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壹、

我托飛鷹為我帶去了回信。

我同葉塵生說——天意樓與臨淵劍閣的合作雖然已經結束,但謝蘭飲與葉塵生的合作,仍可繼續。

秦橫波選擇的路與我不同。

而我與葉塵生,卻是再合适不過的合作對象。

我們無怨無仇,各取所需,合該如此。

貳、

留在北地的又一日,張奕廣邀北地的江湖人士前去客來客棧“做客”。

他的意思是甚麽,人盡皆知。

為着找出傷害張潇的兇手,張奕這個做兄弟的,可說是竭盡全力,無怨無悔。

可想要讓人道出兇手,這樁事是何等之難。

張奕就要刨根問底。

他給出種種懸賞——譬如秘寶藏身所在、失傳的武功秘籍,就為了得到一個真相。

我亦接到了這條懸賞。

不過我毫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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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法武功正寫到關鍵時候,只缺那一點點領悟之機。

有這等心法在前,所謂的武功秘籍就算再高明,也不及我心中的武功一二。

倒是關容翎有些意動。

不是為着秘寶,也不是為着武功秘籍,關容翎的意思很簡單,他覺得張奕再這般拖下去,不是朝廷出兵了結了他們,便是北地一直與中原相隔,我們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

我卻不這麽想,我道:“待我神功大成,誰也攔不住我們。你怕什麽?”

關容翎道:“我不是怕,而是不想用未知的将來做賭。”

原來是怕我無法“神功大成”,不能将他從北地帶走。

我笑話他想得太多。

他卻認為我想得不夠多了,關容翎甚至于在那時對我說:“凡事無絕對,事有萬一,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确然比他清楚。

因而我與秦橫波就是這種境地——事無絕對的事有萬一。

可我絕不允許他質疑我對自身武功的自信。

“沒有萬一,”我告訴他,“這件事絕對沒有。”

叁、

我到底去了客來客棧。

不是關容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動了我。

而是整個北地能叫上名號的江湖人士,都動身趕去了客來客棧。

看來錢財名利從來都動人心。

哪怕覺察到張潇的事情牽連不小,也還是有這麽多的人趨之若鹜。

我雖無心得到那所謂的懸賞,但能多探聽一些事,亦是種好事。

是以我還是帶着關容翎去了客棧。

雪意濃,我這一身失了內力護持,難免有些懼冷。

我便特意尋了個角落,捧着手爐,遠遠看着客棧裏形形色色的江湖人。

——陌生。

想來北地的江湖人士也少有行走中原。否則也不至于只有幾人與我相識。

不過認識我的人少更是樁好事。

從前我希望人人認識我,想要名震天下,現在卻不然。我情願誰也不認識我。

畢竟南宮溪“珠玉在前”,若此時當真有誰也想與我比試一場,就我這般模樣,可謂十死無生。

——至于我為何此時就散去功力,亦與我想要修煉的功法有關。

莫看我只是編撰了一半功法,可心法精髓,我從一開始就在嘗試運轉修煉。

正所謂破而後立,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一一試過,又如何抉擇哪種功法最适合?

肆、

窗外的風停了片刻。

張奕大步走在前方,白衣翩翩,身後跟着以黑布蒙眼、執着盲杖的張潇。

上次見張潇時,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掌門,談吐氣度,确然令人欣賞——只可惜今日再見他,卻是風華不再,頗有狼狽憔悴之态。

他們二人一走入客棧中,周遭便安靜下來。

靜默無聲,落針可聞。

就連呼吸都似被人抹平,絲毫不聞。

還是張奕先坐了下來,拱手道:“今日請諸位前來,乃是有要事相商,還望諸位英傑莫要覺得張某唐突。”

張潇撐着盲杖在他身旁坐下,頭微微偏着,是個傾聽他說話的姿态。

張奕看了一眼,嘆道:“如諸位所見,我兄長……他……不知被什麽賊人暗害,被剜去雙眼不說,還險些被凍死在雪地中!”

“我身為兄弟,又與兄長同為客來客棧的掌門,有人如此嚣張待我之長兄,猶如對我剜心刺骨——無論今日能否得知真兇下落,我張奕,都絕不輕饒那位真兇!”

兩句話擲地有聲、铿锵有力,其中果決姿态,教人側目。

話音落下,便有人抱拳道:“張掌門言重。張大掌門所受之苦,莫說是張掌門心痛,我等聽聞,亦是心生可惜。張掌門若是心中有何想法,不妨直說,我相信諸位江湖兄弟,都不會坐視不管。”

“不錯,同為北地之人,此事,只要張掌門說出口去,無人敢不應。”另一位男子也接了話頭。

但見此人眉骨下一條猙獰刀疤,戾氣畢現。

見此情景,衆人紛紛響應。

我低聲問關容翎:“你覺得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

關容翎蹙了下眉。

他俯身在我耳邊道:“假的?他們要是真的有心,為什麽之前不說?”

倒是個很合理的猜測。

可惜……

“你說錯了。”我笑着否認,擡手牽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得更靠近我。

我在他耳邊輕聲說:“他們是真心的。”

莫要以為北地與中原相同。

我已說過,北地是難得團結一心的地方。若說中原武林勾心鬥角,栽贓陷害之事數不勝數,那北地,雖也有這等事,卻也不算太多。

且他們在這樁事上,也不過是張潇不提,他們便也不說。至多算是個明哲保身。

而如今張奕又能叫出這般厚重的“獎賞”,自然也有人為此不再“明哲保身”。

說到底,真心有,假意也有,不過這真心要比中原來得多那麽一點點。

畢竟中原從來講究“同門同派”、“同氣連枝”。

為兄弟兩肋插刀、悍不畏死是情深義重,亦值得傳頌,可親友兄弟之外,便是自掃門前雪——一如客來客棧最開始的模樣。

耳聽衆人齊聲響應。

張奕面色似有些泛紅,神情激動,然而張潇坐于他身側,竟八風不動,無聲般空空寂寂,猶如一副空蕩蕩的軀殼。

“敢問張掌門懷疑的真兇是誰?”有人問詢。

張奕看了眼身側,大聲道:“我懷疑是魔教煉骨宗!”

未有人出言,張潇卻先顫了兩下身體。

“那魔教實在嚣張!”又一位江湖人說到,“攪亂了武林盟會不說,竟然還将手伸到了我們北地來!”

“我早就看魔教不順眼了!當初煉骨宗被中原武林盟打出中原,一路從中原逃到另一邊的峽谷關外,現在又想回到中原作威作福,卻還是那麽上不得臺面,只曉得搞些暗器傷人的挫事。”

有人搓了搓下巴,嗤笑道:“聽說這一次的武林盟會,那曾經的武林第三美人謝蘭飲,差點就奪了個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哪知道魔教突然攪局,害得美人中了暗器,險些丢了性命。啧啧啧,這魔教可真不懂憐香惜玉。”

……

我淺淺吸了口氣。

對上關容翎的目光,我笑意更淺。

伍、

不錯。

如我這般除了野心,甚麽心都沒有的人,為着一個天下第一的地位争了這許多年。

唯一沒有去争的,也就是這樣一則排名。

——那還是六年前的事情。

彼時我二十一歲,江湖上新出了個情報組織,名喚天機樓。

這天機樓三個字,好似只要有人存在,就一定會有它的一席之地。

畢竟翻遍史書,莫說幾十年前,幾百年前,天機樓亦是赫赫有名。

而如今江湖上的天機樓樓主,即是聞名遐迩的百曉生。

——在天機樓創立而成的第一月,他就張貼了一張時至今日都流傳甚廣的《武林美人貼》。

我謝蘭飲的名字,高居第三。

未成榜首,是因為我是個男人。

在此之前,我的确對自己的長相十分欣賞,亦不排斥旁人說我貌美風流,贊我一聲美人。

可我說自己好看可以。

旁人說我,便總是帶着“武林第三美人”這一句前綴。聽得我心煩。

我在《美人貼》張貼的第二個月就殺上了天機樓。

我叫百曉生撤下美人貼,把我的名字從上面換下來。他不從。

于是我差點剁了他身為男人的證明。

他怕了,連夜将我從《美人貼》上撤了下來,也沒再提過我是甚麽武林第三美人。

但這等“趣事”還是傳遍了整個江湖。

如今《武林美人貼》都不知道換了幾張,上面寫過的美人或年老色衰,或香消玉殒,換了一人又一人。

我曾經是“武林第三美人”的這樁事,卻一直被牢牢記着。

其後還有人仿制百曉生的《武林美人貼》,做出了甚麽《江湖美人貼》,還膽大包天将我排在了榜首。

若不是此人發下《江湖美人貼》後就逃出了中原,否則我定然也要教他一嘗百曉生當年的苦難。

就因如此,我這張臉直至如今,也還是“享譽江湖”。

談不上好壞,我亦能接受。

可今日這個人言語輕佻,明顯是對我別有心思。但他也蠢,我就在這客棧裏坐着,他半點沒注意我。

大抵還是因為從前我謝蘭飲頗為高調,去哪兒都需走在人群中心,教人随時瞻仰我的風采。

如今我卻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委實不像當初那般氣派。

他沒發現我,倒也合情合理。

只他說的話着實很不好聽,我不喜歡。

我還拉着關容翎的衣襟,見此情景,我又回首道:“給我割了他的舌頭。”

關容翎眨了眨眼。

他睫羽顫動,深深看我一眼,然後輕輕颔首,先擡手松開了我的手指。

他站直身體的剎那,便似有劍鳴而出鞘。

是驚天辟地的一道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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