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流連

第21章 流連

湛靈看着眼底泛紅的彌謙,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擔心,二師姐……錦鳴跟着你師父一起去了。”

那一拍解了彌謙身上的定身術,卻又在轉瞬間下了一個禁制罩住整個器門,以至于彌謙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時,驟然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壁壘,任由他如何洩憤似的砸在禁制上,都無法破開禁制。

大師兄銜竹身為宗主,需要坐鎮宗內;三師兄添儀是陣門門主,最近一直待在清平谷裏,忙着魔族封印的鞏固維護,四師兄宿骁則一直守在添儀身邊護法。

湛靈自己本身并不擅長正面對剛,何況她還有更緊急的事情——她需要把最近得的新型魔種煉制成能夠追蹤同類氣息的法器,用以檢測出當下宗內還有誰被種入了新型魔種。

所以只有二師姐能夠抽得開身。

湛靈道:“你師父怎麽說也是當今第二位活着的化神期,錦鳴門主也是出竅中期的修為,魔尊親至都沒法拿他們怎麽樣。你還不信你師父嗎。”

彌謙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後,他道:“師叔,您應該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忙,就不用管我了,我本來也就沖不破禁制。”

“三天。我在這等三天。但如果三天之後,我師父和錦鳴師伯還沒有回來,”彌謙話鋒一轉,看着湛靈,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小師兄這徒弟雖然沖動,卻也識大體。

湛靈倒是爽快:“如果沒有,本尊自放你出去。若是添儀師兄預估得不錯,魔族封印也快破了,到時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即便是本尊怕是也無法護你周全。到時你自來去如何,本尊不會攔,也攔不了。”

彌謙如釋重負般呼了口氣,道 :“多謝門主成全。”

親眼看着湛靈師叔走了以後,彌謙又等了一炷香的時辰,猜測湛靈師叔已經進了煉器的封閉爐室,開始煉制後,便走回封印前,将手掌貼在上面。

下一刻,魔氣凝成的黑霧從掌心湧出,彌謙冷眼看着黑霧以極快的速度侵蝕着封印,不出片刻就強行融出了半人高的缺口。

彌謙毫不猶豫地鑽了出去。

煉器的過程同煉丹差不多,都是一旦開啓便不能中途停止,所以即使湛靈師叔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卻也已經無法攔住彌謙了。

彌謙不信他人不信命,向來只肯,也只有自己可以相信。

蘭陵城一事與假冒自己的魔族脫不開幹系,而假冒自己的魔族靠着彌謙的血才能成功僞裝得惟妙惟肖,像得彌謙自己第一眼都差點以為是眼花。

冒牌貨能夠拿到自己的血,定然與魔尊斂星有關,再加上魔族封印很快就會破碎,那意味着他們很快就要直面魔尊。

他承認湛靈那番話很有道理,可彌謙掌握的信息顯然更多——他更願意相信魔尊別有所圖。

只要一想到師尊還有可能像五年前那樣,再次踏入一場魔尊親手設下的殺局,彌謙就無法接受。

蘭陵城外。

蘭陵城城門緊閉,護城大陣形成倒扣的鐘罩,透明的壁身上流淌着金色的印記。

從外表上看起來似乎什麽事都沒有,可一旦走近,就能發現有絲絲縷縷的灰霧抑制不住地透過護城大陣滿溢而出。

彌謙從那灰霧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怨靈散發出來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怨氣。

他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蘭陵城內,竟然被下了血祭陣法。

這是一種煉祭活人的邪術。血祭陣法會不斷地抽取陣法裏的人身上的生機,通過陣眼反饋在陣主身上,幫助陣主提升修為,沖破瓶頸。而陣法內的活人則會被活生生抽幹,死後靈魂不化,原地化成怨靈嘶啞尖叫,這種殘忍的死法讓它們怨氣沖天。

這源源不斷的怨氣,同樣也能被陣法轉化成養分反哺到陣主身上。

但有因必有果,這樣妖魔的陣法也需要陣主付出相應的代價——陣主身上會留下一個血祭咒印,所有為陣主提供過養分的怨靈都會通過咒印找到陣主。

咒印輪回不滅,古往今來走上這條邪路的人屈指可數,他們的下場往往是神魂在無窮無盡的怨靈中被瘋狂撕咬,終日沉溺在無邊噩夢中,最終活生生被逼瘋,神魂被撕扯成碎片,身軀被怨靈奪舍,大笑着自戕同不死不休的仇人一同下地獄。

現世裏,動用過血祭陣法的,且仍然安好活着的,只有魔尊斂星一個。

蘭陵城內。

洛慕清和錦鳴走在城裏,城裏大霧彌漫,可見度極低,三尺開外幾乎已經看不清。洛慕清手中的明楓劍身散發出瑩白的光芒,輕微震顫着。

這些怨靈無窮無盡,只要有怨氣在的地方它們就能重新化形,實在難纏。

自從進入蘭陵城後,洛慕清和錦鳴便同時感受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們體內的靈力生機,正以緩慢的速度流逝消失着。

這可不是什麽好預兆,這說明了,他們在這裏待得越久,體內流失的靈力就越多。

而一個修士沒有了靈力,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幾乎是與凡人無異,離死不遠了。

但他們此行而來,為的是那兩個生死未知的天衍宗弟子,更為這座城裏仍然活着的居民。

他們從來不會不戰而退。何況,他們也無路可退。

周圍的怨氣幾乎凝成實質,洛慕清走在其中,感受到周身拂過陰冷潮濕的氣息,像是藏身在大霧背後的怨靈正伺機等待着,一口咬住獵物的脖子。

大霧越來越濃重,濃重冰涼的水汽讓走在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地呼吸困難。

洛慕清忽然擡手一劍斬向身旁的錦鳴,錦鳴一俯身,凜冽的劍光擦過錦鳴的頭頂,劃破濃重大霧,正正當當地打在了偷襲錦鳴的怨靈身上。

那被擊中的怨靈凄厲尖叫一聲,不甘地消散在了大霧裏 。

錦鳴故意打趣道:“我要是再慢點,你可就得提着你師姐的頭回去見你師兄師妹了。”

洛慕清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逝,他道:“那師姐可真得小心點了。”

第一次攻擊仿佛是一聲進攻的號角,清亮淩厲的劍氣引來的是更多不知源頭的攻擊,怨靈們被不斷斬滅,在大霧中又重新凝聚,再次沖着這兩個不速之客發起攻擊。

血祭陣法裏最不缺的就是具有攻擊性的怨靈,這樣毫無意義的車輪戰只會白白消耗洛慕清和錦鳴的體力。

偏偏怨靈們像是被啓動了什麽開關,逐漸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難纏,幾乎剛躲過這一個的攻擊,下一道攻擊便接踵而至。

既然如此,當務之急只能是找到血祭陣法的陣主。只有殺掉陣主,冤有頭債有主的怨靈們才能釋懷,從而真正地消散安息。

可偌大蘭陵城內,該上哪找陣主?光是靠主場優勢,陣主就能茍到天荒地老。

就在這時,洛慕清敏銳地感到周圍濃重的怨氣忽然凝滞了一瞬,竟像是找到了更可口的獵物,顧不得這兩個塞牙縫的甜點,紛紛往城門口湧去。

洛慕清一愣,随即發現随着怨氣的轉移,周圍的大霧似乎都在漸漸稀釋,能見度提高了一點。

什麽人會引動怨靈如此大的反應?

陣主。

當下洛慕清提劍就要上去,對錦鳴說道:“師姐,前面是城主府,趁着怨靈被吸引走,你先去城主府裏找找有沒有尚還存活的人,我去找陣主。”

在陌生而危險的環境下,兵分兩路顯然不是上策。可現下這個情況,兵分兩路再适合不過。

他們既需要迅速找到還沒有被吸幹的人,也需要盡快解決陣主。

憑借着體內靈力流失的緩慢速度,洛慕清大概猜得出陣主的修為應該元嬰封頂,甚至還不到出竅期。

怨氣湧向的源頭近乎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黑沉濃重得近乎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看不清漩渦眼裏到底有什麽,但找起來格外地輕易。

洛慕清收斂氣息,悄無聲息地靠近,一點點擡起手中的劍。靈力不斷灌進劍身,明楓劍像是活了起來,嗡嗡輕鳴着。

下一刻,劍身驟然大亮,撕破了濃重的大霧,直沖着漩渦中心的人斬去!

而此時,身處漩渦中央的彌謙愕然擡頭,對上了一道蘊含着凜冽殺機的劍氣,随後看見了同樣震驚的師尊。

來不及想太多,彌謙下意識就要擡劍抵擋,但他看見洛慕清手腕使力,竟是要強行收住劍勢。

這一劍威力可不小,劈在敵人身上那是真的要命,可若是在途中強行收勢,反饋回劍主的反噬也不是鬧着玩的。

彌謙幾乎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鴻如,甚至還上前一步,将本就不遠的距離縮近一大步,順勢将肩膀主動往劍尖上送。

噗的一聲,明楓劍毫無阻礙地貫穿了彌謙的左肩,血花猝然爆了開來,順着劍身連串滴落。

彌謙把悶哼壓在喉嚨裏,不叫師尊聽見,緩了好一會才伸手拔.掉明楓劍,又帶出一串血花。

鮮血似乎激起了周圍怨氣的狂歡,它們躁動起來,凄聲扭曲地尖叫,渴求着更多罪惡肮髒的鮮血。

怨靈們紛紛朝彌謙擁了上來,明楓劍卻驟然大放光芒,将怨靈們攔在了兩人周身三尺之外。

彌謙卻忽然奪過還沾着自己血的明楓劍,強行熄滅了劍上的亮光,四周頓時重歸暗沉。

彌謙白着一張臉,在昏暗中見洛慕清的臉色也沒比自己好多少,故意嘶了一聲,被抽了骨頭似的往洛慕清身上歪,收斂自身所有氣息的同時低聲對洛慕清道:“師尊,別用靈力,收斂氣息。”

怨靈驟然失了阻攔的屏障,張牙舞爪地向前湧,卻在下一刻凝滞一瞬,像是失了目标一樣茫然地打轉着。見實在找不着目标,已經化出實體的怨靈們又不甘心地散去。

周圍重新安靜下來。

徒弟有個不好的習慣,打架比試從不在乎受傷,有些時候,寧可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贏得勝利。他像是對疼痛有異常高的耐受力,是真的不在意。

每每看見自己又氣又心疼地數落他,徒弟反而很開心。

不怎麽疼的傷他要嬌氣喊疼,真正疼的傷他也要喊疼,每每半真半假地沖着洛慕清抱怨撒嬌,生生把自己氣笑。

詭計多端的徒弟,總是試圖讓師父分不清傷勢輕重,這樣才能叫洛慕清半信半疑地放過他,萌混過關。

可這次洛慕清是着實清楚自己是下了幾分力氣的。

洛慕清幾乎是抖着手拔開了瓷瓶的瓶塞,倒了兩三遍才倒出幾粒烏黑的丹藥。

彌謙舔了舔幹裂的唇,異常乖巧地湊過去,就着洛慕清的手咽下了那幾粒丹藥。

還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洛慕清的掌心。

都什麽時候了,這家夥竟然還有別的心思!

洛慕清幾乎快氣瘋了:“你……”

彌謙把頭埋在洛慕清頸間,撒嬌似地蹭了蹭,道:“師尊不要生氣,你看,止血了。”

洛慕清活了三百多年,頭一次覺得即使是修真者帶來的漫長壽命,在徒弟的加持下都已經不太夠用了。

遲早被活活氣死。

說了別來還來,非要來,怎麽攔都攔不住。

多危險不知道嗎?

看見攻擊還往上湊!往上湊?!

彌謙見師尊這回是真的很生氣,估計裝可憐裝無辜是不管用了。

師尊大概免疫了。

于是他一反常态地垂下眼睛,輕聲道:“師尊,我不會改的。”

他惡人先告狀:“如果我不主動接下來,你是不是就打算自己一聲不吭地承受反噬,然後告訴我說,這種程度的反噬不礙事?”

洛慕清沉默。

彌謙沒事人一樣把洛慕清抵在牆上,低頭看着洛慕清,在他眉心閃爍着的劍紋輕輕落下一吻,親過顫動的眼睫,最後流連在他唇形鋒利的薄唇。

他在耳鬓厮磨間低低笑了起來:“師尊,換做是你,你也是寧願自己受傷的。我們半斤八兩都一樣,誰也別笑誰。”

“所以,別生氣了。”

我沒事的,所以也別愧疚了,好不好?

說完,彌謙微微擡起洛慕清的下巴,低頭吻了上去。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我的cp雖然差點幹了一架,但他們還是親上了!(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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