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主動
主動
化學考試上，江衍早早地答完題開始睡起覺來。
至于顧葛宇，他哪兒還有什麽心思答題？他現在恨不得找個地方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他……怎麽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顧葛宇此刻無法平息內心的緊張和期待，他時不時地眼神瞟向江衍，眼中既有部分期望又有些許害怕。
直到下課鈴響起，江衍終于懶散地擡起頭來。
顧葛宇趕忙掩飾起臉上的緊張，手裏的汗水霧化成氣體像是焊到了筆筒上，久久也未消去。
江衍偏過頭看向他，只見他的化學試卷上，空白一片，連名字也沒寫。
顧葛宇咽了咽口水假裝低下頭胡亂地翻了幾下課本，後排的同學拍了拍他的後背，将試卷傳給了他。
他接過試卷，随手拿起一張快速抄完了選擇題。
“名字。”江衍說。
顧葛宇還在繼續抄着填空部分。
江衍輕嘆一聲，他擡起手往顧葛宇桌上敲了敲。
“啊——啊？”
顧葛宇低着頭，手裏飛速運轉的筆頓時停了下來。他微微側過頭，眼神閃爍不定，仿佛在刻意躲避着江衍的目光。
“這兒，名字寫上。”江衍手指了指試卷封條旁的信息欄。
“噢……噢。”他深吸一口冷氣，慌忙寫上自己的名字。
咚咚咚～
只見前桌轉過身敲了敲顧葛宇的桌子，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快點的，就差我們這一排了。”
“剩下的再不交，我就不批閱了。”化學老師呵斥道。
顧葛宇停下筆，剩下的題他也懶得抄了。他将自己的試卷放到了最底下後才交給了前桌。
合上筆帽時，他又不自覺地往江衍桌上瞟了一眼。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無論上課下課吃飯自習，顧葛宇總是有意地避開與江衍的一切眼神或肢體的相視和接觸。
他有些心煩意亂，總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有點奇怪，畢竟他以前都是有什麽話直接當着面講清楚。
可是現在，他心裏憋着一大堆話不知道該對誰說，怎麽說。
嗡嗡嗡～
顧葛宇褲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幾下，他側過身背對着江衍，頭抵着桌邊，校服拉開拉鏈擋住面朝江衍的方向拿出手機看了看。
果然是徐浩。
-操！他倆差不多都聽見了！宇哥，他有回複你嗎？
顧葛宇微微側過頭瞄了眼江衍，又立刻縮回了衣服裏。
他輸入到“沒有”，片刻後他又删除掉，重新發過去一條。
-好像沒有。
徐浩：“？”
徐浩朝顧葛宇的方向望了眼，只見一旁的江衍正在看着某本小說，還時不時輕聲笑兩下。
他拿起手機，輸入到。
-我怎麽感覺他沒太當回事兒？
顧葛宇仔細斟酌好半天後，給他回複了一個問號。
-？
他只是探個頭瞄了眼老師的功夫，徐浩就給他發來了一篇小作文。
他快速掃過徐浩大段的廢話，只挑了幾個比較顯眼的看了看。
-我之前追直男的時候……如果他是直男，那我勸你還是早日放棄為好，就算追到手了也不會有結局。如果他真是彎的，那我倒是可以教你幾招，包你追到手。
顧葛宇輕咬着食指輕聲“嘶”了一下，輸入到。
-我怎麽知道他是直是彎啊？況且我都不敢說我自己是彎的，只是對他有感覺而已。
-我操？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他？
顧葛宇回憶起張智飛表白那天，齊放在酒吧對他說的話。
“你會每時每刻都想着他，會睡不着覺，會吃不下飯，會胡思亂想。”
他沉默半響後，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敲下了一行字。
-有段時間裏，我很想他。
-有多想？
-不知道，反正那時候閉上眼時腦子裏想的是他，睜開眼也希望第一個看見的是他。
徐浩又朝江衍的位置上看了看，他嘴角挂起一抹笑，回複到。
-自習下課後你先……
晚自習下課後兩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顧葛宇心有雜念地跟在他身後，總不敢再向前半步。
徐浩告訴他：如果不想一直難堪，那就果斷一點！大不了在一起，大不了斷別離。
他擡起眼簾，眉頭緊鎖地抿了抿唇看向江衍的背影。
“江——”他的嘴巴微微張開了一下，仿佛想要叫住他，但最終還是憋在了喉嚨裏。
江衍聽見了他的聲音，他心裏很清楚顧葛宇想知道什麽。
只見江衍輕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看着前方A棟寝室樓的聚光燈說到：“說實話，剛見到你的時候，我真覺得你挺直的。”他回過頭又朝他笑道：“但是最近，我也感覺你有點彎。”
顧葛宇神色緊張着咬了下嘴唇，仔細斟酌一番後才有些含糊不清地說到：“我……我其實沒喜歡過男孩兒，只是對你……”
江衍嘴角的笑意尚在，他笑眸看向顧葛宇的時候，微微垂下眼簾淡淡說到：“有些話，藏在心裏就好，不用說出來。如果沒有十足的勇氣和實力可以承諾，那就不要承諾。”
江衍的短短幾句話好似表明了态度，又好似并沒有。
顧葛宇感覺心髒好似突然被什麽東西連捅了好幾下。
撲通、撲通、撲通……
一陣陣的刺痛感湧上心頭。
“所以你……這算是拒絕了麽？”他突然覺得有些耳鳴，喉嚨也有些發幹。
江衍停下腳步微微地低了下頭，他背過身，平視前方的目光就像那晚馬林包深邃的夜空一樣，讓人一眼望不穿。
他沉默半響，目光望至昏黃的路燈，輕嘆一聲，感慨道：“做朋友……不好麽。”
顧葛宇微微一怔，他停下腳步輕微地咳嗽一聲後又咽了咽。
此刻，他內心的失落和難受感湧至心頭，他幻想過江衍拒絕他的場景，只是在真正聽見他說出口的那一刻，他還是心裏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疼痛。
江衍……現在也和他是一樣的感受。
他也想和顧葛宇在一起，只是他暫時還不能。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配得上他，自己還沒有能力和決心可以給他一個堅定地答案。
江衍也從未想過會喜歡上他，只是每次在他最缺乏安全感的時候，江衍每次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總是他，陪在江衍身邊的也是他，給他安慰和溫暖的還是他。他對江衍的關心和愛，甚至超過了張智國、王曉虹，還有陳凱旋對江衍的愛。
漸漸的，他腦子裏也填滿了顧葛宇的模樣。
有打鬥，有關心，有急切，有傷感。
如果他能越過心裏的那道坎，他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前抱住他激情地熱吻，然後告訴他：我喜歡你。
可是顧葛宇付出的越多，他就越覺得自己配不上。
那一刻，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好矯情做作。
如果你能給我的，我也能同樣給你，我想我們就不會看不到未來了。
與其給他一個不确定的答案，不如就讓他斷了這份念想。
過去，江衍得到過愛，失去過愛。只是現在和未來，他無法确定。許曉芬還沒有回來，小小也還沒有長大，他現在連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都沒有。
他……又怎敢輕易回應？何來勇氣對他承諾？
冰冷的寒風呼呼地吹打在二人的臉上，江衍眼眶裏的淚珠停留在眼角處遲遲不肯掉落。
他鼻尖微微抽搐了一下，手指輕輕抹過眼角的淚花，輕嘆了一聲，喝出的熱氣瞬間霧化朝身後的顧葛宇飄去。
他調整好情緒後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微笑着轉過身。
剎那間，兩個少年的目光對焦到一處。
冷風微微吹起二人的發梢，兩人手揣在衣兜裏，就那樣目光呆滞地駐足對視了好久。
只見兩人的眼眶中漸漸泛起了紅，昏黃的燈光照射在對方的臉上，少年的縮影和細碎的光亮浮現在各自的眼眸中。
直到，江衍再一次微微側過頭，顧葛宇才微微低下了眼簾。
他頓了頓，失落地喝出一口冷氣搓了搓手，抿了下嘴，艱難道：“你對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麽？”
江衍此刻思緒驟然混亂，心髒跳竄得不能自己，呼吸也突然變得急促、難以穩住。
有。
他目光灼灼地注視着他，口是心非地用着氣聲輕輕說到：“沒有，我一直……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
江衍從他的身上收回目光，眼神變得黯然失色，眸底多了一縷憂傷和無奈之意。
顧葛宇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他的眼眶又紅了，有一層瑩瑩薄霧蒙住了瞳孔。那一刻，他只覺得耳朵裏一片嗡嗡聲，仿佛有一面銅鑼在他頭腦裏轟鳴。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陳凱旋那晚對他所說的那句話了。
“愛一個人遠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就連真心喜歡都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他癡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江衍遠去的背影，他心裏上上下下地翻滾折騰，五髒六腑都仿佛挪動了位置。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錯就錯在，他喜歡的那個人，是江衍。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于此，喜歡的人近在眼前，可事與願違，你抓不住他離去的身影，牽不上他揮動的手。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好似一塊鐵石，又涼又硬，在胸膛處墜吊着，就快砸下來了。
他眼神微微一沉，心底不知何時多了幾分迷茫和難受。
他明明看見江衍的眼裏有他，有和他一樣的喜歡，可他為什麽要拒絕？
“……好，朋友。”
微微顫抖的指尖流露出他內心的脆弱和彷徨，他的聲音也微弱得幾乎無法聽見。
他步履蹒跚地走着，每一步都顯得艱難，仿佛沉重的鐐铐困住了他的雙腿。
他雙手下垂，一抹無助的微笑挂在他的嘴角，再也沒了往日的燦爛和陽光。
“……好，朋友。”
這是顧葛宇人生中的第一次主動，誰料想，竟讓他如此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