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吻
初吻
兩人盤坐在江邊,一旁的小草叢裏有幾只青蛙演奏着交響樂,江面好像也随着它們有節奏的泛起點點漣漪。
顧葛宇和江衍靜靜地坐在那裏,兩個人靠的很近。
顧葛宇的衣服很大,鋪在地面上完全能夠坐下兩個人,甚至還有空餘的地方。
只不過,他想靠近些。
或許,他也想靠近些。
就那樣,過了好久好久,直到一陣手機鈴響,才打破了這份寂靜。
是張智飛打來的。
江衍拿出一個破舊的老年手機,那應該是他外婆留給他的。
畢竟,顧葛宇和他相處這麽久,從來沒有見過他用智能手機。
應該……也沒有微信吧。
江衍接起電話後聊了幾句又挂斷了。
顧葛宇見他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猜想着應該是剛剛那一番結束了。
但也沒意味着真正的結束。
顧葛宇心裏記下了今天那三人的面孔。
他會找他們算賬的。
顧葛宇從兜裏摸了兩顆奶糖。
第一顆,剝開糖紙,遞給了江衍。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顧葛宇也往嘴裏塞了一顆。
“沒想過,”江衍頓了頓,“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小小呢?”
“我也不知道。”江衍垂下眼簾埋下了頭,“如果真的開庭,小小能待在這邊的幾率幾乎為 0。”
“為什麽?”
江衍微微偏過頭目光無神地看向他,問到:“帶煙了麽?”
顧葛宇愣了愣,“噢……帶……帶了。你……抽煙?”
“偶爾抽。”江衍嚼碎奶糖咽了下去。
“我還以為你特讨厭抽煙呢。”顧葛宇從兜裏摸出煙。
江衍叼着煙,顧葛宇幫他點了火。他自己也點了一根。
“我有說過我讨厭抽煙麽?”江衍深吸一口,又喝出煙霧。
對岸漫山的彩虹燈映照在江面,那是天子山。
江面微微蕩起漣漪,微弱的亮光反射到兩位少年的臉上。
“所以……你……”顧葛宇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故事還沒開始講,但江衍手裏的煙已經燃了大半。
他放慢了動作。
“我媽……殺人犯。”他說。
顧葛宇目光呆滞地看向他,手裏的煙差點都沒拿穩。
“你……認真的?”顧葛宇深吸了口煙,“殺……殺誰了?”
江衍看着他那副驚訝的表情,自嘲般笑了笑。
“當初我媽跟小小他爸爸結婚的時候,我們家裏人是不知道的。直到我媽懷孕之後,他們兩個才領了結婚證見了家長。”
江衍頓了頓,接着說到:“小小他爸剛回到我們這邊兒的時候還挺熱情的,周圍街坊鄰居也都挺喜歡他。只是沒過多久,他和我媽在感情上出了問題。他一直覺得我媽在外邊兒又找了男人,我媽又是個暴脾氣,火氣一上來什麽話都亂說。”
“你媽媽……說什麽了?”顧葛宇問。
“大哥,人家在講一個很悲傷的故事诶!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斷我醞釀情緒呀!”江衍似笑非笑地說。
“好好好,你繼續,我乖乖地聽着。”
“你不是最讨厭聽別人将自己的悲慘身世了麽?”
少年的縮影填滿了顧葛宇的雙眸,就好像所有故事裏,他一直陪着江衍經歷着。
“你不是別人。”顧葛宇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江衍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煙後又吐了出來。
“我媽……一氣之下承認了。但實際上,她根本沒搞外遇。後來他們每次吵架都會提這件事,我媽無論怎樣解釋,他都不相信。就這樣,他倆來來回回吵了兩年。再後來,小小他爸出了車禍,把人撞進了醫院,雙腿殘廢。那個時候,家裏所有的錢能拿的都拿了,還是不夠。我媽每天晚上做夢都害怕,害怕某一天受害人家裏跑來算賬,害怕她再也不能給我和小小一個未來。于是,在一個朋友的勸告下,我媽就打算和他離婚撇清關系。但是他不同意,我媽也實在拿不出錢。對方把他們告上了法庭,法庭上我媽推卸掉了所有的責任。于是,他就開始每天發短信打電話恐吓我媽。說什麽要是敢離婚不給錢,就把我、小小、還有我媽我外婆外公全都殺了。接着,我媽就把小小送到回了這裏,她自己一個人在外邊賺錢養家。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我媽。”
江衍有些抽噎着說到:“那天晚上,他喝醉了,跑到了我媽的租房裏說想她了,想和她上床。那幾天,我媽正好發着高燒,我媽不同意,他就威脅我媽說他已經買好了機票,過幾天就回到這兒來養老。然後他就逼着我媽和他上床,我媽想要反抗,但是根本打不過他。等他做完後,我媽借着他洗澡的機會到廚房裏拿了把菜刀。當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我媽狠下心來,她閉着眼砍了好久,好久。”
故事講完,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雙手抱在膝蓋上,頭埋地很深,淚水也止不住地流下。
顧葛宇眼神憂郁地看向眼前這個可憐的小孩。
那一刻,他仿佛真的一同跟着江衍經歷過這些,心口像是被無數根刺紮進去一樣的疼。
江衍扔掉煙頭自嘲地笑了起來,“是不是聽着就很搞笑?”
說完,他又捂着肚子大笑起來。
“你怎麽不笑啊?我講的這麽扯!”江衍腦袋靠在顧葛宇的肩膀上,臉上滿是不盡人意地笑,可眼角的淚水卻也不受控制地順着他的臉頰流下,浸濕了顧葛宇的衣服。
顧葛宇眼眶不禁泛起了紅,他神情黯淡看着眼前假笑的男孩,心口的疼痛感加劇。
“那麽!接下來請為江衍同學的故事送上最熱烈的掌聲!”江衍站起身鼓起掌來。
掌聲好似夢初那晚的暴雨,猶如一聲聲槍響,每一顆子彈都穿透了兩人的胸膛。
他笑得很開心,他哭的很傷心,他好像沒有什麽牽挂了,他好像一無所有了。
顧葛宇心底略微一顫,他沒再說話,只是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他看着江衍瘋瘋癫癫的樣子,靜靜地等他鼓完掌。
“你說,我這帥臉要是留了刀疤怎麽辦?”江衍哭笑着說道。
顧葛宇鼻尖微微抽噎了一下,他站起身,雙手從他腰間穿過後緊緊地把他抱進懷裏。
再然後,抱緊,哭泣,是為了江衍哭泣。
江衍感受着顧葛宇的體溫,顫抖着身子緩緩放松下來。他苦笑道:“怎麽我講我的故事,你還傷感了呢?”
顧葛宇沒說話,只是抱得更緊了。
江衍哽咽幾聲,也緩緩地合上手,緊緊地抱着他。
剎那間,兩人好像只有這樣擁抱着,受傷的心靈才得到了一絲絲的安慰。
“我……現在,是一個人了嗎?”江衍眼角的淚似乎往心裏流去,變成了酸的、苦的。
顧葛宇松開手微微起開身,雙眸注視間,他好似多了份其他的情感。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小小,有陳班,還有高二 7 班所有同學,包括……我。”他說。
少年的雙眸互相對視着對方,他們的眼裏都沒了最初的那份清澈。
江衍的眼裏滿是故事。
顧葛宇的眼裏只有心疼。
他的眼裏充滿淚水,他的心髒跳得飛快,他的體溫迅速上升,他的眼神越發深情。
微風吹起了少年的衣角,吹走了少年的淚水,吹走了少年的傷痛,也吹起了,少年搏動的心髒。
天橋旁的公園裏,一群老婆婆擰着音響跟随着音樂跳起了舞。
音響裏播放着周傑倫的《七裏香》。
江衍睜開眼,望着對岸的燈紅酒綠,“真好聽。”
接着,顧葛宇有些抽噎着唱了起來。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窗臺蝴蝶……像詩裏美麗紛飛的章節,我接着寫……”
顧葛宇唱到一半停住了。
江衍嘴唇靠近他的耳邊,“怎麽不唱了?”
顧葛宇的耳朵瞬間從耳根燙到嘴角,再往下,脖子、胸膛、心髒,直至腳底。
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感覺好燙。
“再唱會兒,好聽。”江衍下巴靠在他的肩上,眯上眼。
顧葛宇側過頭看向他,接着唱到:“我接着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那一刻,顧葛宇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爆炸。他現在滿腦子浮現的全是江衍不在學校時,他一個人的落寞、孤獨和不習慣。
那一刻,顧葛宇看着眼前的男孩,在心底默默發誓。他一定要做到陳凱旋所叮囑的,永遠保護他,不會再讓他受一點欺負。
暮色時分,燈火闌珊,微風吹起少年的秀發。
無人知曉濱江路的天橋底下有兩位懵懂的少年。
只見他一只手捂住少年的後腦勺,另一只手緊緊把他摟進懷裏,然後,望着少年濕漉漉的嘴唇和眼眶,輕輕地,吻了上去。
對岸漫山的彩虹燈在那一刻有規律的閃動起來,像是在為少年的勇敢加油。
喧嚣的街市,嘈雜的人群,彼岸的燈火,叢間的蟲鳴,以及月色中,天橋下,江水邊,兩位懵懂的少年。
剎那間,人間裏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與他們無關。
看不見,聽不着,不去想,不去猜,不被抛棄,不被冷落,沒有痛苦,沒有不安,只有溫暖和疼愛。
那一刻,少年卸下了所有的僞裝、疲憊、思緒。少年好似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溫暖。少年心中的孤獨好像終于得到了絲絲安慰。
就好像,少年走到了盧富铨和許秀麗許下願望的那棵大槐樹下。
少年倚着大樹,擡起頭,望向遠方夕陽,頭頂滿是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