第7章 七

七

七

方多病奇道：“極樂門又是什麽，我怎麽從來沒聽過？”

笛飛聲卻“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那瘋道人。”

“怎麽你們兩個都知道？”方多病心裏有些不痛快，怎麽又是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李蓮花朝他溫和地笑了笑，解釋道：“小寶你不知道這個極樂門也很正常，這極樂門原本也不是什麽正經門派。傳說六十餘年前，有一個叫楊豐的跛足道人，從小就癡迷于求仙問道，長大以後就追尋徐福的足跡尋找蓬萊仙山。別人都勸他，那些都是故事傳說，不足為信，他卻發起瘋來，一個人駕着一條小船出海去了。”

“旁人都喊他瘋道人，說此人必定會喪命于海上。沒想到最後，楊豐真的找到了蓬萊仙山，求得一個仙丹的方子，但因為其中一些藥引歷經世事滄桑變幻，已經絕跡了。後來這個楊豐自己鑽研琢磨，改進了藥方，煉出一種丹藥，據說吃了以後可以延年益壽，消除百病。練武的人如果吃了這種丹藥，練起內功就可事半功倍，一日千裏。”

“楊豐回到中原以後，就建了一個門派叫做極樂門，自封極樂仙尊，用這個仙丹大肆斂財，短短半年據說就得了珍寶無數。搜刮一番之後，他又盯上了江南富庶之地，跑到江南一帶造了一座極為華麗的極樂宮，廣收門徒，煉制丹藥，當年将他喊作瘋道人的人裏面，也不知有多少争先恐後拜入他的門下。但僅僅過了兩年，極樂門突然消失了，極樂宮也在一次天火中燃燒殆盡，這個瘋道人也就此失蹤了。”

李蓮花嘆道：“此人在武林中昙花一現，丹藥的配方也随着他的失蹤和極樂宮大火失散，他的門徒本也大多是貪財之輩，樹倒猢狲散，幾乎是一夜之間極樂門便煙消雲散了。”他見方多病又要開口詢問，于是先自己說了出來，“我知道這個極樂門是因為當初四顧門建立時，曾有不少江湖奇人出入，其中有一人叫孫胡，外號行者。此人博學多聞，喜好結交朋友，但做事随心所欲，不聽指揮。他原是門中一名客卿，與門內很多人交好，喝了酒就喜歡講故事，極樂門的故事他曾與我講過。彼時我也只是随便一聽，沒想到今天在這裏見到了。”

笛飛聲說道：“我知道的不如你詳細，只聽過極樂門和瘋道人的名字。藥魔曾說近百年來他唯一佩服的人就是這個瘋道人，因為此人很固執，而且在煉丹之道上極有天賦，只可惜命太短。”

李蓮花搖了搖頭：“有天賦卻又固執，未必是件好事情。”方多病卻道：“有天賦又固執也未必是壞事，只要行得端正，與人為善，能用自己的才學和能力造福武林，豈不是一件快事。但這個瘋道人卻是借機斂財，也不知他那個丹藥到底有沒有效果。”

李蓮花環顧左右，離門近一些的石刻上有三座雲霧缭繞的高山，山下有一孤舟，舟上一人拱手而立，想來就是當年瘋道人尋訪蓬萊的情景了。遠一些的石刻上，那人已成了衆星捧月，頭束金冠，身披彩霞，無數小人兒匍匐在他腳下，遠處一座宮殿建在山巅，說的應當就是瘋道人建立極樂宮，廣收門徒的事情。

他用手摸了摸石壁，都是實心的，唯一的通道只有前方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于是說道：“丹藥有沒有用我們不得而知，不過這裏刻滿了楊豐的生平，還把他如此美化一番，恐怕就是楊豐羽化登仙之所了。”

方多病疑惑道：“如果這裏就是楊豐的墓穴，那萬鬼手又為什麽要到這兒來，他當真進了這座墓穴麽，威遠镖局的大火和這六十年前的楊豐道人又有什麽關聯呢？”

三人互看一眼，心中均都好奇，如今也只有往那洞裏再探探了。

洞也不深，兩邊都是刀削斧鑿一般的石壁，每隔幾步就嵌着對稱的兩個燈臺。方多病用手摸了一下，燈臺都是銅制，江南地帶潮濕多雨，這些銅燈早已鏽得看不出本來面目，裏面的燈油也都幹了。

“這看起來也不像是很有錢的樣子啊。”方多病在心裏嘀咕着，眼看這灰撲撲的洞走到頭了，前面卻出現了一面鏡子。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會有一面鏡子。

鏡子一人多高，鏡面打磨得光滑可鑒，把三人的樣子照得清清楚楚。走近了才發現，這裏不止一面鏡子，而是用鏡子鑲滿了一處洞穴，火光過處将三人的身影折射成無數個。每一面鏡子都是一人多高的長方形，牢牢嵌在石頭裏，就像是給這石頭洞穴貼上滿滿的牆磚。向遠處看去，人的影子層層疊疊，來回交錯，才知這裏的路并不是一條通到底，其中蜿蜒曲折，竟是一座用鏡子建造的迷宮。

突然，不知哪裏來了一陣風，方多病手中的火折子一晃，火苗竄了一下，鏡中無數黑影也跟着搖晃，那風中又似有尖嘯聲，在這詭異幽暗的鏡子迷宮中令人毛骨悚然。

他急忙用手護住火苗，尖嘯之聲頓逝，鏡中影也平息下來，看來這鏡子迷宮就是保護楊豐屍身所在之處的機關了。

要破這樣的迷宮，就不能自亂陣腳，需得堅定方向後前行。方多病對二人說道：“逢左必轉，記得做記號。”說罷拉起李蓮花的手朝前方岔路走去。

笛飛聲跟在身後，一手抽刀，每轉一次彎就用刀在鏡子上刻出刀痕。走過幾次之後，前方已是死路，三人便退到最後一個路口走向另一邊，之後反複幾次，周圍已經全是高大的鏡子。他們每次動作，鏡中影子也跟着動作，四周昏暗不清，只有手裏的火折子照出微光，那些影子仿佛不是跟着他們在動，而是自己會動，人影憧憧，實在是有些滲人。

前方又一次遇見死路，方多病看了看，這裏約莫已是迷宮中心了，他們退回前一個路口，卻是個三岔路。正在猶疑先選哪一條的時候，只聽李蓮花一聲輕叱：“閃開。”

方多病一驚，只覺得肩上被輕輕推了一下，眼前一道亮光劃過，身邊的一面鏡子竟然裂了開來，從裏面伸出一只黝黑的手，皮膚焦黑，五指如柴，一把拽住李蓮花的衣領。

這手不似人手，三人都駭了一跳，李蓮花右手在鏡子上一拍，然而他如今內力盡失，空餘招式，那爪子一樣的手力氣卻極大，瞬間把他拉入鏡中。

只聽“砰”的一聲，鏡子又恢複了原樣，周圍依舊一片黑暗，鏡子裏的人影和方多病一樣，身子微微顫動。一切仿佛從沒發生過，但李蓮花确實是不見了。

笛飛聲一刀插進鏡子和石頭的縫隙之間，只是這鏡子似乎嵌得非常結實，想來裏面是有機關的。

“找出路！”方多病大吼一聲，徑直鑽進前方的岔路，笛飛聲抽刀跟在身後，也不再與這撬不開的鏡子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