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魂魄,本質是粗粝重濁的陰氣,能聚衆魂之地,陽氣必不可濃重。而陽光,便是陽氣最直接的來源。故此,冥界自創世以來便自立結界,與外界隔絕,遮天蔽日,與黑暗為伍。
可窺不見光的人,總會渴望光。
雁回此時正踏足在冥界的土地上,金光的房檐,淡黃光的燈籠,青綠的橋梁......這紛繁的光色令雁回眼花缭亂。
冥界将一切能發光之物一概賦予了光。
雁回饒有興趣的四處張望,欣賞着這處別樣美的地方。
行至忘川河前,雁回一行人依次駐足。使者站在河邊,手指揮動幾下施了個術法,少頃,游來了幾條通身泛着藍光的大魚。使者率先走上其中一條,随後招手示意雁回和雲時上去。
待衆人皆乘上魚背,幾條大魚一齊向河對岸游去,激得河水泛起層層漣漪。
雁回站在最末,擡眼便是雲時挺拔的背影。不知怎的回事,雲時周身氣壓逼人,壓得雁回順不過氣來。
是他控不住自身的內法,還是特意将內法推出?
太難受了。
大魚一到岸,雁回便即刻跳下魚背,離得雲時遠了,才覺舒暢。
又走了一小段,才到冥王大殿。好壯觀的宮殿,皇帝的太極殿同它相比怕是也要遜色幾分。
使者領着雁回與雲時入內,直接參見冥王。
“冥王。”雁回與雲時同時拱手作揖。
“不必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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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子的聲音,雁回聞聲昂首前看。冥王以金紗遮面,只露出一對勾人的眉眼。
冥界使者把畫像呈給冥王:“冥王,我等擒到了畫像所畫的劫魂者。”
“冥王,雁回前些日子一直在軍中練兵,未曾離開魔界,冥王可差人去魔界查問。更夫所述,終究只是一面之詞,雁回恐遭人陷害。”雁回緊接着使者後邊解釋。
“你說,你是魔界将軍,雁回?”冥王眼中黑仁向雁回轉去,言語間及眼眸中皆帶上了幾分懷疑。
圓眼,俏鼻,小嘴,嫩臉,人若要貌相的話,雁回必定是個嬌弱小女娘。要說她是骁勇善戰的将軍,實在是不大令人信服。
雁回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只見她張開手掌,一團白色的火焰驟然浮現。
“雁回不才,在父親的教導下,練了足足200年才練出淨火。”雁回道。
魔界有位女将軍,以絕技淨火揚名沙場。外界普遍這樣傳。
雁回:“冥王,可否讓我見見更夫。”
冥王思索片刻,吩咐陰差:“将更夫帶來。”
殿門再次被推開,更夫被陰差押送至雁回面前。
“你說,劫魂者是我這般樣貌?”雁回開門見山。
更夫跪坐着,低頭沉默不語。在雁回看來,這無疑是心虛的表現。
“你且擡頭看我。是何人指使你這樣說的,是何人指使你陷害我?”雁回蹲下,平視更夫。
更夫依舊不語,繃緊着軀體,只是搖頭。
“還是,你根本就不記得劫魂者的模樣!”雁回提高了聲調,斂去了平日裏講話的那股柔氣。
“不,不。”雁回所言似是刺激到了更夫,他開始顫抖,手,腿止不住的震顫,擡頭邊啜泣邊說:“她就生了雙這樣的眼睛。對!就是這樣的眼睛。”
雁回敏銳的抓住關鍵處反駁:“眼睛?天底下眉眼相似之人數不勝數。鼻,耳,唇呢?皆如我一般?”
更夫頭搖得愈發猛烈了。
“還是說,你只記得她的眼睛?”雁回抛下最後一問,徹底激破了更夫早已潰敗的心理防線。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我不知道——”更夫泣不成聲,瘦骨嶙峋的身軀縮成一團,鶴發滿頭卻無童顏,淚水模糊了幹枯的雙眸。
此般模樣落入雁回眼裏,令她生出些許不忍。雁回柔和了聲音:“老人家,你只需照實說便好。”
“我不記得了,當真不記得了,我,我只記得她瞧着我的眼睛,其他的通通不記得了,連她是如何劫魂的都不記得了。”更夫撕扯着嗓子一遍遍重複着。
雁回舒了口氣:“為何先前被審訊時不如實說?”
更夫:“我,我說了,審訊官不信,他逼我,逼我說。”
逼供。四下皆沉靜了。
“把審訊者先押入地牢。”冥王壓着怒火道。
雁回明白了。
更夫只記得劫魂者的一雙圓眼,因而當審訊者逼着他描述出一個人的樣貌時,他只得巡照心中最先所想來說。既有雙杏眼,按理就當有俏鼻,圓臉,如此組合才會相得益彰,而雁回恰巧就是此種模樣。實則這僅為世人的刻板映像,杏眼即可與錐子臉相配,也可同直鼻相合。
“冥王。”雁回再次向冥王作揖:“如此可見,畫像有誤。”
冥王點頭 ,随後終是記起與雁回一同來訪的那位,故而看向雲時,道:“這位又是?”
“使者誤以為他是我的同黨,被一并帶來了冥界,實則我與他并不相識。”雁回替雲時解釋。
“正如雁回姑娘所說。”雲時附和道。
雁回:“事實既已清楚,雁回清白,可否請冥王撤回畫像?”
“要證你全然清白,恐還不行。方才你說,不論更夫所述劫魂者是何人,皆是他一面之詞,保不齊更夫改口,又是暗中受人指使。他既不可證明是你,也不可證明絕不是你。我信你是魔界雁回,但若僅憑魔界之人證詞,那未免過于輕率,畢竟無人能擔保他們沒有故意掩護你。本王可先将畫像撤回,但要洗去你的嫌疑,得需将真正的劫魂者找到,或者,能有更有力的證據呈到本王面前來。”冥王沉聲道。
大殿再次被沉默籠罩。
雁回蹙眉斟酌了片刻,回應道:“我會留意。但冥王需明白,此事乃冥界之責。”
“此事本王必不會推脫。望下回見你,已撥雲見日。”冥王拂袖,殿門展開。
雁回作揖告辭。
雁回向來脾性好,軟糯溫和,可今日之事着實令她憤懑。
真是飛來橫禍。思及此,雁回一腳踢中一顆小石子,“咚”的一聲,落進了忘川河裏。
雁回正想再尋一個踢,一低頭,一堆石頭堆在身前。
“姑娘若是煩悶,便将這些石子全踢了。”原是雲時施法把附近的石子全移到了這處。
“咚”,又一個無辜的石子被雁回踢進河裏。
須臾,雁回平複好情緒,一雙杏眼微彎,笑眯眯的向雲時看去:“你喚我雁回便好。”
話音一落,雁回笑顏漸消,替代它的是微皺的眉頭。
雁回注意到,藍白色的仙力将雲時包裹了起來。
方才他便控不住自己的內法,這會兒又控不住仙力了?動武之時仙力最需掌控,如若是這樣,那先前他們比武之時,他的仙力便該四散了。
如此便只剩一種可能了,他的仙力在某些事物的影響下空前強盛,強盛到已經超出到他的掌控範圍。
雲時是在進入冥界後才出現此般現象的,冥界乃至陰之地,法力能與其相融至強盛的,怕是只有——
“你是,山鬼?”雁回試探道的說。
對此,雲時一怔,溫聲道:“姑娘聰慧。”
山鬼,千年一誕,集一山夙靈之氣而生,屬五界之外。其法力随年歲的增大,夙靈之氣的增多而增強,是位厲害且稀罕的人物。
雁回是第一次見着,驚異之餘,忍不住對着雲時仔細看上幾眼。
雲時看出了雁回的心思,并直接了當的點破:“可是覺着我十分新奇?”
被拆穿心思的雁回臉瞬間漲紅,不自然的将臉別開。
雲時忍俊不禁。
他喚來大魚,走上魚背後,回頭看雁回,示意她快上來。
“之前忘了問,比武結束後你尋我是為何事?”雁回在魚背站穩後問。
“九川劍,凡界最有名的兵器。雲時庸俗,不愛琴棋,不懂書畫,獨愛琢磨些法器兵器。故特意追上姑娘腳步,想與姑娘換取九川劍。”雲時的目光在九川劍上停留。
雁回打趣:“不知雲時想用何物換取?用你現有所有法器換可好呀?”
“金銀財寶,救命金丹,絲竹管弦,只要姑娘想要,而我能取,皆可換。”
二者相視,雁回淺笑,兩頰出現酒凹(酒窩)。
“不想雲時求劍之心如此真切,我差點都想将劍贈你了。但好巧,我自幼寄情于刀劍術法,大了,便養成了個收藏天下名器的目标。九川劍與我而言十分重要,怕是無法輕易交換。”雁回這一番話說得,頗有些女俠的風範。
斯須,雁回捕捉到了雲時眼裏閃過的失意。
她向來易心軟,況且雁回深知雲時之心,畢竟她也非次次皆能贏得法器。
于是,雁回補了句:“但若下次再見,你能贏過我,我便将此劍贈你。”
再見又是何時?十年後?百年後?此為未知。雁回知山鬼法力增進之快,再見之時,她未必是雲時的對手。但能再見即為有緣,若那時輸掉了九川劍,便當結緣了。能與雲時這樣志同道合之人結交,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好,到時雲時必當好禮相送。”雲時道。
臨近冥界界口時,雁回的眼裏闖入一棵樹,金光熠熠的,仔細點瞧,還能看見葉子的葉脈,樹幹的紋路。很難相信,這竟是冥界用術法幻化出的一棵樹。
此樹名作曦光,代表着天陽。
雁回心裏慕然發酸。世上總有人,要去做他人不願做之事,行他人不敢走之路,他們逆行至黑暗中,觸不到光,卻代表着光。
雁回懷揣敬意回頭眺望整個冥界,而後穿過冥界結界,朝着山花爛漫走去。
可敬的不只冥界,還有許多如冥界般的千千萬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