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5 章
05、賭坊
春花坊回來後沒幾天,江眠又尋不見秦無咎了。
那日把人背回家後,江眠心懸了一整晚,生怕醉酒會給秦無咎帶來身體上的傷害。
萬幸,秦無咎醒來後并沒有多大不适。
因着這件事,江眠深刻反思,覺得小師叔身體在恢複,一直悶在家裏确實太折磨人。
小朋友生病痊愈,家人還帶着去游樂場玩,轉換心情呢,更何況成年人更需要纾解情緒。于是他挑了個陽光晴朗,無風的好日子陪秦無咎出門轉轉。
楓洲算不得一等一的大城市,卻也比清風明月閣山腳下的小村鎮繁華的多。
這次江眠走的是另外一條街,并非他常去的菜市,多是賣些稀奇雜物的。這裏離秦無咎的院子不遠,若是逛累了,很快就能回家休息。
風雪連綿的日子顯然把城裏的人都憋壞了,晴朗日頭下,街道上十分熱鬧。
向陽那一側,有好客的主家拉出幾張矮桌,供無事可做的人們喝茶、閑聊。還有人擺起了棋盤,手癢的人會上前殺一盤。
但凡有棋局出現,總少不了圍觀的人。一時間這條街上,每隔一段就能看到擠擠攘攘圍成一圈的人,瞧着十分有意思。
街道上的孩童也很多,手中拿着各種木制的小玩具在互相追逐。堆在道路兩側的積雪融化的差不多了,卻仍能嗅到空氣中清新的淩冽味道。
江眠眼底含笑,感受着暖融融的日光照射在臉上,身上的感覺,他喜歡這種城市,給人一種四海升平的和樂感覺。
城中的每個人仿佛全無憂慮,每個人都很幸福。
為了照顧秦無咎,江眠刻意放緩了速度,他們也沒有要買東西的打算,主打就是一個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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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會兒,空氣中傳來糖炒栗子的焦香氣。
幾乎是立刻,江眠就想起板栗那軟糯甜蜜的口感,讓人口舌生津。
恰好是冬日,正是吃栗子的好時節,江眠盤算着買一袋回去,一半給小師叔當零嘴,一半用來做菜,或是做個甜點也挺好的。
他還記得在春花坊,秦無咎點了一盤栗子糕,想來小師叔應該是喜歡的。
擔心累着秦無咎,就幾步路,江眠也不想讓他多走。四下望了眼,恰好不遠處有人在下棋,江眠便把人安置在那裏。
此處人多,不必擔心秦無咎遇到危險,日光還充足,還能補鈣,簡直是絕佳的好地方。江眠十分滿意,向附近的住戶要了一個板凳,叮囑秦無咎在此處等自己,他很快回來。
秦無咎并不介意江眠把自己當孩童對待,他透過縫隙看向人群中間,似是被棋局吸引了注意力。
江眠瞧着心下更安,想着或許小師叔手癢還能上去下一盤。他腳步輕快地循着香味去找栗子攤。
江眠沒走多遠,就看見了栗子攤位,排隊買栗子的人很多,多是些年輕人,也有帶着孩子的老人。
楓城生活節奏不快,每個人都很悠閑,城中富貴人家也多,不像普通村鎮,人們手頭拮據,一分錢掰成三份花。江眠速來節儉,但在秦無咎的飲食起居上并不吝啬。
排在江眠前面的爺孫兩人正在聊天,孩童不過兩三歲,聲音軟糯,話語天真,老爺爺很是寵愛,放柔了聲音跟孩子聊天,回應着他天馬行空的各種問題。
那些交談的話,如果放到兩個成人身上是很可笑的,但在他們身上,就變得十分可愛。
在冬日晴空下,江眠唇角微揚,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覺得自己在慢慢融入這個世界,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
排隊花了些功夫,江眠擔心小師叔等的不耐煩,付錢之後就匆匆往回趕。然而等他拿着滾燙的栗子回來的時候,眼前哪裏還有小師叔的人影。
江眠第一反應是前幾日那幾名尋仇的人,又想起他們面對小師叔時恐懼的模樣,覺得不太可能。
再看圍在棋盤周圍的人,如他離開時一樣,各個閑散随意,甚至一位大哥的姿勢都沒變過,他懸起的心便放下一些,卻也沒落到實處。
江眠走上前,才發現氣氛有些凝重。
棋盤上黑白棋子分明,棋手卻只有一人,對面的位子是空的。此時,那些人盯着棋盤,各個冥思苦想,陷入沉思。
江眠的爺爺也是圍棋高手,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些人是碰到解不開的難題了。
應該是碰到了高手。
江眠現在無暇管這些,只想知道秦無咎去了何處,他出聲詢問,才發現這些人像是癡了,各個盯着棋盤尋求解法,并不搭理他。
江眠無奈,擠上前拿起一枚白子放下。
啪嗒輕響,棋子落下的聲音喚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衆人回神,看看江眠又看看棋盤,各個激動起來。
“原來是這樣!”
“妙啊,我怎麽沒想到。”
江眠見這些人終于回神,神情一松,他還未出聲詢問,就見左手邊一名年輕男子望着他,眼神發亮:“啊,小公子,我記得你。你跟剛剛那個厲害漂亮的公子是一起的。”
厲害,漂亮。
江眠心中偷笑,不知道小師叔在這裏聽到這樣的評價會作何表情。
應該還是一臉無所謂吧,江眠想。小師叔好像一直都是那樣,渾身上下透着一股疏離和頹意,卻出乎意料的不讓人覺得讨厭。
他就不能露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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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嗎?
江眠這麽想着,忽然就記起那夜在春花坊,喝醉的秦無咎沖他展顏一笑。
現在回想起來,江眠仍能記起那時臉紅心跳的感覺。他想,還是算了,小師叔現在這樣就很好。他要是沖誰都笑,那簡直就是招蜂引蝶,怕是到時候媒婆能把門檻踏爛。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跑的太遠,江眠趕緊收斂心神,颔首道:“是我。大哥,你看到他往哪裏去了嗎?”
年輕男子搖搖頭。
秦無咎落子之後,這些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棋盤上,苦想破解之法,并沒有注意到他去了何處。跟江眠搭話的年輕人也只指了個大致的方向。
确定秦無咎是自己離開的,江眠總算是放心了,道謝後順着那人所指的方位追了過去。
喧鬧人聲很快被抛到身後,漸漸地,周圍寂靜無聲,江眠停下腳步。
這邊多是尋常住戶,這個時間點都閉門出去溜達了,冷清的很。他想,小師叔應該不會往這邊來,且已小師叔的身體狀況,這麽短的時候也不可能走這麽遠。
會不會是等的急了,在某家店歇下了?
江眠這麽想着,順着原路折返,這次他特別留意了街道兩旁的鋪子,都沒有找到秦去咎的身影。
在經過一家賭坊時,門口有人在門口吆喝拉客。
江眠是從未進過這種地方的,他沖那人擺手示意不去,走出兩步後,心下驀地一動。
他回身忘了眼,栗子攤恰好在這條街上,小師叔會不會是在尋他的路上被人拉進賭坊?
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如此想,江眠便退了回去。門口吆喝的年輕人見他回來,殷勤笑道:“小公子,生面孔啊,進來玩玩吧。”說着十分熱情地替他掀開門簾。
被門簾擋住的興奮吼叫瞬間撲面而來,吵得江眠想要轉身離開。他到底是沒走,跨進去的時候跟年輕人說:“我來尋人。”
年輕人點頭:“好嘞,不知公子要尋什麽人?有何特征,我這個人啊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江眠目光忽地一頓,沖那人說:“我看到他了。”
只見賭場內烏泱泱地擠滿了人,秦無咎一身素白衣衫,神情淡淡,跟賭坊內神情癫狂亢奮,多日不曾洗漱收拾的賭徒完全不同。
他出現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是一眼就能讓人注意到的存在。
見到人的那一刻,江眠一顆心總算落到實處,跟引路的小哥道謝後,朝秦無咎走了過去。
賭坊內人實在是多,且各個跟打了雞血一般,江眠拿着栗子好不容易擠到秦無咎身邊,小聲叫了一聲小師叔。
秦無咎輕輕颔首,目光在江眠臉上一掃,像是并不意外他能尋來,然後擡起白皙勁瘦的手指,把面前的籌碼推了出去。
江眠看着秦無咎動作,沒有說話。他是不贊同賭博的,可想到小師叔悶了這麽多日,玩一兩局當是消遣也好。
然而連着三局,秦無咎的籌碼全輸光了。
賭桌對面的人咧嘴大笑,看着秦無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頭肥羊,眼冒金光。
“這位公子。”坐莊的中年男子嘿嘿笑了兩聲:“你借的錢可都花完了,要再繼續,就得用其他東西來抵。”
借錢?
江眠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他俯下身湊到秦無咎面前:“小師叔,你輸了多少?”
竟然到了借錢的地步?
秦無咎淡聲說:“沒多少。”
“不算多不算多。”旁邊的人聽見了,笑着沖江眠報出一個數字。
江眠聽完眼前一黑。
一個零,兩個零,三個零……無數個零。
這麽多錢,都能把清風明月閣的整個山頭買下來了!不,連同山腳的小鎮買下來也完全足夠。
江眠自小節儉慣了,到了清風明月閣,清貧的日子過得也不覺得多苦,讓他放開了手花錢,反而有點為難他。
他下山的時候,把門內剩餘的積蓄都帶了出來,這段時間給秦無咎看病,花的差不多了,他還思考着要從什麽地方賺點錢花。
他知道小師叔肯定是有錢的,可他身子不好,并不賺錢,想來只能吃之前的老本。
一輩子這麽長,哪裏能這般揮霍。
現下好了,一下子輸了這麽多,江眠覺得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賺那麽多錢,心都在滴血。
秦無咎神情毫無波瀾,仿佛那些錢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串數字而已。
對面的人繼續說:“公子,要繼續可得抵押別的東西了。”
江眠已經從旁邊的看客口中得知秦無咎把院子抵押出去了,他頭更痛了,剛想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秦無咎形狀優美的薄唇吐出兩個字:“繼續。”
江眠知道自己肯定是勸不住小師叔的,而且他們也不能就這樣回去,回去住哪兒?
房子都抵了。
必須得贏回來才行。
看小師叔的樣子,應該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且不擅長賭/博。
江眠把手中尚帶着餘溫的板栗放到秦無咎手中,低聲說:“小師叔,我來吧。不過先說好,咱們贏完本錢就回去。”
這話說的十分自信,秦無咎像是覺得有點意思,目光自下而上掃過來,望進江眠眼底:“你能贏回來?”
江眠眉梢輕輕一挑,笑說:“小師叔等着看就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采飛揚,少年人的意氣撲面而來,秦無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好。”秦無咎嘴唇勾起一個不引人注意的細小弧度,輕聲說:“那就交給眠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