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步

第5章 第五步

連着面試三輪,嚴晴開車從臨時辦公樓出來,天邊火燒雲已經漫燃了寧川,火浪翻滾着将沉寂了近一個月的倒春寒燒的斷掉純白的寒霜裙擺,搖身進入悶熱初夏。

程清怡電話撥入,車廂裏舒緩悠揚音樂都變得熱鬧。

“到哪了啊Nele。這浴缸的香薰給你點了,香槟也給你倒好了,怎麽還沒回來?”為了她手下的那群年輕舞者,她怎麽着也得把嚴晴給伺候好了。

車窗降下,波光粼粼的海風吹着黃昏的光暈落在嚴晴飛揚發梢,移下冷白玉色眼鏡,目光與沿海蹦跳的海鷗面面相觑,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說:“……我在去華瀾的路上。”

“你去那幹嘛?”程清怡問。

當初知道她在那兒買房,就吐槽她去了個荒郊野嶺,鳥不拉屎的地方。

這句話她自己也覺得飽含私怨了,誰都知道寧川在往東區發展,尤其是海邊那塊地,蓋起來的海景房哪個不是八位數起步,嚴晴那出了名的富人區更不用說,之所以能那麽貴,除了建築豪華漂亮,綠化一流服務五星級外,華瀾的景色堪稱寧川最佳。

清晨第一縷陽光帶着海風吹向這裏,悠閑沙鷗、氣鼓鼓河豚、可愛奇怪的海馬随意出沒,細碎的金色沙灘上貝殼鑽石般閃爍,和諧自然,生态環境完美,所有尖銳的、緊張的、鋼鐵森林裏的忙碌都被抛到了大自然的背後。

嚴晴的車速也降下來,遠處蔚藍廣闊的海上風景讓她緊繃一天的神經漸得放松,尤其是從她車前緩緩走過的三只黑白相間的小海鴨,晃悠胖嘟嘟身體怡然自得橫穿馬路去往另一海邊,她清冷的臉上終于浮現一絲溫柔,接着在浪花翻滾的聲音裏,很快落下。

迎面走來十幾個工人,拖着疲累身體,無心看周圍動人景色,垂着腦袋有

氣無力往前走,亦或是三三倆倆嬉笑些什麽。

隊伍末尾,唯一一個眺望着大海的男人,懶懶的睨着這動人景色,好像是周圍冒失的海浪,松軟的沙灘闖進了他的眼睛,他無可無不可的微擡下巴瞧着。

洗掉色的工裝被他略松垮的系在腰間,兩條袖子将他緊實的腰腹估量了夠,男模般的結實腹肌隐隐随海風吹鼓起的衣縫間可見,那雙修長潇灑的長腿,蹬着一雙勞保鞋,踩着沾染鹹腥海風的幹淨柏油馬路,浪蕩不羁的粗糙一如沙粒,風吹滑落,依舊殘留幾粒藏在密密指紋間,在之後的偶然時刻提醒它的存在。

男人兩指還是夾着根煙,藏藍色的天霧中碎點光斑,搶了銀河閃爍的光彩。

嚴晴的轎跑suv憋屈的駛着老年車的30碼速度,緩緩從施工隊旁邊駛過,胳膊随意的耷在車窗上,一手扶着方向盤看遠處逐漸升起的靛藍色幕布退出晝日的舞臺。舒緩、悠閑、惬意的海邊像複古dv,閃爍着迷離的膠卷殘痕。

唯一不同的是,搭在頭頂的眼鏡重落回了那雙清涼的眸子前。

一輛黑色卡宴從工人旁邊駛過,并沒有勾起太多的注意力,這條沿海路常行駛豪車,有許多他們從未見過,因着目的地是華瀾,接他們的車都停在了3裏外。

天叔往後看,問樓嶼:“诶,那不是雇主小姐的車嗎?”

他說這話時,看到樓嶼目光正從馬路上收回,“你也看到了?是不是她啊?”

天叔猶豫:“嚴小姐專門回來看房子嗎?你說我要不要回去感謝一下她。”

漆黑眸子裏倒映着浪花的樓嶼把目光看向他,“你怎麽知道她姓嚴?”

“還不是那個經理吳樟,說我走運,碰到了嚴小姐那樣的藝術家,明事理又心善,不然不可能再用我。”連施工小隊長都換掉了,唯剩下兩個小工,傳出去都稀罕。

樓嶼燃着的煙燒到煙蒂燙到指腹,才想起來似的掐滅,掏出口袋礦泉水瓶,随手丢進去後瓶子遞給天叔,“出了這條路,幫我扔了。”

“好。”天叔問:“你幹什麽去啊?”

樓嶼:“落東西了,回去一趟。”

“诶,我跟你一起回去?”他說完,樓嶼已經擺擺手走了。

恰在此時,臨海的路燈接連亮起,沿着蜿蜒的公路随着大海消失在遙遠天邊,天叔瞧着孑然獨行其中的樓嶼,納悶的嘟囔了一聲:不是向來什麽也不帶,能掉什麽。

嚴晴從一樓走到二樓,靠近邊緣洞口,擡步就會墜落。

新的裝修隊伍工作效率驟升,幹活質量也顯著提升,她走馬觀花的看了看,反倒在二樓邊緣停下了。從這個角度往下看,一樓客廳的一切一目了然,清晰而又那麽近。

只是三米左右的高度,似乎連樓下人微蹙的眉毛和松動的眼眸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嚴晴垂眸,退步要走,一道高挑黑影闖入視線。一如她剛才說想,來人輪廓陷在黑暗光影中,巨大落地窗外漂亮的銀色光輝将他挺立肩膀細細描摹,只是來人背對溶溶月色,高挺鼻梁陷在了深邃的陰影裏。

空曠寂靜的別墅裏,穿堂夜風吹過,屋外綠葉沙沙作響。

那道黑影穿過客廳,走到落地窗邊的角落邊撿起地上東西,借着清涼月色朝樓上甩了甩,十幾塊的軟煙盒閃過她的眼眸又落下,不知對誰說還是解釋。

“煙掉了。”

嚴晴踩着走廊邊緣,腳下碎泥沙摩擦過黑色皮鞋,居高臨下望着樓底的人,并未說話。

那人似乎也沒想要她回答,煙盒随便塞進口袋轉身就往外走了,高挺背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天叔老遠看到人過來,擺擺手迎上去,“剛才過去的是嚴小姐嗎?你見到人了嗎?”

“是。”也不知算見了還是沒見,他沒回答第二個問題,擦過他往接人的車上走。

天叔在他旁邊坐下,随口問:“回去拿什麽了?”

“煙。”

“啊?”天叔納悶,“你煙不是抽完了嗎?盒都扔窗外了。”

明天收拾建築垃圾好清走。

敲在掌心的紅塔山頓了下,樓嶼莫名的笑了笑。

天叔:“?”

空煙盒再次在手心轉起來,随意、悠閑,像玩弄一塊捉摸不透的六階魔方般,月影拂過海面落在男人細碎的額前,輕垂的眼眸裏閃過意味深長的笑。

嚴晴回到家,程清怡像個樂颠颠小哈巴搖着尾巴迎了上去。

她摘掉眼鏡,擦過她往浴室走,“我先洗澡。”

“洗洗洗。我等你,出來一起吃飯。”程清怡說。

嚴晴腳步頓了下,往後倒,“忘帶煙了,給我一根。”

在國外染的臭毛病,兩人都是老煙槍。

一包金色芙蓉王扔了過來,她說:“謹慎着點抽,什麽老煙鬼,洗澡還抽煙,白瞎我那香薰了。”

嚴晴撕着包裝往裏走,浴缸沿坐下,悶熱潮濕的浴室裏,冷白脖頸漸染潤熱霧氣。

她低頭看手裏煙盒,摩挲着指腹觸上鼻翼,醇正而又烈的煙絲味嗅入鼻中,紅塔山殘留的煙味小小絨毛般劃過她的脊背,淺淺的瘙癢讓她拆了手上芙蓉王,迅速點了一根咬進嘴裏,長吸了一口,白霧飄起,迷蒙氤氲裏她清冷面容上眉心鼓起川字小山丘。

半晌,她彈了手中煙蒂,一束火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擦過垃圾桶落在了外面。她搖搖頭去撿起,眉間未得到疏解的煩躁在起身瞬間被壓下,又恢複那副冷冷清清模樣。

嘩啦的淋浴聲穿過淡淡煙霧終于響起。

飯桌上,程清怡聊着聊着又扯到Ralph,“你什麽打算,你在國內定下來以後,Ralph移民中國嗎?”

嚴晴又重複了一遍叫我中文名字,至于問題,她已經懶得回答。

“晴啊,你別這麽不當回事,Ralph對你那麽情深似海,絕不可能就這麽輕易的放你回國。”

嚴晴:“他是我師父。”

“為你離婚的師父。”程清怡笑。

嚴晴停下筷子,擡頭看她。

程清怡眨眨眼,“诶呀,我知道這事不太光彩,但這是兩個靈魂契合的舞蹈藝術家的事,就不能再用世俗那套看待了,再說這事咱們圈子裏還少嗎,放在文學界都是要出書立著贊美的偉大愛情,要都像你這麽古板事事談三觀,那《霍亂時期的愛情》《洛麗塔》《愛的饑渴》還怎麽成為世界名著。”

嚴晴:“我不插手你的事,你也沒必要拉我入你的陣營。”

程清怡幹笑起來,“……這不是說你嗎,怎麽還扯到我了。”

說着,她心虛的聲音越來越低,低頭看着餐盤,冰冷磁盤映着她發白臉龐,聲音苦澀道:“Nele,我多想你能插手我的事,我……控制不住自己。”

嚴晴沉默。

兩人五年不見,她雖然對程清怡的那段艱難愛情知道個大概,但也沒想到那兩人癡癡纏纏這麽久,還如當初一團糟亂。

德國時,程清怡愛上了一個清貧打工的男學生,那人從國內來這裏上學,入不敷出,程清怡一眼看上,每天大手筆為那人花錢,久而久之,兩人就在一起了。

只是沒想到才一年,男孩打電話說分手就直接回國了,嚴晴一直以為從不為錢財發愁的程清怡只是和男孩玩玩,沒想到她失魂落魄一個多月,放棄了德國深造追回了國。

在很久之後,嚴晴接到程清怡崩潰,嚎啕大哭的電話,“他結婚了。”

嚴晴嘆氣,勸她放手。

之後嚴晴只知程清怡和男孩還斷斷續續的有聯系,她說那人不屬于你了,程清怡說我知道,但也僅僅是知道了……

程清怡很快斂了苦澀面容,“說你呢,怎麽又扯到我。”

她道:“我說真的,Ralp哪怕離婚本就是感情走到頭了,但喜歡你也是肯定的,你都沒發現他看你時眼裏那濃烈的占有欲嗎,我可從沒見過他放浪的老婆左擁右抱男模特時他蹙過眉,倒是你,和別人搭舞,都被他能推就推了。”

嚴晴起身,拿着餐盤進廚房,只留下一句,“他只是我師父。”

程清怡撇撇嘴,“你樂意你師父可不樂意。”

這話過去不到一周,嚴晴忙了一天回家,Ralph為她打開門,張開手就擁了上來,四十多歲的混血Ralph跳了半生的舞,依舊風度

翩翩,既有外國人的風流不羁,又帶着這個年紀對小輩的縱容儒雅,溫潤的笑裏染着親切和思念,笑着念她的名字。

身後,程清怡目光亮晶晶的瘋狂指着Ralph朝她笑。

嚴晴靈敏的往後退了一步,無可奈何的看着Ralph,“Ralph,在這裏看到你,我可能沒那麽開心。”

Ralph為她一如既往的直白大笑,似乎一點不為她的抗拒和直接受傷,只包容的笑着看她,“小晴,是我太想你了。”

他依舊撐着雙臂看她,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讓他看上去格外帥氣亮眼,和大多數西方男人一般有着高挺鼻梁,一汪藍色眼睛如湛藍色湖泊,剔透琥珀相形見绌,笑起來時性感又紳士。

嚴晴依舊搖頭,“買了什麽時候回的機票?”

程清怡為她和師父說話的方式咂舌。

Ralph見怪不怪,“後天。”

嚴晴松了口氣,跟着就聽他抱歉的說:”小晴,我有太多的東西要收拾,抱歉你等我了。”

嚴晴認真:“Ralph,回去,別再來了。”

Ralph不為所動的搖頭,“小晴,你在這裏,我便來了。”

嚴晴看他不語。

Ralph笑着自然的把手放下,“好了,不要再固執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了,我聽清怡說你買了房子,不帶我去看看嗎?那是小晴的家啊。”

Ralph雖然是中德混血,但在此之前只來過國內一次,家裏早已移民,在認識嚴晴之前他完全不會中文,然而嚴晴大多數時候只喜歡說中文。語言感極強,本就會德英法的他為此學會了中文,說話流利,引經據典,偶爾發音會蹩腳,別人笑他的時候,他只溫柔的看向嚴晴,等着她的矯正。

“傅州瑞,你該做的是回德國。”嚴晴說,她很少叫他中文名字,只有嚴肅時,然而在這件事上,縱容他的傅州瑞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第二天,他開着不知哪裏來的紅色保時捷,載着她往華瀾去了。

清晨海邊,安靜柔軟,明媚的陽光輕輕的灑落沙灘,尚未從惺忪蘇醒的沙灘靜悄悄,只有白色浪花翻滾,卷起濕潤沙粒随它擁進大海。

傅州瑞:“小晴,我想和你在這裏的沙灘上跳舞,一定很美。”

嚴晴目光靜靜落在金色的沙礫上,漆黑的眸底閃過一瞬間的怔愣,又很快消失。

樓嶼幫忙卸貨車上的瓷磚時,旁邊的監工吆喝着:“小心小心,你們都注意點,別磕着碰着了,嚴小姐這瓷磚一塊都小幾百的。”

天叔咂舌,更加認真。

樓嶼拽掉白色麻布手套遞給他,“你戴吧。”

天叔不好意思的推拒,今天出門着急忘了拿,這瓷磚鋒利,一不小心就能劃破甚至傷到骨頭裏。

樓嶼搖頭,拿給他,就擡起瓷磚往裏走了。

恰在此時,張揚豔麗的紅色保時捷從鐵門外駛入,開過別墅大道直接在門前停下。

一群人望過去,只見車上下來一個紳士儒雅的外國男人,着黑色西裝,舉手投足之間散着貴族做派,腳步迅速的走向另一邊,笑得縱溺的拉開車門迎人下來。

跟着一襲紅裙,性感魅力的嚴晴從車上走下,包臀裙将她曼妙美麗的身體勾勒出驚豔弧度,站在豔紅的保時捷旁邊,她風情萬種,妖嬈動人,不輸于豪車展覽上任何一個高挑車模。

在灰撲撲的工裝中,長裙和黑色西裝相得益彰,男才女貌。

工人咂舌,天叔驚訝低語:“嚴小姐的男人竟還是個外國人。”話裏話外透着驚嘆。

嚴晴對今日裙子和車撞了色,也是頗為無語。

擡頭時,目光直直撞進了濃烈漆黑的幽譚裏,從她面容上甚至看不到任何變化,熟悉她的傅州瑞已經跟着看了過來。臺階上站着一位擡着沉重瓷磚的高挑男人,那淩亂頭發難掩面容的帥氣,他的英俊帶着極強的沖擊力,很難讓人忽視的砸過來。

傅州瑞笑了笑,“小晴,你的工人長得不錯,國內男人樣貌都這樣出彩嗎?”

樓嶼轉身進去,她垂眸拍了拍裙邊灰塵,心裏下意識否認:不,只有他。

豪華別墅裏,漂亮的女主顧帶了一位優雅紳士,相處熟稔的外國男人,必然招致工人的好奇,似有若無的目光不斷撇過去,豎起耳朵偶爾聽見只言片語,心裏咂舌,天叔也納悶問樓嶼:“這就是小喃天天背的談笑有鴻儒的意思嗎?”

那位外國男士和嚴小姐在房子裏行走,言語間都是為她的裝修出謀劃策的藝術想法。

提到這裏應該放什麽畫時,男人張嘴是“Dante Gabriel Rosseti的《Beata Beatrix》放在這裏會很不錯,午後的陽光落在這裏,會讓你的心也跟着安靜”。

“還有客廳,我送你一套沙發如何?”他說的名字,讓這些裝修見慣了名貴東西的人也瞪大眼,出手就是幾百萬,然而他像只是送了一束還不錯的漂亮花朵一般。

跟着他又說:“把我們天湖跳舞最後的那張定格照片放這裏如何,全場黑暗,聚光燈只落在我們身上,在舞池地面搖曳的影子糾纏如樹藤與樹,不要洗太大,五六寸就好,不占多少地方,但小晴每天都能看到。”

嚴晴轉身:“傅州瑞,你很吵。”

他走過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吧。厭了?累不累,小晴,有什麽推薦的早餐嗎?我想和你一起去用餐。”

嚴晴:“傅州瑞,你該回……”

傅州瑞拉住她的手,自然的放進他的肘間,寵溺道:“好,聽你的,陪你用完餐我就回德國好嗎,雖然有時差,但我會在你每天練舞結束的時間打過來。小晴,不準不接師父的電話……”

他溫柔絮絮說這話時,嚴晴挽着他從搬着瓷磚滿身灰塵的樓嶼身邊走過,佛赤色紅裙擦過墨染立挺西裝,儒雅的傅州瑞紳士的朝錯步的樓嶼颔首輕笑,三人擦肩離開。

把Ralph送到機場,嚴晴吐了口氣,掉頭回練習室,又投入新一輪的面試和練舞。

等閑下來時,是她手癢夾着一根煙在抽,回過神來發現排練室煙霧缭繞,跳動神經對煙草的貪婪卻并未被撫平。

她洗完澡開上車,發動前指腹又擦過鼻翼,果然,半個月過去,什麽味也沒了,只有淡淡的香草味身體乳萦繞,暫緩了她渴望煙絲的焦躁。

買煙路上,車卻停在了華瀾別墅口。

嚴晴在車上坐了幾分鐘才下車,心裏哂然,不知自己是不是真如她對孫明雷說的那樣,真這麽看重這套房。

工人沒想到她會來的這麽積極,以前像她這樣雇主的,最多交房驗收的時候露個面。監工熱臉迎過來,打招呼說進度。

嚴晴轉了一圈,目光掃過角落天叔獨自幹活的身影,腳步慢了幾秒後,轉身離開。

雇主突然來,匆匆走,停留時間不到五分鐘,監工一頭霧水的看人走向卡宴。跟着,就聽到身後傳來巨大響動,監工大喊“天叔”的聲音飄出。

一群人着急沖過去,嚴晴蹙眉從外面走進來,看清狀況,“把人擡我車上。”

天叔面色慘白,額頭流着虛汗,人昏了過去。

監工驚愕,“嚴小姐,我的車就停在別墅外面,我,我很快去把開……”

“還愣什麽,沒聽見我的話嗎,把人擡我車上。”

幾個工人愣愣回過神,“好,好。”

天叔被放到後座,飛灰瞬間染髒了皮質座椅,有工人心裏咂舌,這得多少錢清洗費,這樣的車能随便洗嗎,要是讓天叔那個向來扣搜的醒過來知道反欠了一大筆債,估計恨不得當初讓他們眼睜睜看他昏死過去。

工人沒來得及多腹诽,就見卡宴3.0升渦輪增壓發動機的340馬力瞬間發揮應有價值,在他們沒反應過來時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裏。

樓嶼趕到醫院時,旁邊還跟着六歲多的樓響響。

嘈雜如沸騰熱水的走廊裏,一束白玉蘭般漂亮清冷的身影依靠在牆邊。

簡單素雅的白衣讓她穿得雅致不羁,不看面貌,端是她漂亮姿态已和周圍人群劃開一個泾渭分明的界線,二十多年的體态訓練讓她站立姿态像鶴又像松,翩跹優雅,驚鴻動人。

修長瑩白的手指剔透如玉,漫不經心的扣在膝蓋上輕輕敲打,攝着人的呼吸慢了三分。

他腳步頓了下,即使提前

知道是她在,在她一襲素白長裙落入眼眸時,喉結還是莫名的滾了滾。

“爸,天叔沒事吧。”

嚴晴聽到小孩清脆嫩亮的聲音,餘光便掃見了寬肩長腿,帶着野性沖擊力的身影,身體一僵,眼眸驚愕沒來得及褪去的擡頭,對上樓嶼看着她的目光。

看到嚴晴從容,樓嶼松了口氣,對旁邊道:“沒事。”

“好。”樓響響長拍着自己的胸口,小大人的口吻:“吓死我了。”

樓嶼蹙眉,“讓人來接你回家。”

事出突然,他沒來及甩掉這個小崽子。

“爸。”樓響響可憐的噘嘴,“我都好久沒見你了,才不走。爸爸,你都不想我。”小孩熟練的抱住樓嶼緊實腰腹,搖晃着他的身體委屈撒嬌。

嚴晴擡步直接從兩人身邊離開,目不斜視。

樓嶼拉着耍無賴的樓響響走進病房,看完天叔後對他說:“你在這待着。”

說完,邁步就往外走了。

“爸爸你去哪?”樓響響追問,人已經消失在視野裏。

醫院總是像沙丁魚罐頭一般,無論何時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她避開電梯從八樓走下去。

走到車前,黑色卡宴的主駕駛門邊倚靠着一個男人,衣着寬松廉價,手上的煙往嘴裏遞,吐出來的煙霧拂過男人性感面容,擦過輕蹙的眉心,漸消失在又陰蒙蒙的烏雲下。

噠噠的高跟鞋踩過地磚的聲音變輕和稀疏,最後慢慢的停在了四個磚頭的距離外。

嚴晴:“借過。”

“多少錢?”樓嶼嗓音裏卷着煙霧,藏着幾不可見的沙啞。

嚴晴冷下面容,“自然會從工資裏扣除。”

樓嶼點點頭,卻也靠着車沒動。

嚴晴看着他抽煙,也不催促。看他含着劣質煙頭,煙蒂隐隐泛濕,熟練的吐着煙霧,難吸微辣的煙絲沒讓他露出一點不适,舉手投足間落拓又透着幾分灑脫。

“你過得很好。”樓嶼陳述。

“你也不錯。”嚴晴回。

樓嶼輕笑了聲,意味深長的讓人聽不透,牢牢靠着車像是絕不會輕易放過的人就那麽從車邊走開了,錯過她往醫院去。

嚴晴擡步去拉車門,噠的車門彈開,她的目光落在黑色玻璃倒映着的修長身影上。

“要是當年想到自己會成現在這樣,會不會後悔放開手?”問完她便覺老套無味,又按着車把手沒動。

沒想到,他的聲音毫不猶豫傳來,“沒後悔過。”

嚴晴轉身看他,輕笑道:“我倒是後悔,後悔覺悟的有點晚,幸好當初走了。”

樓嶼背着她,點點頭輕笑:“那我們運氣都不錯。”

潦草幾句便無話了。

身後關門聲落下,酷亮的卡宴發動聲響起,安靜的從他身後遠去,樓嶼擡步頭也沒回的往醫院走。

“爸……”樓響響小心翼翼看樓嶼。

別看他人小,每天只關注樓嶼心情,多了比誰都精,他很确定爸爸此時心情不好,很不好。

樓嶼眯眼朝他看過來,他努力縮着腦袋往牆根藏。

他哼笑一聲,朝他擺擺手。

樓響響後背一涼,緊繃着身體,卻也沒傻到不動,心驚膽顫的走過來,“爸爸……”

“今天星期幾?”

“三……”

樓嶼冷笑一聲。

樓響響趕緊委屈道,“爸爸,我就是來看看你,很快就走,一點不耽誤功課,也不會讓爺爺奶……”

他的聲音逐漸消失。

樓嶼:“擡頭。”

“啊?”樓響響呆呆又乖乖的老實看他,在爸爸難得的全部目光都放在他身上的喜悅裏,眸子亮燦燦,小酒窩漾起,露出兩個小虎牙,笑的傻傻的看他。

樓嶼啧了聲,看着這一點沒像他地方的樓響響,擡手在他眉心彈了下,“傻。”

“爸!”樓響響無辜。

“你當這爸白叫的。”樓嶼搓着又癢的指腹,“沒眼力見的小混蛋。”

樓響響眨眨眼,認真說:“爸爸,老師說我是班裏最機靈的小孩了,天叔大雷叔叔他們也都這樣說。”

對此,樓嶼回以嘲諷冷聲:“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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