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日
生日
那晚以後，江衍……沒有家了。
也是那晚，孫家被告上了法院。
法院認為小小應該跟着孫家人生活，畢竟當年許曉芬在接受審訊時，小小的撫養權判決書上是她親手簽的字。而且孫家可以給小小一個幸福的童年，但江衍不能。更何況江衍還在上學，自己都還養活不了的年紀又該怎麽養活小小呢？
接着，孫家鬧事的三人被判了幾年刑。
小小……也跟着孫家的爺爺奶奶走了。
或許是她太懂事了吧，分別的時候不哭不鬧的，只是安慰着她的哥哥，她會經常回來看他的。
江衍也不哭不鬧的。
道完別後，兩人的目光久久停留，直到兩人的距離漸行漸遠，各自背過身時，假裝的堅強終于破碎了。
小小哭得很傷心，江衍也是。
那一刻起，江衍，一無所有了。
雖然兩家的距離不遠，小小也能每天和江衍見面。
但，終究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那時候，顧葛宇想要帶他回自己家裏住。但當他轉過身，看見張智飛的爸媽對他那麽關心時。
他想了想，還是算了。
就好像他和徐浩一樣，他不想趁着江衍最傷心落魄的時候打擾他和張智飛一家的感情。畢竟張智飛的爸媽，是真的把他當自己的親兒子一樣對待。
那段時間，江衍住在張智飛家裏。王曉虹特意請了假回家照顧他。可他只是每天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沒敢打開過自己家的大門。
因為，一開門，映入眼簾的只有黑暗。
那晚的大火燒盡了他這十八年的回憶。就好像曾經那個幸福快樂的家也收拾好行李，不辭而別了。
顧葛宇回到學校後像是失了魂，每天都冷着個臉有些憂郁。就算是徐浩來找他，他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或許是江衍讓他變成了這樣。
他每天還是會把江衍的課本攤在桌上，做好兩份筆記，體育課還是會留出一個空位，每節課上課前還是會放一顆奶糖在江衍的桌上。
他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走在操場上，一個人坐在樹蔭下，一個人戴着耳機一個人聽着悲傷的音樂……
一個人坐在寝室裏發着呆，一個人獨自喝着悶酒，一個人……
他仿佛沒了從前那般熱情，沒了從前那般暴躁，也沒了從前那般眼裏閃爍着的光亮。
就好像，他變成了江衍。
他還在哭麽？
他身邊有人照顧麽？
他一個人習慣麽？
思念着，每天都思念着，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滿腦子都是江衍。
每次周末放假，顧葛宇都去過去找他。
只是……每次都被他拒之門外。
誰能撫平江衍心裏的痛呢？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裏，江衍的世界突然崩塌，周圍人群突然消散，親人一個接一個的離去，只留下孤獨的他站在原地。
唯獨他在那個破碎的世界裏茍延殘喘地活了下來。
江衍也曾想過，随他們一起去了吧。
只是，他不能。
他還有母親，母親在另一個世界的囚籠裏等待着他，盼望着他。他還有小小，小小也在另一個家庭裏思念着他，牽挂着他。
過去，擁有。
現在，失去。
未來……迷茫。
就讓時間來安撫這位悲慘的少年吧，他真的太痛苦了。
就這樣，少年在整日的思緒、痛苦、糾結、疑惑中度過。
飯店裏，燭光下，圓桌旁，一群人圍在餐桌上。
今天，是顧葛宇的十八歲生日。
顧靈之叫了小區裏的一些老人，老人們又帶着一些小孩。
熱熱鬧鬧的。
那一刻本該是主角的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顧葛宇靜靜地坐在那兒，眉眼染上了一絲傷感，眼神透露着一股憐憫。
格格不入，心緒惆悵，嘴裏還有些酸苦。
他沒有邀請任何人，連徐浩也沒有。
沉默着沉默着。
只是在一群老人和小孩的歡笑和祝福聲中，顧葛宇默默地戴上了生日帽，點燃了蠟燭。
一旁的顧靈之回過頭時，見他臉上像是寫滿了憂郁。
他望着盈盈的燭光，好像有些刺眼，好像……還有些燙人。
他的眼眶漸漸泛起了紅，長長的睫毛遮蓋住他眼底的失落。
“許個願吧，要是心情不好，就許願讓它們通通消失掉。”顧靈之說。
顧葛宇深吸一口涼氣，雙手合十閉上了眼。
“我希望……”
顧葛宇頓了頓，心中默念到，
“希望那個男孩，不要再傷心難過了。”
那一刻，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
小孩們關掉燈，拉上了窗簾。
老人們臉上迎着慈祥的笑容，有節奏的拍起手來。
顧葛宇緩緩睜開雙眸，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絲暖意。
只見徐浩、張智飛、齊放、林暢，還有幾個女同學，以及……陳凱旋。他們推着蛋糕從隔壁房間裏走了出來。
接着，所有人都在為他輕聲地唱着生日歌，輕聲地拍着手。
眼眶裏的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下。
他哭了。
像個小孩一樣，撲進了顧靈之的懷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
或許是因為此刻的感動吧。
也或許是因為他想到，此刻自己有多麽幸福，此刻江衍就有多麽孤獨。
人生啊，總是在你某個不經意間闖進那麽一個人。他讓你本該平靜的生活一下子就變得熱鬧起來。又或者，讓你本該熱鬧的生活一下子又變得安靜、冷清。
江衍就是突然闖進顧葛宇人生裏的那個人。
毫無防備，不知所以。
顧葛宇抽噎了一下，起身抹幹眼淚。
雖然他已經猜到了那個男孩不會出現，但他還是站起身認真朝人群裏看了一眼。
果然，江衍沒有出現。
同學們能夠出現在顧葛宇的生日宴會上，不用說，肯定是徐浩偷偷告訴他們的。
至于陳凱旋，她會親自來這兒，顧葛宇是沒想到的。
徐浩點燃生日蠟燭，端起蛋糕，慢慢走向前。
“宇哥，再許一個願望吧。我媽說過，十八歲就得許兩次願。一次是許給自己的，一次許自己最重要的人。而且第二個願望比第一個更靈！”徐浩微笑着說到。
最重要的人？
“小屁孩兒，你們這個年紀說什麽情情愛愛？懂情愛嗎？”陳凱旋打趣着說。
徐浩放下蛋糕，回到人群堆裏。
“陳老師，我可沒說是最愛的人！”他笑道。
他側過頭，無意間看見張智飛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身上，眼神裏帶有些許疑惑、深邃。
他看了好久，好久。
兩束燭光溫柔地照進顧葛宇泛紅的雙眸，他閉上眼，江衍的無奈和痛苦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合十，默默地許下了第二個願望。
“我希望……當我想見你的時候，你就會立刻出現。”
這一次，顧葛宇閉着眼等待了好久好久。
他多麽希望再睜開眼時第一眼看見，江衍正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為他慶祝着生日。
他多麽希望再睜開眼時第一個聽見，江衍正喊着他的名字，說到：生日快樂，宇哥！
可是，他閉着眼等了很久很久。
直到徐浩問起他許完願了麽。
直到大家拿起餐具切起蛋糕。
直到小孩們打開了燈。
他緩緩睜開眼，再次在人群中仔細尋找着男孩的身影。
然後靜靜地坐下。
看着他們笑的那麽開心，他就好像一個小醜。
江衍，你的十八歲生日，也這麽熱鬧麽？
他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
熱鬧的是他們，不是顧葛宇。
等到宴會結束，老人小孩以及同學們都離開後，陳凱旋站起身，目光中充滿了探究之意地走向他。
“有心事麽？”她問。
顧葛宇微微擡起眼簾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他搖了搖頭。
陳凱旋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說到：“是因為江衍吧？”
顧葛宇微微擡起頭，輕嘆一聲後又搖了搖頭。
陳凱旋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別樣的情感，因為她曾經也那樣看過一個女孩，一個別樣的女孩。
“愛一個人遠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就連真心喜歡都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喜歡上了某一個人，你的情感會變得豐富，你的思想會被這份情感左右。如果你覺得這份情感寸步難行，或者無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愛上了那個人，那就先去證明它。不要一個人沉醉在自己的悲傷裏，要勇敢一點。”她說。
顧葛宇緩緩擡起頭，望着陳凱旋的眼睛。那雙眼睛好似看盡了人間世态炎涼，沉靜，而深邃。
他不确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
總之，這種情感時刻幹擾着他的心情。
等陳凱旋離開後，顧葛宇站起身看了眼一旁的顧靈之。
“奶奶，您先回去吧，我今天就不回去了，想一個人出去走走，透透氣。”他說。
顧靈芝只是笑了笑，“注意安全，好好休息。”
顧葛宇戴着耳機聽着音樂走到了濱江路的娛樂街。
他走過街攤，穿過人群，看着眼前燈火闌珊的廣告牌，聽着耳機裏一直重複播放的 Closer。
他有些心煩意亂。
他點開手機歌單，在我的收藏裏看見了之前那首歌。
《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他點擊了播放，前奏的音樂剛出來的那一刻，他又泛紅了眼眶。
我對他……到底是什麽感覺？
他點開歌詞。
此刻，他腦子裏全是陳凱旋剛剛說的那些話。
“如果你真的喜歡上了某一個人，你的情感會變得豐富，你的思想會被這份情感左右。如果你覺得這份情感寸步難行，或者無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愛上了那個人，那就先去證明它。”
他為什麽要去證明這份情感？
難道不是因為可憐他，悲憫他才會這樣嗎？
這和愛不愛的有什麽關系？
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他需要去證明什麽？
要怎麽證明？接吻嗎？說我愛你嗎？還是直接上床？
說不準那晚的吻自己只是一時興起，說不準自己對江衍懷有的僅僅是同情，說不準……顧葛宇僅僅是覺得他可憐而已。
他摘下了耳機，又到一旁的小店裏買了包煙。
他點燃了煙，叼在嘴裏。
在路過一個拐彎處時，他偶然間擡起頭，一旁的酒吧引起了他的注意。
自從搬到顧靈之這邊住之後，他就沒再去過酒吧了。
只是今天……他實在有些心緒雜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