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7

醫生姑娘沒有回答。

蝙蝠俠也沒有再開口。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蝙蝠俠發現懷裏的醫生姑娘終于有了動作——她伸出手, 慢慢地抱住了他, 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他聽見她似乎是努力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裏雖然還有些打顫，但至少乍一聽起來的時候已經平穩了許多。

“帶我去哥譚吧，布魯斯，”她說，“我……不想一個人。”

騎士的制服上還帶着冬末春初夜裏的寒露, 但卻讓她覺得至少比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要安心得多了。

蝙蝠俠點了點頭, 停頓了一下，又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才又站直了起來, 帶着她關上門離開。

這是西娅第一次坐進蝙蝠車裏——它當然棒極了，但她現在早就已經沒有任何驚嘆和好好打量的心情了。醫生姑娘沉默着坐在車裏發呆, 一直到蝙蝠俠停下了車，拉開了她那一側的車門向她伸手，她才有些如夢初醒地取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

醫生姑娘遲疑了片刻，還是伸了手，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心裏。

她不知道騎士是什麽時候脫下手甲的, 但現在, 他的掌心寬厚而溫暖。

布魯斯把車停在了蝙蝠洞，又帶着她走了一會兒, 這才終于進入了大衆所知的“韋恩莊園”的範疇——管家先生早就已經等候多時了。

“很抱歉，阿爾弗雷德。”棕發的姑娘露出了一個依然有些蒼白的笑意, 輕聲道，“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太多的麻煩。”

阿爾弗雷德微微躬身，臉上卻還帶着意有所指的微笑：“事實上，我非常高興能看到韋恩老爺帶朋友回家做客。”

一旁的布魯斯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醫生姑娘終于露出了今天晚上以來第一個發自真心的笑。

“布魯斯，你今天回來得好像很早……”有少年人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微微頓了一下之後，一下子就染上了驚喜的色彩，“西娅？你怎麽來了？”

随即響起的，是少年人跑下樓梯的腳步聲，急切而充滿活力。

“發生了一些事，”西娅接住已經撲到自己跟前的少年，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來借住一晚。”

迪克很快就“哦”了一聲，視線在她和布魯斯身上來回打量了一下，然後一臉了然地點了點頭。

西娅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此時此刻她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心情去解釋這些——少年顯然也并不需要她的解釋，這會兒已經高高興興地拉着她往樓上跑了：“我帶你去房間——布魯斯的卧室在二樓。”

很顯然，少年直接已經默認了眼前的姑娘會和自己的父親住在一起。

西娅還沒來得及說話，已經被少年人不由分說地就拉着上樓去了。

布魯斯站在原地，眼看着兩人上了樓梯，然後轉頭去看自己身旁的管家。

“我已經為西娅小姐準備好了房間。”管家先生微笑以對，“盡管我認為迪克少爺說得非常對。”

“阿爾弗雷德，”布魯斯略帶些制止意味地叫了一聲管家，“那些真相對她的影響很大。”

“當然，”管家先生點頭，聲音裏不由得也帶上了一點嘆息的意味，“我想任何人在這個時候都需要一些來自朋友的安慰和支持。”

韋恩老爺沉默以對。

阿爾弗雷德準備的卧室就在主卧的隔壁。西娅花了一些工夫才向迪克解釋清楚了自己并不和布魯斯住在一起，然後在少年人有些失望的目光裏哄着他回到房間去睡覺。

臨睡前的少年坐在床上，湊過來親了親她的臉，然後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你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少年在她耳邊小聲說着，“我知道你不會和我說，那麽你可以告訴布魯斯。我想看你像平時那樣笑。”

被少年放開後的西娅微微愣了一會兒，眼看着少年已經自己躺下鑽進了被子裏，西娅俯身又替他溫柔地拉好了被角，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低下頭吻了吻他的額頭：“謝謝你，晚安，迪克。”

……

布魯斯敲門進屋的時候，西娅正在發呆。

出來的時候誰也沒有心情去想別的，她洗澡的時候才發現沒有帶替換的衣服，這時候只能裹着布魯斯沒穿過的新浴袍——浴袍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她幾乎是用浴袍層層疊疊地把自己裹成了一團，坐在屋裏鋪滿了地面的厚實地毯上，定定地看着落地窗外。

哥譚的夜裏，實在是太安靜了，和紐約夜裏的繁華太不相同。

布魯斯關上門，走近了幾步，才注意到她的頭發沒有吹幹，看起來明顯要比平時來得更卷一些，發梢甚至還時不時地滴着水。但好在屋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倒是不用擔心她會着涼。

布魯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然後伸了手。

西娅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接過了他手裏的那杯熱牛奶，輕聲道謝。

“你的父母五年前就已經後悔了，”布魯斯的聲音脫去了白天的那種輕佻和風流，卻也沒有夜晚蝙蝠俠的陰沉低啞，聽起來在夜色裏顯得格外令人心安，“你的父親那一次出海，就是為了擺脫梅林、結束這個計劃而尋求幫助。”

“所以他就死了，是馬爾科姆幹的。至于奧利會一起出海，那是個意外。媽媽不敢再提這件事，只能和馬爾科姆繼續合作下去。後來媽媽漏了馬腳，沃爾特開始調查，馬爾科姆又綁架了他。馬爾科姆計劃通過制造地震來消滅星城貧民區的所有居民，‘重塑’這個城市。”西娅已經理清了所有的前因後果，“還有前幾天暗殺馬爾科姆的殺手，是媽媽找來的吧？”

布魯斯點了點頭。

這些信息裏，大部分是他給她的那份文件裏有的，還有一些細節、包括才剛剛發生的那起暗殺，大概是她通過自己在家裏發現的蛛絲馬跡而拼湊出來的。

西娅點點頭低聲“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布魯斯轉頭看她。

她裹在自己的浴袍裏蜷成一團，捧着牛奶低頭小口小口地喝着，其實看起來原本應該可愛極了，但韋恩老爺這時候顯然沒有任何欣賞的心情——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太過平靜，卻越發讓人能感覺到主人此時此刻情緒的低落。

但蝙蝠俠并不擅長安慰人——他甚至懷疑在自己的記憶中到底有沒有過這樣安慰姑娘的經歷，沉默了一會兒，他只能開口說些正事：

“星城貧民區的事情，奧利弗會處理好的。如果有其他情況，正義聯盟可以幫忙。”

“謝謝。”西娅點了點頭。

“巴裏提議讓綠箭俠加入聯盟，”他想了想，又接着說，“等戴安娜回來之後我們會開會表決。”

西娅再一次點了點頭。

再接下來，好像也沒有什麽話題可以說了。蝙蝠俠能做到任何事——除了和別人侃侃而談。他只能也沉默了下來。

在長長的沉默裏，他不由得想起穿着白大褂、似乎永遠帶着溫暖的醫生姑娘，想起那麽多受她幫助的英雄們，還有奎恩家小公主每一次說着讨厭花花公子時候的模樣，甚至還有那天晚宴，她看到那對幽會的男女時滿臉抗拒的神色……但她的父母雙雙出軌，親生父親謀殺了養父，三個人甚至還在一起籌謀着驚人的犯罪計劃。

聽起來諷刺而殘忍，但這卻就是現實。

兩個人沉默着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他看到醫生姑娘把已經喝完牛奶的杯子放到了離手邊更遠一些的地上，然後又縮回了手裹回浴袍裏，轉過頭仰着臉看了過來。

“能不能……”她說話的時候，又垂下了眼簾，聲音聽起來有些小心翼翼的猶豫，“讓我稍微靠一會兒？只要一小會兒就夠了。”

“我以為最愛我的爸爸，是因為……不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孩子；我的親生父親是個差點殺死了成千上萬人的瘋子，我的母親是幫兇……我，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奧利，怎麽面對湯米……”她的聲音聽起來平板得毫無起伏，仿佛只是在進行着一種機械的陳述，但細聽之下，卻又帶着幾不可查的顫抖：“至少，讓我覺得……還沒有到一無所有的時候。能不能……”

蝙蝠俠沒有回答。

因為在她說完之前，她的話就已經被打斷了——被一陣驟然襲來的失重感。

下一刻，她就已經落在了男人結實而溫暖的懷抱裏。

高大的男人幾乎是把她整個人都裹在了懷裏，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西娅把臉貼在他的頸側，深深地吸了口氣：“謝謝你，布魯斯。我睡一覺明天起來就會好了，明天就好了……”

她小聲地重複着那一句“明天就好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告訴他，還是只是在說服自己。

男人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奧利弗很愛你，你還有朋友。”蝙蝠俠似乎是努力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一些，詞句之間的停頓聽起來有些長，“你幫助了很多人，發現梅林的計劃也是因為你的警覺。所有人都喜歡你，這些不會因為你的身世改變，你……并不是一無所有。”

“聽起來……是有點拙劣的安慰。”姑娘在他懷裏擡起頭，吸了吸鼻子，聲音裏還帶着點抽噎的鼻音，“布魯西寶貝兒的甜言蜜語一到晚上就失效了嗎？”

布魯斯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從來都沒有對小公主有效過。”

“這次有效了。”她彎着眉眼笑了一下，卻又很快就有些慌張地低下頭再次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韋恩老爺很快就感覺到有溫熱的水汽在自己的胸口一點一點暈染開來。

男人幾不可覺地松了口氣——終于還是徹底哭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進入“我喜歡你，我猜你至少也有點喜歡我，我們這樣是不是已經算是在談戀愛了”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