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差點忘了。”
待到傅旻将屋內收拾地差不多,才從隔壁拿了把琵琶出來,“前幾年愔兒學琵琶,我還托人找關系特意尋了把來,可那丫頭不是這塊料,好好的琵琶彈得調子亂飛,噔愣噔楞吵得全家耳鳴多夢,還不敢打擊她,幸虧她沒幾天也就歇了勁兒……放在庫房積灰也可惜,昨兒我去找了來,你若還看得上眼就稍把玩把玩。”
陸望安扯過一邊矮幾上的抹布細細擦了擦手,而後才接過了傅旻遞的琵琶。
“不過我也不懂琵琶,當時旁人說好,我就收了,若是不中用,你也別笑我。”
陸望安想比劃個“怎麽會”,但是手上有東西,他比劃不出來,只能輕輕搖了搖頭。
打開外頭的烏檀木盒子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他猜到的那把。
這把琵琶,曾經是屬于他。
兩年前,他去沈府,聽到沈逸哥哥說師哥的妹妹最近正在學琵琶,回宮就找出來了自己的一把,拐了八百個彎、找掮客半賣半送給了師兄。
當時的他,同昨日一樣,以為自己打的是個投桃報李的譜,送琴是對師哥平日裏對自己扶持的回報。
但到了今日,他才明白了自個兒。
哪兒是想單純幫忙?分明就是被情意牽引着走,想要靠近、甚至想要抱緊。
就如送出的這把琴,他手上的琴多得數不清,怎麽偏偏就挑了一把相思木的呢?
見他摸着琵琶愣住,傅旻知道這是送對了,便問:“還喜歡嗎?”
陸望安點頭。
不過,比起這把兜了一個圈子又回他身邊的琵琶,他更喜歡的是傅旻的坦誠。
從興國縣出來之後,他明堂高坐,如登危樓,堂下烏壓壓站了一群大臣,官袍下算盤打得震天響,說出來的話要麽是傳達右相的逼迫,要麽就是口不從心、敷衍塞責。
只有師兄,永遠是對他坦坦蕩蕩,從治國方略,到身邊小事,無一例外。
陸望安想到了前幾年裏的一件小事,彼時師哥還未任左相一職時查辦了個大貪官,辦案的官員都得了好些恩俸。
贓物裏頭有一對南洋的金珠,十分的漂亮,十分的稀有。師哥特意求到了禦書房,言說可否将手頭恩俸換了這對金珠。
陸望安自是應了。
回頭謝恩出宮的時候,傅愔到宮門處接師哥,見到一雙金珠喜出望外,說:“哥哥公事這樣忙,竟還記得今日是我生辰。”
師哥愣了一下,“那我倒是沒記得......連着審案子晨昏都颠倒了,哪還記得何月何日?倒是還記得你念叨這東西說遍尋不得。既如此,便當做你生辰禮就是。”
這話說得實在,傅愔哭笑不得,想使點小性子都不好意思發作了。
如今,就好比手上這把琴......二人剛剛确定心意,師哥完全可以說是為了自己專門尋來,為二人濃情蜜意調上些香油,但他不會,他會如實告訴你,我這不是專門給你買的,是妹妹的。
但是配你更合适,所以拿來與你。
陸望安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但大概應是他一直追逐的那種成為師哥一家人的那種感覺。
而後就成了,傅旻在一邊走進走出地收拾、陸望安在旁邊彈琵琶,從《夕陽簫鼓》到《陽春白雪》,從《大浪淘沙》到《十面埋伏》。
說實話,傅旻并不太懂琵琶,甚至一度被傅愔兒搞出了心理陰影。
但是明月的手,诶,他就是跟旁人的手不一樣,從他手裏彈出來的,就是格外好聽。
甚至于,忙碌一番都不覺疲憊,眼看着暮色都從天邊漸漸合攏,傅旻總算是完成了對春和齋的歸置,洗了手走到陸望安眼前,“餓了麽?”
噼裏啪啦彈了半下午,估計得累了吧。
陸望安搖頭。
“不餓也得吃,”傅旻拉起人往隔壁房間走,“有什麽想吃的麽?”
這話問的,給陸望安一種錯覺,好像他點什麽,師哥就能做什麽一樣......
師哥是厲害,但也沒聽說連廚藝都厲害。
方才他彈琵琶、師哥打掃房間時他還琢磨:要不然就牆頭馬上、跟師哥一道私奔去得了,天底下多的是姓陸的,自己能撿漏、憑什麽就不能給旁人撿漏了?
可是,不行啊,師哥好不容易勸自己走上了正途,怎麽能又退縮呢?
而且,他從小在王府長大,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到時候,真隐姓埋名到了鄉裏,連土竈都燒不來,怕不是會餓死。
故而,想一想、過過瘾,就夠了。
傅旻可不知道這個小啞巴心裏頭的小九九,他确實是會做飯的,前世大齡獨居那麽些年,硬生生被逼出來一手還不錯的廚藝。雖說現在身居高位,有數不盡的丫鬟仆婦給做飯,已經很久沒有自己下過廚房,但是他就是有這種自信——自己仍然能做好。
旁邊一應物具都準備好了,悶好的米飯放到了保溫的木桶裏,吊好的高湯溫在厚實的砂煲裏。
行,萬事必備,看爺大展身手。
傅旻圍上圍裙,走近竈臺,一番操作猛如虎,洗菜、擇菜、翻炒、颠勺,自覺帥到昏厥。不過一個時辰就倒騰出來了四菜一湯——紅燒肉、清蒸鲈魚、蝦仁蒸蛋、上湯小白菜、蘑菇雞湯。
陸望安發誓,他現在是真的覺得師兄無所不能了!
他感覺自己像個小傻子一樣跟着下廚的師哥轉來轉去,雖然不能說話,眼神卻像釘在了傅旻身上一樣。
師兄認真下廚的身影實在是太迷人了,陸望安腦門一轟,緊接着就上前環住了他的腰,反正他現在是明月奴......
傅旻正認認真真給紅燒肉起鍋,而後就感覺自己後腰突然被大力撞了一下,緊接着軟軟的身體貼上來,還眷戀地蹭了蹭。
那一瞬間他的心思還未收回來,竟然離譜地想到了初中時候非主流子們發的空間說說: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愛情就流産了。
他這倒也是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只不過是,愛情自己個兒貼了上來。
真是不錯。
傅旻回身,夾了塊肥瘦相間又很漂亮的紅燒肉,吹了吹喂到陸望安嘴裏,問他:“明月,好吃嗎?”
陸望安細細品着這塊肉,心裏頭說不出的滿足,這可是他吃到的第一口、師兄做的飯!
他從小長在在王府,後來大了就進了皇宮。吃到口的飯食,都是旁人領了月錢,做的公事。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什麽都不圖地給自己做飯。
何況,這個人還是師哥。
這樣的滿足,讓他有一種“大業已成,我今兒就可以死”的感覺,神色恍然。
“怎麽了?”傅旻摸摸他臉,“不好吃麽?”這樣的大菜可是他看家的本事了,不應該啊。
陸望安搖頭。
這塊紅燒肉香味撲鼻,有肉香、有醬香,甚至還有些淡淡的酒香,所以吃到口中是油卻不膩,肥肉部分軟滑,瘦肉部分不柴,簡直要把人活生生給香死。
實話實說,他真的喜歡吃紅燒肉,但是皇帝怎麽可以露出喜好?多吃是錯,他只能生生壓制偏好,已經好久沒有吃了。
“不難吃?”傅旻摘下圍裙,輕輕把陸望安擁進懷裏,“讓我嘗嘗鹹淡。”
陸望安從他懷裏鑽了個腦袋出來,大眼兒眨巴眨巴:剛剛你不是嘗過了麽?
傅旻瞧進這雙清澈的眼,突然覺得:這大概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了,他滿打滿算才跟明月奴認識一天,卻已經能從他的眼神裏頭讀出言外之意。
小東西眼還挺尖。
“單嘗嘗你這塊兒,行嗎?”
甚至沒有等到陸望安點頭答應,傅旻的吻就鋪天蓋地地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