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呼吸

第26章 呼吸

“啊, 打開了。”

一聲清脆的彈簧聲,卿臨成功解下了沈緒之的手铐。

沈緒之轉動了一下手腕,凜冽地腕骨繞了一周, 修長的指節微微彎曲。

卿臨快速解開自己的小鎖,他看沈緒之低垂着眼, 剛才也一直不配合,于是問:“沈先生,你怎麽了。”

沈緒之的眼輕輕瞥來,四目相對時,無法言表的氣場就随之聚攏。

卿臨吞咽了一下口水,潛意識告訴他,沈先生心情不是很好, 而且現在有點危險。

于是他立刻站起身,說:“我們趕緊出去吧。”

“卿臨。”

沈緒之叫住了他,那低沉的聲音帶着磁性, 空耳聽着很性感,不免讓人心慌。

卿臨回頭,沈緒之望着他,然後又不再言語。

沈緒之話卡在喉嚨裏, 反複琢磨了一遍,又咽回肚裏,默不作聲,只是揉了揉發酸的手臂。

卿臨看了他幾秒,抿了一下唇。

沈緒之将手指插進頭發裏撥弄了下,手臂撐在腿上沉默地低頭, 覺得現在說什麽都沒必要。

他伸手去拿掉在後面的手機,視線再次瞟過來, 卿臨就坐回了他的身旁。

沈緒之拿手機的手都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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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臨利落的短發鋪在額前,眼間蘊着的層淺霧,眼珠是淡淡的琥珀色,像一塊質地剔透的玉石。

他就這樣看了過來,臉上依舊是沒有表情,清清冷冷的模樣。

“沈先生,需要我幫你按摩嗎?”

卿臨看着沈緒之小臂上略微僵着的青筋,說:“我剛剛看你好像有點累,是不是按一下會稍微舒服點?”

沈旭之的手臂其實并沒有感覺到不舒服。

他雖然很想讓卿臨觸碰,但不知怎麽,上泛的滋味琢磨不清。

他硬着脾氣說:“不用了。”

場面一度又安靜了下來。

休息室裏空調發動機制冷的聲音。

許久,卿臨垂着頭,聲音莫名帶着軟:“今天錄制……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他本身就生得乖巧,端端正正坐着,眼尾和耳尖都是剛剛牽手留下沒散去的滿是易碎感的紅。

沈緒之目光停留數秒變偏過頭去,眉峰蹙起,竟也無法說清自己現在心情的理由。

他只是往後靠在沙發背上,又一次看向卿臨直挺而清瘦的背影。

沈緒之喉結滾動,忍不住伸手撫上那雪白而細嫩的後頸,在卿臨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到時,又迅速上移,拍了拍他蓬松的後腦勺。

他嗓音微啞:“你先出去吧,和他們說我再休息一下。”

卿臨回頭,沈緒之沒了剛剛那情緒,正平平靜靜回望着他。

“好。”卿臨起身。

他在出門之前又轉過頭來,看着沈緒之的眼睛,莞爾一笑。

這是一個極好看的笑容,睫毛像是兩盞小扇子,人兒的聲音也是很怡人:“沈先生好好休息。”

說完他便出去了。

沈緒之看着卿臨消失在視野,眸光在瞬間又沉了下來。

卿臨剛剛笑了。

笑得很好看。

但那笑似乎有些牽強,不知是真的笑意,還是為了讓“甲方”心情好點才賠來的笑容。

這到底是戲還是情啊。

這時,手機振動了兩下。

沈緒之拿起手機,是條微信:

【沈千音:沈總想三期商會找你出面,和夏星企業的幾個老總一起吃飯】

沈緒之回複

【x:不去】

【沈千音:知道你不會參加,只是和你說一聲,爸他肯定是想讓你拉攏投資罷了】

【沈千音:你最近上的那個旅戀綜藝爆火,想必集團這邊一時半會兒不會來找你麻煩】

【沈千音:不過看不出來啊你小子,我還以為你只會冷臉呢】

【沈千音:是他嗎,你等了這麽多年的人?】

沈緒之低眸,另一只手拿起放在桌子上手铐。

銀色的金屬光澤随着燈的反射映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冷冽的光痕。

休息室裏的空調效果太好,這一時刻,氣氛和冷空氣一樣都往下沉落。

外面的陽光蹭着沒拉緊窗簾的一點縫隙溜了進來,也沒有印下什麽蹤跡,散在了只有白熾冷光的空間裏。

沈緒之緩緩打下一個字。

【x:是】

*

因為前面有些鏡頭沒辦法剪輯進正片,節目組需要補充一些備選片段。

現在召集大家來補錄的就是沒有互選前的一個集體游戲。

白溫樂終于從生存模式中解放出來,他剛剛是真情實感體驗了把出海捕魚的艱辛。

“啊啊啊緒哥哥啊!”白溫樂看見回來的沈緒之,急着向他撲過去。

“我真的要累死了,我去那個打魚,漁網好重,把我手都磨皮了,半路換小船時我還掉到了海裏,滿身的海腥味!”

沈緒之随意地“嗯”了一聲,沒給他多餘的眼神,接過節目組給來的裝備。

白溫樂被冷漠到了,正想開口嘟囔抱怨,就聽南妤說。

“好啦溫樂,緒之他剛剛甜蜜地約完會回來,沒辦法和你共情啦。”南妤說。

喬微岚眉毛一挑:“嗯,手铐懲罰已經上熱搜了。他倆還挺會玩。”

白溫樂一聽,人都不好了:“什麽手铐?他們去幹什麽了!”

他連忙湊過去看喬微岚翻着的熱搜,高清配圖是沈緒之低頭把手铐往卿臨手腕上扣。

我去。

狐貍精!卿臨就是個狐貍精!

“大家快到海灘這邊集合。”

場控開始催進度了。

白溫樂氣得都要上天了,卿臨搶了他的緒哥哥,還想怎麽樣啊。

洪山月等節目組工作人員已經在海灘邊就位了。

現在要錄制的是一個個人賽性質的游戲,節目組在淺海域搭了一塊場地,放了八艘小橡皮艇。

洪山月說:“請各位嘉賓分別選擇一艘小橡皮艇,我們将在上面進行兩輪的游戲,獲取和自己小船顏色一樣的小球,獲得小球最多的那個人可以得到權力卡一張。”

卿臨看了一看大海上漂着的幾只皮艇,覺得這重心并不穩固,好像很容易翻船。

江雯也發出同樣疑問:“這很容易翻船吧,掉海裏這麽辦?”

徐競:“好像配備了救生員,也會發放救生衣,水似乎不深。”

大家依次上了橡皮艇。

卿臨本來是有點猶豫的,其實他并不會游泳,節目組做檔案時好像也沒有問他這方面的事。

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

節目的策劃也不能為了他一個人放棄或改變。

卿臨小心翼翼踏上皮艇。

船身跟着水的搖擺晃動起來。

漂在海面上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像是完全懸浮在某一時空,只是和一個從未去探索過的世界隔了一層透明水膜。

“好,現在開始第一輪游戲,問題搶答!知道答案的嘉賓請按下皮艇旁邊的按鈕,後面的燈就會亮起來。”

洪山月說:“第一題:用什麽拖地最幹淨?”

“叮咚!”

白溫樂最先亮燈:“拖把!”

洪山月搖頭:“回答錯誤。”

寧以安立馬就接上:“用洗滌靈?”

“回答錯誤。”

卿臨也按了燈,說:“十二烷基磺酸鈉,陰離子表面活性劑。”

“哇哦,這個好厲害。”洪山月說,“但可惜,回答錯誤。”

嘉賓們看卿臨這麽高級的答案都錯了,一下子就沒底了。

這時候沈緒之按了按鈕。

随着燈的亮起,他薄唇淡淡說了聲:“用力。”

“Binggo!答對啦,沈緒之獲得小艇同款顏色藍球一枚!”

場面沉默。

這是什麽。

冷笑話嗎。

“嘶,這游戲是這麽玩的嘛。”江雯都有種被冷到了的感覺。

“下一題:大象的左耳朵像什麽?”

“像芭蕉?”

“像扇子!”

卿臨是懂了這個套路,他按了按鈕:“像右耳朵。”

“回答正确!卿臨得到紅球一枚!”

白溫樂喊道:“什麽東西啊這個是,有沒有正經一點的題目啊?”

洪山月翻了翻題板,說:“好,接下來一題:請說出圖上這個物體受到的阻力是多少?”

“……”

徐競忍不住說:“……這題應該只有卿臨知道吧。”

卿臨看了眼題目,立刻拍了按鈕,可沒想到沈緒之居然搶在他前面回答了這道題:“23N。”

“回答正确!”

大家紛紛看向沈緒之,他正淡定地從工作人員那接來藍色小球。

“這麽說來,阿之好像也是高材生來着。”蘇明軒喃喃。

下面的答題幾乎變成卿臨和沈緒之的主場。

卿臨不知道為啥沈緒之突然有了興趣來和他搶題,而且步步緊逼,甚至就是掐在他前面,也不多拿,就偏偏多出他一個球的數量。

場上的氣氛突然成了競技向。

兩人都專注答題,神情好像也越來越嚴肅。

寧以安忍不住湊過去小心和蘇明軒說:“怎麽回事啊他倆,怎麽争鋒相對起來了。”

蘇明軒也弄不清楚情況,江雯看得都急來了:“喂,沈緒之!你就不能讓着點臨臨嘛!你都找了人家約會,都不會疼一點他的嘛?”

沈緒之被吼到了耳朵,這才稍微收斂一點,但他倆依舊消耗完了全部題目,小球數目也是打平。

“好了第一輪游戲結束,卿臨和沈緒之以10個球的數量并列第一。”洪山月說,“第二輪游戲,在規定時間內水中打撈自己顏色的小球,落水的人直接出局,所有人都要翻盤的機會!”

大家都知道權力卡的強大,一瞬間變躍躍欲試。

浮在海面上的各種顏色小球,在撈的過程中難免會争搶,加上不太穩的床身和大家帶着的競争意識,江雯因為和寧以安撞上,兩人紛紛翻船,淘汰出局。

江雯落水後從水裏探出頭,抹了一把濕透的臉笑着說:“安安!你居然推我!”

寧以安吐了個舌頭:“我這也不是下來了嘛~”

“江雯 OUT!寧以安 OUT!大家要注意安全哦~”

卿臨很怕船翻,動作幅度比較小,只是去撈身邊不遠的紅色球。

徐競上前,說:“我剛剛在那邊打了幾個紅球,是你的吧。”

卿臨很驚喜,眼尾上翹道:“是的,特別謝謝。你是紫色嘛,我這裏有,我去撈來給你。”

沈緒之在不遠看着說話的人。

什麽啊。

他也會對別人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沈緒之看了眼他藍色球堆裏夾雜的那一塊紅,醋意和滿腔說不出的燥郁更濃。

可他沒有其他方式宣洩,或者甚至是沒有資格表達不滿。

他只是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卿臨不是喜歡自己的事實。

而他們本來就是合作關系,合同又是由沈緒之提議。

就是自己挖的坑。

卿臨細細數了數現在自己有的小球個數,感覺基本上已經穩了。

他剛剛答應要給徐競拿紫球,正好看見紫球旁邊浮着很多小藍球。

沈先生是藍色的,那幫沈先生也拿點吧。

卿臨把皮艇慢慢劃過去,伸出手去夠搖搖晃晃的小球。

海浪在動,水波帶動着球不是很好拿,沈緒之的藍色小球越飄越遠。

卿臨想着一定要拿到,身子跟着探出去好點。

突然,皮艇尾部傳來了猛烈的撞擊。

白溫樂偷襲卿臨紅皮艇,不想讓他獲勝,得意地喊着:“下去吧!”

卿臨只感受到了船身劇烈搖晃,眼底閃過一下那黃色的小艇,接着跟着慣性一起,猛地向下傾翻。

整個船在一瞬間重心不穩,失去平衡,卿臨撐在沿邊的手迅速向下凹陷,心髒幾乎是一停。

下一秒,卿臨頭朝下跌入水中。

“嘩啦——”

海島的水在夏日涼得出奇,毫無情面,全然阻隔了氧氣。

卿臨還沒來得及屏氣就跌進海中,嗆了一大口,立刻被鹹澀的海水吞沒。

卿臨不太會游泳。

他睜不開眼,他想向上游去,卻發現回去的路被翻倒的皮艇擋住。

沒有了光亮。

一片漆黑。

心跳真的停了幾秒,人在意外的瞬間會感到極大的不安。

卿臨試着向上游動,去剝開皮艇,但水底像是有一只手不斷把他拖回。

他像是被封在了水裏。

頂部的黑抑制着行動,心跳急劇加速,鹹腥的海水嗆入鼻腔。

被掠奪的呼吸,變稀薄的氧氣,無法動彈的身體。

海水從四面八方向灌進他的五官,蹂...躏他的身體,裹着沉重的壓力要将他撕碎。

溺水讓大腦混沌不堪,卿臨覺得他的喉管和胸腔疼痛地撕裂,他在被來回碾壓着每一根神經,窒息在瘋狂封鎖他的呼吸道。

記憶最底處的恐懼來回上湧。

比這時候還黑,水比這時候還嗆。

呼吸被張牙舞爪的水堵死。

但他的雙手卻被細密的麻繩捆綁了起來。

他是想呼救,他想擡頭,想去甩掉那擋在眼前的一片黑暗。

這時,一只手拽住了卿臨。

那溫度比海水滾燙一萬倍,就像水裏墜入一把火,卻沒被翻湧的浪潮攪滅,毅然決然擁抱向他。

卿臨近乎失去意識,渾身無力,被沈緒之拽出了水面。

人求生的本能指引着他抱住了眼前的人,像是抓住最後的稻草,握住最後的光。

“卿臨!卿臨!”

卿臨神志模糊,聽不清喚,死死地拽着沈緒之的衣角,想去環上沈緒之的脖子。

他眼睛瞪得很大,眼裏泛着紅絲,發絲被浸濕貼在蒼白的臉上,嗓子是刀割過的火辣辣。

他張着嘴巴,迫切地尋求空氣。

沈緒之焦灼的聲音在意識裏回蕩。

“卿臨!呼吸!快呼吸!”

沈緒之摟抱着卿臨,一邊又一邊地喊着他的名字,不希望他暈倒過去。

沈緒之的聲音很焦急,抱着的手越來越緊。

卿臨說不出一句話。

他只是急促地呼吸,透不過氣,重而急的呼吸聲,像是哮喘一般,每一次都碾在沈緒之的心上。

埋沒的只有極大的恐懼。

他看着沈緒之,瞳孔收縮,嘴唇發白,眼睛裏滿是驚恐和不安。

他明明是想喊一下“沈先生”。

“卿臨!卿臨!”沈緒之抱着人跑出海裏,上岸後大聲喊道,“快來人!快點來人!”

懷裏的人像是被掐住了脖頸的鳥,馬上就要被擰斷,以至于雙眼通紅,虛弱不堪。

沈緒之覺得要瘋了。

他在卿臨落水的剎那,毫不猶豫跳下了皮艇把人救了上來。

可當他看見蒼白瘦削的人無法呼吸,死死地拽着衣袖,看着那雙本該是澄澈透明是眼只是無助地望着他,連他的名字都喊不出聲時——

沈緒之害怕了。

他确實有那種上不了臺面的念想,亦或是想要置毫無意義的氣,可他還是心疼。

沈緒之緊緊抱着卿臨,撫摸他冰涼的臉。

突然覺得,之前鬧得別扭,和自己怄的氣,實際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的想法真的就很簡單。

他其實就是想卿臨能親自拉起他的手。

不需要承諾,不需要發誓,騙他的也沒關系,只需要輕輕說一句,“我一輩子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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