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旬旬張了下嘴,茫然又失望地轉過頭,就看見陳珩之一只手握着遙控器,冷着臉丢到一邊。
他不喜歡看別人接吻嗎?
怎麽會有人不喜歡看接吻。
旬旬覺得這人真奇怪。
看了他兩眼,尾巴尖動了動,悄無聲息地挪到沙發邊。
男人眼睛都不擡,唰地伸腳踩住她蠢蠢欲動的魚尾。
冰冰涼涼的觸感讓他愣了片刻。
而旬旬的反應更大。
就跟被燙到似的,蹭地蹦了起來,轉眼間縮到沙發角落裏,瞪大眼睛看過來。
陳珩之被她的反應不爽到,舔了下後槽牙,沉着臉:“見鬼了?”
旬旬搖搖頭,低頭寫字:“人魚的尾巴不能随便碰。”
“碰了又怎麽樣?”
旬旬糾結地看了他兩秒,舉起平板:“會禿頭。”
“……”
……
吃過飯沒多久,陳珩之又開始睡覺,這一次沒再上樓,從旬旬身後抽了個抱枕,懶洋洋地倒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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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之前還半眯着眼看了下她:“離開水這麽久行不行?”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也沒再管她,手臂往臉上一搭,睡過去了。
旬旬屏着呼吸等了十分鐘,确定他真的睡着了,才小心翼翼挪過去摸到遙控器,做賊一樣把音量調到最低,還要時不時扭頭去看他。
女主已經被趕來的男主帶離了酒吧,兩個人因為這件事大吵一架。
女主扇了男主一耳光,轉身離開的時候,照例開始下雨。
旬旬扁扁嘴,覺得這個男主還不如陳珩之帥氣。
她百無聊賴地又換了幾個頻道,吐了兩個泡泡,有點犯困。
又十分鐘,她趴在沙發扶手上,半個身子探出去,海藻一樣濃密雜亂的長發垂落下來,搭在陳珩之的臉頰邊。
他的手臂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形狀好看的薄唇,唇形漂亮,唇色淺淡,唇角微微繃着,好像連睡夢裏都在發脾氣。
像一只沉郁的獅子。
旬旬發散着思維,忽然甩了下尾巴,小聲開口:“陳珩之。”
軟軟的,細細的聲線,輕得像是幻覺。
旬旬眼睛亮了一下,她舔了舔唇,遲疑兩秒:“龜孫子?”
聲音還在。
她高興得直咧嘴,也不敢說些別的,就小聲地重複這兩句。
于是陳珩之朦朦胧胧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條魚趴在他旁邊,甩着尾巴搖頭晃腦:“陳珩之龜孫子,陳珩之龜孫子……”
語調輕快地幾乎像是一首歌謠。
“……”
#####
旬旬發現陳衍之好像不用上班,但也不是那種混吃等死的無業游民。
他房間裏的燈經常亮一整晚,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時候開門下樓,吃點東西,随手挨到沙發就睡一天。
再也沒有提過要趕旬旬走的話。
旬旬原先覺得作為一個陌生人,陳珩之對她的态度未免太随和了。
後來發現,他完全是當成會說話的寵物在收留自己。
比如清晨睡眼惺忪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下意識會繞到實驗室看一眼,随手甩過來一袋魚糧。
旬旬義正言辭地表示自己是一條吃飯的美人魚。
陳珩之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打開手機給她點外賣。
旬旬伸長脖子探過去,無聲地吐泡泡:“啊不要吃紅燒肉,哎哎芝士蛋撻我喜歡的……”
陳珩之舉高手機,斜睨一眼:“你去池子裏表演一個鯉魚躍龍門。”
旬旬:“!!!”
這還是人?!
陳珩之:“跳一次一個蛋撻。”
“我能一口氣跳十個。”
……
這天,旬旬捧着平板靠在實驗室水池的礁石上。短短兩天,她已經用各大主流游戲占據了平板的三分之一內存。
又一次被拐角冒出來的男人爆頭之後,旬旬盯着地上的小綠盒子看了兩秒鐘,扁着嘴,胸口深深地起伏了一下。
太無聊了。
真的是太無聊了。
除了每天定時的投喂,整個別墅靜悄悄地仿佛只有她一個活物。
水池裏活水流動的聲音仿佛都在這寂靜中無限放大。
怎麽會有一個男人安靜成這個樣子?他是鬼嗎?
至少陳珩之沒回來之前她還能聽別墅裏的傭人說八卦。說起來,她确實有點好奇管家出軌的兒子怎麽樣了,有沒有被黑道出身的兒媳婦打斷第三條腿。
旬旬飄在水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金燦燦的胖頭魚扭着身子穿梭在她指尖。
旬旬甩着尾巴翻了下身,把小胖魚鞠在手心裏:“別煩我。”
小胖魚眼珠子鼓鼓的,躺在手心蹦了兩下。
這時候,樓下忽然傳來大門開合的聲音。
旬旬一愣,和小胖魚面面相觑。
陳珩之還在睡呢,開門的是誰?
她松了手,從池子底浮上來,趴在池中央的臺階上,屏住呼吸。
也許是別墅實在太過安靜的緣故,來人的腳步聲清晰地從房間外傳來。
啪嗒噠,啪嗒噠。
虛浮的,蹑手蹑腳的步子。
他在上樓梯!
旬旬在池子裏急得團團轉,自從陳珩之發現她之後,實驗室的門可就沒有關上過了。
那人只要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就一定能看見她了!
她會被帶去生化實驗室解剖的!
男人虛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他的身影映入眼簾的前一刻,旬旬深吸一口氣,猛地紮進水裏。
——————
又一次從噩夢裏醒來的時候是下午四點。
陳珩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微微喘氣,竭力回憶剛剛夢裏的場景。
一望無際的海洋,像巨獸檀口一樣翻卷而來的海浪,還有那個卷入水中瞬間消失的身影。
尖叫,哭喊,血液。
和過去十多年的夢如出一轍。
只是這一次,畫面裏好像多了些什麽。一閃而過,快得來不及捕捉。
只記得圖像在腦海裏最後的殘影是一條金燦燦的魚尾。
就和樓下那條啞巴人魚一模一樣……
陳珩之捏了下眉心,掀開被子起來。
房間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沒有開燈。他赤着腳走進浴室,先打開了花灑。
微涼的水從頭頂一路浸濕衣服,勾勒出男人瘦削卻結實的脊背線條。
……
旬旬在浴缸裏一睜眼就看見了這樣的場景,不由愣住。
半昏暗的狹小空間裏,男人雙手撐着瓷磚,頭微微垂着站在花灑底下,浴室外的光線透進來,勾勒出一個弓形的輪廓。
哇哦……
旬旬扒着浴缸,悄悄往下躲了躲,卻看見他直起身,抓着睡衣下擺利落地脫掉,T恤随手一甩,啪嗒一下,蓋在了旬旬的頭頂。
一片黑暗中,布料摩擦的聲音還在繼續。
旬旬屏住呼吸,頂着那件濕透的衣服不知所措地坐在浴缸裏。
要、要不要出聲啊。
人家都脫光了才出聲豈不是很變态?
或者,他還沒脫光,還有阻止的餘地?
看一眼好了……
手指剛搭上T恤邊緣,腦袋忽然一輕。
陳珩之光裸着上身,居高臨下地站在面前。
旬旬眨了下眼。
視線飛快地在他的褲子上掃過。
啊……還沒有脫。
不對!啊啊啊啊啊,被抓到了!
陳珩之臉色不佳,在黑暗中微微眯起眼:“你怎麽上來的?”
旬旬眼神飄忽,不說話。
陳珩之也不動,斂眉站在面前,甚至微微彎下腰貼近她,聲音沉沉的,還帶着沙啞:“我問你,怎麽上來的?”
旬旬分神感受了一下這語氣,用網絡上的話來說,這是對着死人說話的語氣了。
她往後挪了半步,出聲:“對不起,家裏有人闖進來,我有點害怕,不是故意的。”
這是她第一次說這麽長的一句話,但顯然,現在也不是研究她說話契機的時候。
“家裏有人?”陳珩之眉頭皺着,動作飛快地拿了條幹毛巾丢給她,從衣簍裏拎出幹淨的上衣套上。
走到卧室門口,把手卻自己晃了兩下。
陳衍之側身擋着浴室門口,飛快關了裏面的燈。
眼看着門板一點點被打開,旬旬不由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門縫。
那人剛探進來半個腦袋,陳珩之一手扣着門板,一手拖着那人的脖頸,把人生生卡在門縫裏哇啦哇啦亂叫。
“嗷!疼疼疼!之哥松手松手!是我!李昀!”
看清來人,陳珩之反而加重了兩份力道:“你來幹什麽?”
“哎呦,你這休假休沒影了,主編當然派我來問個清楚了!我這看你們家外賣員走了也不關門,當然就進來提醒一下你啊!”
“……”
陳珩之轉頭看了眼旬旬,眼神不善。
後者心虛地縮了下脖子。
趁這功夫,李昀已經掙脫束縛,跟條魚似的呲溜了進來,一邊揉着脖子一邊睜大眼睛環視房間:“我說你怎麽簾子拉着也不開燈?cosplay吸血鬼呢?還有啊,二樓當中那麽大一個魚缸,裏邊就一條胖頭魚,你說你浪不浪費。”
一邊說,人還一邊往浴室裏鑽。
陳珩之一把拽住人胳膊:“往哪走呢?”
“我進去看看脖子啊!你剛那麽大力氣,我都該流血了!”
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一個生理構造,一米七出頭的身高,愣是長了長臂猿的手,硬生生打開了浴室的燈。
旬旬反應不及,被燈光狠狠晃了下眼。
李昀也是一愣,這怎麽還有個姑娘濕漉漉蹲浴缸裏啊!
半秒之後,他一臉意味深長地轉過來:“啧啧,我說呢,在浴室洗澡也不開燈,原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啊!”
陳珩之黑着臉,抓着他胳膊往外扔。
“哎哎哎別推啊!我看看這姑娘長什麽樣……”
房門砰得一聲關上,李昀的聲音在門外渾厚清晰:“半小時夠不夠?我還等着跟你說正事呢!”
沒有人再搭理他。
門內兩個人隔着一道磨砂門大眼瞪小眼。
旬旬撲棱着睫毛,伸出兩只手:“抱。”
陳珩之頂了下腮幫,給氣笑了:“裝傻上瘾了是不是?”
一次兩次,見他沒有刨根問底,反而愈發得寸進尺起來。
話這麽說,人還是上前兩步,勾着她的兩個胳肢窩跟舉小孩似的把人從浴缸裏拖出來。
旬旬咬着腮幫,費了老大勁把長長的魚尾翹起來,中途體力不支,往他腰上纏了下。
陳珩之腳步一頓,森冷冷的目光掃過來:“信不信我給你剁了?”
尾巴吓得啪嗒一聲打在地毯上,陳珩之哼了一聲,繼續往外走。
旬旬低頭看了眼,覺得自己就是古時候被拖出去問斬的犯人,兩只腳尖勾在地面上,拖着稻草一路走一路哭。
“陳珩之。”
“嗯?”
“你一定,沒有女朋友。”
“?”
“你找不到女朋友的。絕對、找不到!”
“……做你的啞巴吧。”
……
李昀剛在客廳轉了兩圈,陳珩之就臭着一張臉從樓上下來了。
他隐晦地看了下手表……啧,換他他也郁悶。
心裏這麽幸災樂禍着,人卻是從沙發上站起來,樂颠颠地迎上去:“之哥!”
陳珩之嗯了一聲,委頓在單人沙發裏。
李昀察言觀色,覺得自己這來得真不是時候。人家明顯不是處在男人吃飽喝足最好說話的時候嘛!
他舔舔唇:“之哥,你們家茶水在哪呢?”
“廚房。”陳珩之摁開電視機,漫不經心:“泡杯咖啡。”
李昀臉上的笑僵硬了片刻,連聲應好,轉身的時候呲了下牙:早洩那都是活該!
被詛咒的當事人交疊着一雙大長腿,随手拿過茶幾上的外賣單子。
菠蘿咕咾肉,西班牙比目魚,山柴雞……
呵,一條魚吃起東西還挺不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