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壹、

那是極致的冷。

有着與關容翎毫不相像的嚣張。

衆人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張潇也向他的方向偏過了頭。

關容翎一步步走到那人身前,馬尾高束,腰身細長,縱然只是個背影,也照樣驚豔無雙。

“你能割下自己的舌頭嗎?”

他甚至有些禮貌,“我不太會。”

那人愣住了。

大抵沒想過自己還會撞見這樣的人。

那人愣怔之後,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有病啊?!要割舌頭割你自己的去!少來惹你爺爺!”

關容翎語氣仍舊淡淡:“我只需要割下你的舌頭。”

“哈,你說什麽就算什麽?兩位張掌門都在這裏,我可是他們請來的客人,你想向我出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我捧着手爐站起了身,慢慢走到關容翎身後。

關容翎還提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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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方向看去,我能看到他卓然出衆的半張臉。

我欣賞這張臉。

——哪怕關容翎沒有完全聽從我的命令。

關容翎道:“所以你不願意嗎?”

“廢話!誰會願意?!”

于是關容翎輕輕颔首,又轉過頭來看我,道:“他不願意。”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周遭傳來一陣吸氣聲。

而張奕的目光如有實質般望來,他捏着桌角,死死盯着我的臉。

“……謝蘭飲。”

我道:“張掌門認識我?”

我不認識張奕。或許應當說,我們之間的關系,遠不到這種他好似和我有深仇大恨的程度。

張奕沒有應答。

倒是那方才出言不遜的人瞪大了眼睛,指着我道:“你你你你你——”

“我——”

我微微一笑,“聽到你說我是武林第三美人。”

那人立刻閉上了嘴巴,又下意識夾緊了雙腿。

怕我閹了他?

我笑意更濃,擡手拍了拍關容翎的肩膀:“這是我的好狗。”

我說。

“聽你方才這麽說話,我不太高興。”

貳、

那人抖着手自己割下了自己的舌頭。

我未逼迫他。

關容翎也沒有。

他不過是自己吓自己,怕舌頭不斷,就會斷了性命。

然而我并不真的想要他的舌頭。

我只是不喜歡被人說起從前的名號。

至于關容翎能不能做到我想要的,那并不如何重要。

我不缺為我做這等微末之事的狗。

可要是關容翎有心去做,那他就會是一條好狗。

——只可惜他做了,也沒做。

讓人不知如何評判。

叁、

張奕說動衆人,為他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魔教藏身于北地的人。

衆人離去後,張奕獨獨留下了我。

他看着我的臉。

說不清他的神情是什麽模樣。

愛不是,恨不是,既不是癡迷,也不是厭惡。

他看了很久。

久到張潇用盲杖敲了敲地板。

張奕回過神,目光深深地看我:“謝蘭飲,你來北地,是想要做什麽?”

我道:“我只是來北地賞雪。”

順便躲過中原武林可能會有的危機。

我答得誠實。

可張奕卻冷笑一聲:“你會只是來賞雪?”

我靜默片刻。

我平靜反問:“張掌門似乎和我很熟?”

“不,一點也不,”張奕出乎意料地否認了我的問題,他還是用那種古怪的視線凝視我,“我和二樓主只有過一面之緣。”

說是一面,大抵也是真的。

只不過那所謂的“一面之緣”背後又是怎樣的緣分,我已經忘得幹幹淨淨。

我只好道:“張掌門放心,謝某也會竭盡全力,找出魔教藏身之人。”

張奕還是看着我。

張潇便接話道:“那就多謝二樓主了。”語聲還有些沙啞。

肆、

關容翎等在客棧外。

他倚着牆,頭頂的房檐壓着厚厚一層積雪。

他抱劍站在檐下。

乍看去,可謂風骨清俊,氣質絕倫。

見我出來,他走到我身前,問:“你們說了什麽?”

我蹙眉看他。

“……關容翎,似乎你我之間,我才是主人。”

他對上我的目光,不避不閃,冷聲道:“但你現在只能靠我做事。”

果然是條烈犬。

我眯了眯眼睛,轉而笑道:“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

我說:“沒有說什麽,只是我答應了張掌門,會竭盡全力幫他找到魔教之人。”

關容翎還是在看我。

我挑了下眉。

關容翎道:“竭盡全力?你會嗎?”

我一笑,邁步向前。

關容翎握着劍,緊緊跟在我身側。

我道:“我會竭盡全力。”

不過我并沒有說我一定會找到魔教之人。

想來張奕也懂。

——這位張掌門,我的确對他毫無印象。

可他為何對我的态度如此微妙?好似曾與我結下過什麽仇怨。

我一時想不起來。

或者永遠都想不起來。

因為張奕于我而言,只是個無足輕重,亦無關緊要的人。

伍、

風雪交加。

一瞬氣血相沖,我推開面前的書冊,噴出一口血來。

這本自創的心法武功,已被我運轉到第四重。

可期間滞澀之感越見深重。

是何處不對?

或是此時運轉到第四重,還是太快?

我劇烈咳嗽了幾聲,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掙紮着從地上爬了起來,伏在桌案上。

緩了片刻,我擦去唇邊血跡,重新拿起秘籍,翻開第一頁。

一次次運轉內力,前三重從未遇到過這等阻礙。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

——總歸是我自己所創的功法,再多疑惑不解,也只能是我自己探查。

問天問地,不如問自己。

我咬着牙,重新開始運轉第一重心法。

閉上雙眼之前,我又看了眼窗外。

風雪之盛,幾乎勝過之前的每一日——飄飄蕩蕩,寒意深深。

陸、

我在第四重寸步未進,整整一個月。

若非我有絕對底氣,怕是早就被屢次失敗給擊潰得走火入魔。

縱算如此,我也還是有一段時日看着秘籍就頭疼。

飛鷹送來過兩次葉塵生的信箋。

如今的中原,遠比我想象中更熱鬧。

淩波宮與點星宮的争鬥雖然漸漸平息,可兩方人馬似乎又結了新的仇怨——若說以前是源于我的“栽贓陷害”,如今就算真相大白,淩波宮與點星宮也還是會不死不休。

至于千秋門——他們手裏的名劍花意,也“失竊”了。

更不用說朝廷最近聽聞北地有着只許進不許出的規矩,皇帝龍顏大怒,認為武林有取而代之的嫌疑,立刻派來錦衣衛,先質問了一番。

再說回天意樓——

葉塵生大抵只想說一句話:秦橫波病得不輕。

将曾經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門派變成如今模樣,秦橫波着實是有病的。

西雲樓齡走後,樓中許多人都對秦橫波頗有微詞。

畢竟西雲樓齡這個護法的忠心人人皆知。

我這個二樓主不想自誇自己人心幾何,但西雲樓齡在樓中的風評,着實是一騎絕塵。

秦橫波不止與我反目成仇,還逼走西雲樓齡,這兩樁事加在一起,落在旁人眼中,猶如秦橫波患了失心瘋。

葉塵生又在信後問我:何時歸來?

若真能與我相見。

想來葉少閣主還有更多未盡之言。

不過這還急不得。

我的心法困于第四重境界,遲遲不得突破,此時回到中原,百害而無一利。

但葉塵生到底是臨淵劍閣的人。

我想要他以後幫我成事,自然不能冷落了他。

我思考片晌,提筆在信箋上回信。

簡潔明了。

我祝他和西雲樓齡長長久久。

柒、

至于地久天長那種東西。

我根本不信。

捌、

關容翎為我倒了杯酒。

我們坐在亭中,水池結着冰,四處白霜倒映在冰面上,襯得這座小亭猶如冰霜堆砌而成。

運轉到第三重的心法勉強能為我禦寒。

不過這等作用,我半點沒說。

照舊裹着厚厚的披風,捧着手爐,窩在石桌前,腳下還放着一盆熱炭。

我着實享受。

雖不如以前風度翩翩,潇灑風流,但也別有一番趣味。

尤其是關容翎能坐下來陪我喝酒。

我不喝酒。

我向他一擡下巴:“你自己喝。”

關容翎道:“我不喝。”

我道:“你不是說喝酒能禦寒?這麽冷的天,你喝上幾杯酒,也就不冷了。”

關容翎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有內力護持,并不怕冷。”

我只得嘆息:“我酒量不好。”

若飲得太多,就要酒意上頭,夢會周公。

關容翎問我:“你怕醉?”

我是不怕醉的。

相較于我會否飲酒而醉,我更在乎關容翎為何想要我飲酒。

我撐着下巴打量他片刻。

我恍然:“你想灌醉我?”

“……”

關容翎蹙眉,不太明白我的問題:“我為什麽會想灌醉你?”

我微笑道:“譬如你貪戀我的美色。”

關容翎:“……我,貪戀,你的……美色??”

我道:“這難道很令你驚訝嗎?”

“關容翎,你我相處這些時日,你竟一次沒有因我的美貌而心動嗎?”

若是沒有,我豈不是不如秦橫波?

憑什麽那樣一張臉都能有人死心塌地,直到現在才移情別戀。

我卻不能有?

關容翎讀不懂我的心思。

他只是眉峰皺得更緊,深深看我許久。

“沒有。”他說,“你長成什麽模樣,對我來說都是個男人。”

關容翎道:“二樓主,我不是斷袖。”

他還十分貼心地提醒我:“你也說過,你不是斷袖。”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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