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樓上, 雲然睡的很淺,閉着眼眉心緊皺,腦子裏的混亂的夢境一個接着一個, 虛妄裏又帶着真實。
剎那間,腦海裏的夢境突然戛然而止,像是有征兆似的, 女孩驟的睜開眼睛。
“哐——”
樓下傳來重物連續倒地的聲音, 應該是福利院的自行車棚, 就在雲然房間的窗戶底下。
她有些迷瞪的起身, 把床邊的窗戶打開湊頭往下看了眼,男生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眸子裏。
江越?他怎麽現在又出去了。
這一看女孩就清醒了, 心裏有些不安,往樓下小聲喊:“江越,這麽晚你要去哪?”
樓下的男生清瘦的背影逐漸縮小,應該是沒聽到, 騎上單車就冒着雪出去了。
雲然見他沒答應,更是有些慌,披上外套急忙忙下樓去。
樓下堂屋內一片漆黑, 整座福利院都靜悄悄的, 像是剛才那陣聲響只是她的幻覺。
雲卿山和沈離這個點早已入睡,他們的房間在三樓, 應該沒有聽到聲響。
女孩小跑着到福利院門口,稍微冷靜了些,仔細回想起系統跟她透露的江越奶奶自殺的時間,好像就是這個星期。
系統很早提醒過雲然, 因為穿梭bug回到過去,她只能改變男主從前被她刷爆了的負好感度進度條, 對劇情主線有幫助。
但對于一些固定的大事件她是無法阻止的,所以江越奶奶的自殺,以及雲然注定會在十八歲這年死去,都無法更改。
雪還在下,院子裏的積雪已經有了厚度,中間有條狹窄的自行車駛過的痕跡,一直延伸到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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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然沒再做多停留,轉身跑到車棚找到自己那輛幾百年都沒騎過的自行車。
不知是她手凍的發僵還是車鎖年久失修不太靈敏,女孩蹲在雪地指尖顫動着,不停的轉動密碼鎖的四個數字,試了好幾次才打開。
雲然一路騎的飛快,刺骨淩厲的寒風正正劃過她的臉,黑色的車胎蹭了不少雪渣,黑白交映。
十分鐘後,女孩就到了白天的舊小區,按着記憶找到不久前剛剛離開的房子,離大門還有段距離的時候就看見江越剛剛停車,徑直大步上了樓。
她現下也不管自己那輛自行車了,扔了車在樓下就趕緊跟了上去。
三樓樓梯口,雲然氣喘籲籲扶着把手,眉頭緊皺,擡手捂着胸口,試圖抑制住心髒的抽痛感。
“江越!”
見他剛打開門,濃烈的的恐慌突然腳底蔓延至女孩全身,似黑色藤蔓纏繞在心髒上面,她沒有多想就喊出了聲。
她忍着胸口的鈍痛,箭步沖到江越面前。
雲然不知道裏面是什麽場景,但如果江越之後的病因起源來自這裏,那光是老人自殺的畫面可能就會給他留下PTSD,哪怕是微弱的可能,她也不想讓江越再次經歷。
最起碼,不該是這樣。
兩人之間短短幾步路的距離,聽到女孩的聲音江越步伐頓住,但門已經被緩緩打開,屋內的景象在男生瞳孔裏顯現出來,他眸光驟縮,眼前又立馬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江越的眼睛被女孩冰涼的的手掌覆蓋住,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直接攔腰把男生轉過身來正對着自己。
雲然盯着面前充滿着死寂氣息的場景,臉色煞白,但還是沒有放下手。
女孩微微顫抖的聲線自江越喉結下方傳來:“別看。”
白天糊裏糊塗,時而恢複精神還能和雲然正常溝通的老人,此刻半仰着頭躺在沙發上面。
平日裏總是渾濁的眼睛微微睜着,瞳孔已經擴散,因經常拒絕進食而幹瘦的手臂無力的垂落着,懸空在一邊,地下是倒在一邊的黑色農藥空瓶。
她死于服用大量農用殺蟲劑,毒性很強導致短時間內就已經死亡,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護工半夜起床上廁所,看到老人躺在沙發上還以為她是又犯病了跑到客廳睡,想上前去叫醒老人,喊了半天也沒有回應。
發現沙發上的老人沒了氣息之後就馬上給江越打了電話,又報了警,之後哪裏還敢和已經冰冷的屍體一起留在房子裏,吓得直接跑回了家。
——
半晌,江越感受到雲然手心的顫意,他緩緩回握住女孩纖細的腕骨,語氣異常的平靜:“我沒事。”
聽到他的聲音,雲然這才放下遮住男生眼睛的手,“你看到了?”
江越垂眸:“嗯”
這時樓下傳來了響徹整個小區的警笛聲,急救車的鳴笛聲,樓梯上匆忙的腳步聲逐漸放大、接近。
四五個穿着藍黑色警服的男人快步走到兩人旁邊,其中還有兩個分別穿着白大褂和護士服的急救人員。
在看到屋內的情況後,急救人員首先進入了客廳,初步檢查一番後發現瞳孔已經擴散開來,連忙拿了擔架把人擡起來,擡着老人下樓,回到救護車。
其中一個警察照例查問:“我們接到報警說這裏有人自殺,你們兩位是報警人嗎?”
江越:“不是,報警的是護工,已經回家了。”
警察面色嚴肅:“麻煩你叫她回來一趟做個筆錄,後面如果醫院确認腦死亡,我們還要進行屍檢,不然不能斷定她是自殺。”
其餘幾個警察散開來,分別在門口和樓下拉上隔離帶,此時樓下大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不知情的人在圍觀,都是被剛才的警笛聲給叫醒的。
又有兩個警察來到現場,進入屋內拍照勘驗取證。
問話的警察見男生面色沒有特別大的變化,反而是他身邊的女生臉色有些白,
“你們是當事人親屬嗎?”
注意到警察有些犀利和探究的視線,江越不動聲色把女孩拉到身後,
“我應該算是。”
——
A市街道派出所裏,江越和雲然連夜做完筆錄,确認親屬關系後警察讓他們現在外面休息休息,等醫院結果出來。
護工還沒有出來,女人頭一次因為命案進到警察局裏面,本就害怕的不行,現下說話也不太清楚。
警官詢問她發現老人死亡的時間、地點,以及白天有沒有什麽異常行為。
女人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道:“老太太有精神病,本來就有些瘋瘋癫癫的,還在吃藥。”
警察低頭記錄:“那她白天有和什麽人接觸過嗎?”
“她孫子和一個女同學來了一趟,晚上又回去了。”
“還有別的嗎?”
女人低着頭,像是回憶起了什麽,聲音大了些:“噢我想起來了,老太太臨睡之前和她姑娘打了個電話,打完之後就開始亂砸東西,好一會才肯去睡覺。”
——
雲然坐在派出所的大廳的椅子上,神色疲憊,兩人都沒開口說話,不知不覺女孩就靠在男生肩膀上睡着了。
江越注意到肩膀驟然增加的重量,抿着唇稍微往後挪了挪,又把女孩的腦袋移了下位置,讓她睡得舒服些。
耳邊是雲然均勻的呼吸聲,他微仰着頭盯着大廳牆上的時鐘,眼眸深處似乎隐藏着些情緒,但又很快被他壓下去。
這是江越人生中第二次直面死亡,第一次他還是個剛出生的娃娃,沒有記憶。
這次是這個憑空出現的奶奶,不久前醫生提醒過他老人或許會因為心理和生理上的痛苦而産生自殺傾向,所以他回去請了個24小時的護工,又把租房裏的藥物和刀具都放在櫃子頂上。
江越對老人沒感情,但他看到了那張照片,裏面有剛出生的他,溫和笑着的江河濤,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
那是男生頭一次,有了羁絆的感受,對兩個他沒有任何記憶的人。
雲卿山有和他講過,說他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就是運氣不好。
老太太把那張照片保存的很好,所以作為謝禮,他可以照顧她,但也只限于物質照顧,別的他也沒有了。
兩小時後,醫院那邊來了電話,老人搶救無效已經确認為腦死亡,死亡時間還要看屍檢結果。
藍衣警察在大廳找到少年,遞給他一張通知單:“這是醫院的死亡通知書,需要家屬簽字。”
江越單手接過,在家屬一欄旁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見這少年還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表情,男人的表情也有些疑問,當警察這麽多年自認為見的案件多了,家裏人自殺的案子也不少。
有的哭天喊地不願意相信,有的像是有仇似的說人應該早點死就好了,但從沒見過反應這麽平淡的,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如果不是信息網裏顯示兩人為祖孫關系,他都不太相信這個男生是死者的孫子。
警察拿回單子又說:“我們已經通知了死者的女兒,應該是你姑姑吧,她說明天就會搭飛機過來。”
江越:“之後的事情你們跟她談就可以了,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男人愣了愣:“沒了,你們可以先回去了。”
“好”
說罷男生側頭,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雲然,可以走了。”
雲然聽到聲音,驟的把腦袋從他肩膀移開,又看了看四周人基本都走光了,只有兩個值班警察在前臺。
她有些迷糊:“不是還要等醫院出結果嗎?”
江越:“已經出了,搶救無效。”
女孩眸光怔了怔,雖然心裏有預料,但見江越現在這個狀态,她還是有些擔心。
又想到那個老人,白天還在和自己抱怨生活,神神叨叨的,看着身體還不錯。
但她自殺了,常年累積的精神症狀得不到緩解和治療,到最後選擇以這種不留後路方式離開。
那八年後的江越呢,躁郁症不定期的爆發,他會是什麽感受,自己甚至不是心理醫生,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身邊的男生見她蹙着眉頭,伸出指尖輕點在她眉心,試圖撫平:“吓到了?”
雲然嘆了口氣,低着頭語氣有些無力:“江越,你答應我,以後有事別憋着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