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二更深，星鬥滿天。南風起，并着月光，掀起一片朦胧。
這個時辰，驿道行人少，興許都是入了眠，只有少許人家還亮着燭火，透過窗紗，燭影搖曳，似是迎風起舞。屋內人語悄悄，簾外月胧明。
仔細聽，遠處隐約傳來幾聲梆子聲，“咚，咚，咚，咚。”打一下又一下，連打多次。随着來人臨近，梆子聲愈來愈大，與寧寂的夜格格不入。
敲響梆子的是位古稀老者，面龐削痩蠟黃，黑斑點點集中分布在兩側面頰，深陷的眼窩裏嵌着一雙渾濁的眼睛。不過他那一頭蓬亂的青絲卻十分招人注意，實在不應出現在古稀之年的相貌之中。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梆子聲落下，老者沙啞滄桑的聲音緊接着響起。
不出意料，此便是打更人。
找了一路，可算是讓她給找着了。伏雅縱身，從房檐躍下，擋住更夫的前路。
更夫被這驟然而降的女子吓得心一下緊縮起來，而後由上至下将其打量了一翻，面前人長身玉立，一身輕靈之氣，瞧起像是一個羽毛未豐的小姑娘。
見來人無甚威脅，更夫方才慌了的神魄這才緩緩‘歸體’。
盡管如此，但他總歸不知道這小姑娘的來意，故懸着的心遲遲不敢落地。
“不知姑娘擋住老漢去路，所為何意？”更夫下颌處蓄着一絡長胡，與他的發絲一樣呈墨黑色，随着他說話時的張合而輕晃。
伏雅似未曾聽見更夫所言，不聲不響，只是偏身擡頭往更夫身後張望，像是在找什麽。
“姑娘既無事，更深露重，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更夫講完便預備繞開伏雅朝前走，繼續執行他的打更之事。
下一刻，伏雅複而擋在更夫身前：“為何冥界欽點的打更人皆是些老人家，找了好些個了，也沒瞧見一個貌美公子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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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
這兩個字眼落入更夫耳裏使得他心頭又是一緊，直接驚愣在原地。
沒等更夫回神，伏雅斂了笑，對上更夫那雙眼白因年老而發黃的眼睛，伸直手臂，緩擡食指指向他身後，沉聲道：“老人家，我看得見你身後的，一衆妖魂。”
話落，伏雅擡眼，頃刻間，無數半虛半透的周身散發着金紫光的妖魂傾數倒映在伏雅瞳孔中。它們排成縱隊一動不動，個個眼神空洞。
大澤神創世初，将世間分為人，神，妖，魔四界，人妖存魂神魔無魂，神魔隕落則消散于世，再無輪回。後為穩定三界秩序，大澤神特設冥界掌管人妖輪回事。
冥界為便于管理，設立擺渡者引渡魂魄，陰差渡人魂，打更人便是冥界在衆多亡去的凡人中挑揀出來的渡妖魂者
。
魂魄凡人眼不可見，她不是凡人！思及此，更夫瞳孔驟縮，下意識握緊了右手的棒槌。
“姑娘到底是何人？此番所為，有何目的？“更夫吞咽了口水，聲音不禁發顫。
“其實也無甚大事，我想取一魂魄。”伏雅細手一揮，下一瞬，一顆金光粼粼的珠子浮現在她揮手處：“妖丹遇本體魂魄則閃爍，現下妖丹現光，可證我所尋之魂，就在你身後的縱隊之中。”
“我無意與老人家你武力争搶，今夜四下無人，你将那魂偷偷與我，你不說我不言，除了你我，無人會知曉。“伏雅拂袖，将妖丹收起。
更夫先是一陣驚愕，然後恐慌湧上：“姑娘不知啊，所有魂魄皆記載于冥界陰簿，這妖魂有缺，最是瞞不過冥界。若是傳入冥王耳中，這懲罰下來，老漢一屆凡人身，怕是會形魂俱滅啊，還請姑娘饒過老漢。”
“說到底，總歸是離不開一個活字，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對活的渴望自然倍加生前。”
伏雅提嘴冷笑，周身氣韻與方才全然不同，冷冽自眼底散發，遍布頭腳：“但你可曾想，冥界點你做這個打更人，美其名曰讓你續陽壽，繼人身，可冥界不許你身現故人前，你有家回不去，有人見不得，甚至尋不得仇，你只得孤身一人游蕩世間。”
“這于死去又有何異？在我看來，倒不如死了痛快。”
伏雅朝更夫走去，腦中憶起往事，心裏不禁憤然：“對了，冥界還賜了你一雙冥眼，這睜眼就瞧見驚魂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吧。 “
一句話的功夫，伏雅走至距更夫一尺處，明眸直盯着更夫的眼睛：“冥界，不過是個笑話。”
伏雅對冥界一頓貶低，試圖激起更夫對冥界的不滿，好讓他甘願把魂魄給她。
更夫五指朝掌心彎曲，緊攥成拳，雙唇相抿，一言不發。伏雅的話自耳朵成傳入更夫腦海，他眼裏閃過悲哀，有過無奈，又浮現憤怒，最終，他似是想明白了什麽，眼中波瀾漸熄，直至歸于平靜。
只見更夫緩緩張口：“姑娘錯了，活着已是最大恩賜，其餘了了，皆為腳下路罷。”
沒起到作用。伏雅暗自嘆了口氣。
“孤獨的活也沒有所謂嗎？”
“看來，老人家是不會輕易讓我取得魂魄了。但此魂于我十分重要，今日我非取不可。”言畢，伏雅腳下一輕，雙臂橫展飛升半空，手腕半扭至手掌朝上，一柄刃如秋霜的長劍在伏雅手中驟現：“老人家，對不住了。”
下一瞬，伏雅揚手将長劍一揮，一道青色的弧形劍波直向更夫砍去。
好在更夫眼疾手快，震驚之餘，他握緊棒槌的手重重敲響梆子。緊接着，身後妖魂皆有序站位，環成圈将更夫圍起，以魂築結界，呈出一個發着金紫光的光罩。劍波砍進結界，慕然消散。
更夫乃凡人身，無法無功，為防意外事，冥界特授予打更人招魂令護身。
伏雅見況，蹙着眉頭又是幾刀砍下，數道劍波相繼直沖結界，而後又盡數消失。再看那結界，莫說開個口了，愣是連條縫都沒打出來。
伏雅咬緊牙關，随之将長劍收起，雙手手掌展開自腿側往上擡，在空中劃出半圓狀，最後在雙臂交彙時将掌間彙聚的法力用力推出。
兩束寬壯青光與結界對抗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雲層遮蓋星鬥，整片夜天黑得駭人，可伏雅所在處卻有兩種光直沖雲霄，在黑夜裏異常刺眼，這光亮直直波及到方圓幾裏。
對峙許久，吃力感始現，汗珠順着伏雅額角流下，落到地下。
“姑娘莫白費氣力了，招魂令你是打不開的，收手吧。”更夫講完再敲起梆子，結界一閃，比方才堅固上了幾分。
“我說了，今日我非取不可。“伏雅保持法力的高強度輸出。
打不開？若用盡內丹靈力呢？大不了一瞬蒼老白頭，氣數漸盡而亡。
伏雅已做好了全力一搏的準備，胸口處的內丹不斷閃爍着青光。她閉眼，欲将內丹運出體外。
可沒等伏雅将此法運行，結界慕地出現了一個缺口，定睛一看，原是妖魂的圓陣破潰，魂魄突然争先恐後的躍到更夫身後，随即有序排成一列縱隊。
瞧見這副情景，伏雅舌橋不下，彎眉壓得更低了。她用一對訝異，疑慮的目光俯視更夫。更夫也瞧着她的瞳仁，明目張膽的端量她，整個人頗有幾分看戲的姿态，與方才判若兩人。
但伏雅來不及多想，她趕忙将金色妖丹往前方輕推，妖丹自己移動起來。伏雅跟随妖丹的指引，尋找妖丹的本體魂魄。
大約到了隊伍的中後段，妖丹停在了一個魂魄面前。
伏雅看着這張熟悉的面龐，沒忍住鼻頭發酸，眼眶裏蓄積的淚水掉落，劃過她的臉頰，留下一道濕潤的淚痕。
伏雅伸手輕顫着靠近，想觸碰她。手指到了她臉頰邊緣，卻又戛然而止。
魂魄虛幻，是無法觸碰的。
她眼裏空洞，一動不動地望着前邊，絲毫不曉得身旁有人，似一具空殼，不，就是一具空殼。
伏雅怔愣了一瞬，而後收回手，含淚溫爾一笑：“無妨，我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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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光出照屋梁。
三日前冥界妖魂被劫，冥王動了怒，着人根據打更人對劫魂者外貌的描述畫了張像，又遣冥界使者據畫像在四界仔細搜尋。這會兒，使者已到達魔界請令搜查了。
元桢得到消息，趕忙拔腿往雁回住處飛奔，奔至半途，元桢突然一拍腦袋，頂着一副懊惱的神情使了個術法，閃現到了雁回住所。
“将軍——”
已經到嘴邊的要禀明的話被元桢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因為屋子裏空無一人。
元桢無奈，只得又閃現到三皇子那，拿到三皇子放行的指令後，才敢放冥界使者入內搜尋。
冥界使者遞給了元桢一張畫像，說是勞煩他幫忙注意一下。
他剛一瞧，眉頭便蹙了起來，小眼放大了數倍。
這畫像上畫的，正是雁回将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