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上等黃貨

上等黃貨

吃完飯,雍久說想去如廁,獨孤伽羅點頭等在大廳,望着對面的春風一度出神。

視線裏突然閃過一只鳥的身影,與梅花寨看到的那只似鷹似隼的差不多。

海東青,長公主如何不認識,只是這次,她确認了。

長公主又将茶肆環視一圈,普通的布局、簡單的裝飾、連那一身褐衣的掌櫃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平平無奇,真是一家普通到沒法引人注意的茶樓。

雍久去櫃臺結了賬,拿起包袱和幹糧朝獨孤伽羅走來:“好了,我們走吧。小二說幫我們把馬都喂好了,服務還真不錯。”

“确實,這麽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服務卻如此周到,真是難得。”

“開在這大道上的店鋪,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倒也不簡單。”

兩人打機鋒似的聊了幾句,算是不鬧別扭了。

雍久一如既往走在前面,獨孤伽羅跟在後面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覺得前面的人好陌生。

雍久轉身,準備扶長公主上馬車,卻發現人不見了。原來,公主殿下在茶樓門口被人拉住了腿,走不了。

“公子,求求您發發善心吧。”

突然被人抓住腳脖子,獨孤伽羅心中一慌,忙往一旁躲閃,不料對方力氣極大,她竟掙脫不得。

好在雍久來了,皺眉喝道:“你做什麽?還不趕緊放手。”

對方見來了個兇神惡煞的大叔,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縮回手,抖着身子,泫然欲泣。那到手的鴨子正娘們唧唧地躲在大叔後面,真是可惜。

不知哪個角落又竄出個小女孩,膽大又皮厚地抱住雍久的腿:“大叔,救救我們吧,求求你們了。”

黏人的小東西怎麽甩都甩不掉。

身後的公主殿下還扯雍久後腿:“作甚如此粗魯,人家兩個女孩子也怪可憐的。”

小女孩聽到獨孤伽羅的話,眼睛都亮了:“哥哥,哥哥,求您了,救救我們姐妹吧。”

女孩膝行幾步靠近獨孤伽羅,長公主見她們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着實可憐,拉着她的手,叫她起身:“不哭了,好好說話,要我如何救你們?”

雍久剛想插嘴,卻被獨孤伽羅擺手攔住了。

長公主殿下心地善良,但也不是笨蛋,有些把戲她一眼就能看穿。只是想到梅花寨的那些女人,獨孤伽羅便心下不忍,更何況這兩個女孩可都是大周子民。

她見不得大周子民如此狼狽潦草,今日既有緣相逢,給些錢財也沒什麽。

确實沒什麽,畢竟用的是雍久的銀子~

天越來越暗,估計很快就會有暴雨。果然,街上行人沒走幾步,雨點子便滴滴答答地掉下來。

很快天空下起豆大的雨,轟隆一陣雷滾聲更是将幾人吓了一跳。好在茶樓屋檐下還算寬敞能避避雨。

姐姐看起來十三四歲模樣,身材瘦弱,瞧着就是營養不良,下雨了也不知往屋檐下挪挪,就那麽跪坐在雨水中,端的是柔弱不堪。

雖知此女是在做戲,雍久還是不忍心,将她拉到屋檐下。獨孤伽羅則擁着妹妹擠在屋檐下,對方不勝自在地扭了扭身體。

幾個滾雷好歹是過去了。獨孤伽羅忘了自己的男子裝扮,完全将小女孩當成自家妹妹般呵護,直至聲響小了,又重複一遍:“你要我們如何幫忙?”

妹妹似乎被雷吓得不輕,她記得以前母親說過,撒謊騙人是要天打雷劈的。這個小哥哥似乎是個好人,利用好人的善心欺騙他們的錢財,真的對嗎?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本能地,她揚起臉,眼中帶着淚花:“哥哥真是好人。”嫣然一笑後指指茶樓旁的小巷子裏一塊遮着長條白布的木板,裏面似乎有個人,“爹爹死了,我們沒錢葬他,不知小哥哥能不能……”

小女孩面薄,似乎有些難堪,低着頭不願再說下去。

姐姐還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哽咽道:“兩位爺行行好吧,我願給二位爺為奴為婢,你們不要為難我妹妹。我們姐妹拉着爹爹的屍體一路從檀州逃到這,本想投奔親戚,但……實在是沒辦法了,再不把爹爹尋個地方埋了,恐怕屍體都要發臭。”

“是嗎?”

雍久擡腳就要往小巷的木板去,被姐姐一把拉住:“爺,下雨呢。”

雍久吐吐舌,點頭:“對哦。”

餘光一瞥,那木板上的“屍體”抽搐一下,看來是詐屍了。

“十兩可夠?人我們不要,就當是有緣相遇,送你們了。”傳說中的賣身葬父,獨孤伽羅有過耳聞,着實可憐,她又不缺奴婢,送她們些銀子葬了父親也好。

翻翻自己的包袱,好像一兩都沒有。獨孤伽羅眼珠一轉,朝雍久伸伸手:“斟叔,給我點銀子。”

這理所當然伸手要錢的模樣差點将雍久逗笑:“少爺要多少?”

獨孤伽羅想想十兩夠什麽呢?也就吃頓飯的錢:“一百兩吧。”

真是獅子大開口,不花自己的錢不心疼,是吧?姐妹倆一聽,卻是興奮得眼睛都綠了,心如擂鼓。

雍久挑眉:“少爺,這也太多了吧?”

“廢話少說,本少爺要,你就給。”

嘿,還真當自己是錢莊少爺了?

雍久偏不給:“可是,我這身上也沒那麽多銀子呀。不然等這雨停了,我去錢莊取,少爺您看可好?”

獨孤伽羅點頭應允,不過百兩而已。對于她來說,實在是毛毛雨,灑灑水。

她等得,兩個女孩子卻是有些等不及了。

這雨沒見要停的樣子,她們時不時瞅眼巷子裏的“屍體”,這發癫似的春雨越下越大,那“屍體”被雨水沖刷得瑟瑟發抖。

還好,兩個大爺似乎沒注意那邊。姐妹倆相視一眼,咽了咽口水,再忍忍,就有錢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幾人枯等小半個時辰,這雨竟還在下,中間好不容易有雨小點的時候,那個大叔就是磨磨蹭蹭不肯去錢莊取錢,稍一耽擱,雨就又大了。

到底心疼那“屍體”,姐妹倆沖進雨裏,一前一後将木板往屋檐下拖。

雍久見狀,将小二叫了出來:“小二哥,我們在這兒站得有些涼,給我們溫兩壺酒吧。”

剛把木板放下,小二正巧端着酒出來,恭敬地将酒遞給雍久和獨孤伽羅,瞥見一旁的木板卻是皺起眉頭:“哎哎哎,這東西可別放我們店門口,去去去,去別家,晦氣!”

獨孤伽羅喝了口酒,溫潤的口感,讓潮濕的身子感覺溫暖許多,剛想問那姐妹倆要不要也來一點,卻見小二正在趕人,倆女孩正一臉倔強地守着木板。

“不是說了別放我們店門口嗎?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麽地?擡個死人過來,真是晦氣死了。”小二一臉嫌棄又惱火。

“小二哥,可否幫我再取壺溫酒來?”獨孤伽羅似笑非笑地看着店小二。

客人這兒有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店小二只好賠笑道好,臨走還對着倆姐妹嘀嘀咕咕:“算你們運氣好,一會兒我再來收拾你們。”

“若是不嫌棄,先喝一點吧。”獨孤伽羅将自己的酒壺遞給兩姐妹。

小妹脫口問道:“那哥哥你怎麽辦?”

獨孤伽羅自然而然地搶了雍久的酒壺:“我喝她的。”

那壺口正是雍久剛剛喝過的地方,現在正被長公主殿下毫不介意地含在口中,“咕嘟咕嘟”清酒沿着女人漂亮的喉道而下,勾勒出漂亮的流動曲線。

雍久忍不住也跟着咽了咽口水,喝了點酒,身體都熱乎了。

小二又送了壺酒來,剛想再說些什麽,雍久卻給了他個眼神,對方便退下了。

“你和這裏的店小二認識?”

“不認識。”雍久搖頭,“怎麽這麽問?”

獨孤伽羅也搖頭:“沒什麽。”她望望天,雨小了,“斟叔去取錢吧。”

“留你一個人在這兒?”雍久不放心,但獨孤伽羅堅持讓她快去快回。

雍久又看了眼兩姐妹和那“屍體”,冒着雨,跑出去了。

回來時,雨已停歇。

雍久疾步穿梭在大街上,好在雨後的撫寧大街人不多。很快,她就回到茶樓,卻早已空無一人。

拉住小二詢問,小二搖頭只道與她同來的少爺跟那兩姐妹走了,趁沒人注意,輕聲道:“掌櫃的去了。”

這才叫雍久稍稍放心,随掌櫃麥冬留下的暗號追蹤而去。

“兩位将我诓至此處,意欲何為?”雍久走後沒多久,小女孩就暈了過去,大點的女孩子央求獨孤伽羅幫她一起将妹妹送去醫館。

窮到賣身葬父,暈倒了卻要送醫館,瞧她們熟門熟路的樣子,恐怕騙了不少人。

果然,根本不是去什麽醫館,反倒是七拐八繞到了一個偏僻巷子裏。

原本應該暈倒的女孩也笑吟吟地悠然醒來:“自然是借少爺一用。”

“噢?我對你們有用?”

獨孤伽羅打開一柄折扇,學着雍久平時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扇動起來,頗有幾分風流姿勢。

“我們一看你,就知道你有錢,把你的包袱給我們。”

兩姐妹精神奕奕地站在獨孤伽羅面前,哪還有半分疲态。

獨孤伽羅轉身,後面卻突然出現一個男人,冷笑:“想跑?”

“包袱給你們就是,我可以走了嗎?”獨孤伽羅将包袱放在地上。

“哈哈哈,你以為我們舍棄一百兩,只為了你那包袱裏的東西?”男人哈哈大笑,“你這貴少爺可比那一百兩值錢多了。”

獨孤伽羅心下一松,看來這群人只是想訛錢:“那你們想我怎麽做?本少爺手無縛雞之力,現在可是任你們宰割了。”

“你放心,我們只想要錢,不會傷害你,你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就是了。”少女朗聲道。

獨孤伽羅瞥見巷子一角露出的衣袂,深褐色,點點頭,将包袱扔給她們:“行吧。”

沒想到綁架這位富家公子如此容易,少女見她束手就擒,小心翼翼地上前給她蒙上眼睛。

走了一陣,隐約聽見柴門聲。獨孤伽羅被一把推了進去,她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有雨後發黴的味道,看來這地方荒廢許久沒人住了。

綁住獨孤伽羅的手腳後,有人又給她摘了眼罩。獨孤伽羅環視一圈,果然是在一個破屋子裏,屋裏家具破損,角落都是蛛絲網。

“我們這就給你的管家送信去。你說說看,你這富家少爺值多少錢?”她們躲雨的那家茶樓可是撫寧數一數二有名的地兒,少女一直眼紅想去,苦于窮困,去不起,“哼,要不是看你心善,我非得好好折騰折騰你這樣的富家公子不可。”

“靈犀,廢話什麽呢。”原來這年歲小點的少女叫靈犀。

靈犀放下一碗水和兩個饅頭,哎了聲就出去了。

“姐,你看這人像不像你之前那個負心漢?哼,長那麽好看有什麽用,還不是說抛棄就抛棄,一點沒有擔當。”

年長些的女子是靈犀的姐姐,名喚靈霜。當年在檀州與一鄉紳公子相戀,沒想到水災後,她們村子又染了瘟疫,那富公子就像躲瘟神一樣躲着她們全家。

再後來,她們娘親生病了,想問那公子借點救命錢,被拒之門外,只得另想法子。

往事想來傷心,靈霜不願多談:“好了,提那人做什麽,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那也不全是的,爹爹與叔父就是好男人。”

姐妹倆似乎有些小拌嘴,門外聲音漸行漸遠。

獨孤伽羅掙紮着想擺脫手腳上的捆繩,沒想到綁她的人手法娴熟老練,如何掙紮都解不開來。

沒給她堵嘴,說明此地偏遠,不怕她叫人;綁行的距離不遠,也沒出城審查,她定還在城內一處偏僻地方。

既然目的是要錢,想來不會傷害她。獨孤伽羅扭動身子,用嘴從衣服內夾裏叼出薄薄的刀片,吐到地上,再用捆着的手撿起,慢慢割裂繩子,接着是腳上的繩索。

幾乎就要解掉時,外面傳來男女聲音,獨孤伽羅只好停下動作,将手套回繩索,背到身後。

開門進來的,是兩男兩女。

兩女正是那對靈氏姐妹,其中一個男子是圍堵他的人,應當便是那木板上詐屍的男子,另一男子倒是沒見過,但見他眉宇間與其他三人神似,大概便是靈氏姐妹口中的叔父了。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一家的騙子綁架犯。

“就是她?”這位叔父見到獨孤伽羅的瞬間眼中精光四射,眯眯眼,“不用去茶樓送信了,賣去窯子也能掙不少。”

靈氏姐妹瞪大眼,互看一眼。

靈犀道:“她她……她是女的?”

叔父無奈摸摸靈犀的腦袋:“可不是麽,叔父我見過那麽多人,不會看錯。你仔細看,她耳朵上還有耳洞呢。”

靈犀湊近一看,細嫩白皙的皮膚上果然有兩個耳洞,再瞅她露在外面的肌膚哪塊不水潤光嫩,可不就是個嬌俏娘子嘛。

“厲害!”靈犀無比佩服地朝叔父比了個大拇指。

同為女子,靈霜不忍:“還是去給她家送個信吧,好好的大家閨秀……”

靈霜話未盡,便被叔父靈海打斷:“霜兒,你就是婦人之仁,這種富紳人家向來為富不仁,你又何必同情她們?”

她們父親靈山也道:“是啊,綁架風險大,那個管家看着就是個精明的,別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賣了幹淨。”

四人出去商讨長公主未來的去處,是桃紅柳綠好還是春風一度更劃算呢?

走得匆匆,門沒關好,獨孤伽羅趕緊割斷腳上繩索,拔腿就跑。剛跑出院子,那夥人竟折返了。

“先畫個畫像給老鸨們看……”

靈海話未說完,就看到院子裏關押綁票的屋子門大開,往廂房廊道裏逃去的不正是那只大肥鴨子嘛。

靈海急得哇哇大叫:“跑了,快追!這可是上等黃貨,還不趕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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