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屋內籠罩在一片陰影中的兩人, 一個伸出雙臂擁抱，一個低垂着腦袋，有股無法形容的甜膩香氣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九葉好像一個壞掉的散香機, 失控地向周圍釋放如罂粟般的香氣。
四周有風從破漏的牆壁裏刮過，香氣順着風向外擴散出去。屋外本來已經頹廢成一灘爛泥的人紛紛擡起了頭，香味飄進他們的口鼻，眨眼間他們的臉上就湧起了一團紅暈, 眼神狂熱地盯着上方，神色逐漸癫狂。
迎風呼呼升起的風斷斷續續的，屋外的那群人狀若瘋魔，手腳被縛住，他們便蠕動着朝房門靠近，碎石劃破他們裸露的皮膚，他們的身後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這幅模樣落到楚輕枝的眼裏, 她心下一涼，直覺大事不妙。
“系統！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們怎麽又變喪屍了？”楚輕枝猛地揮袖，門啪的一聲合上，并快速道, “确定劇本中設定的是修真背景而不是什麽修真末世大雜燴的背景的嗎？”
系統見狀也慌，它……它不知道啊。這會兒聽到楚輕枝的質問, 忙不疊道：“別……別瞎猜，他們只是被香氣給迷惑了，香暈了頭腦, 不分方向了你知道吧？”
我知道個屁！
楚輕枝暗罵一聲，如果不是給的信息有缺漏, 她又怎麽會這麽被動？
說到底還是原主身上的秘密太多，每曝一個秘密就像是往她臉上扔了一個雷, 把她炸得幾乎要升天。
沒判斷錯的話，九葉身上的這股香氣分明和她的血液中蘊含的香氣一模一樣。
這是什麽發展？吃了以她的血為藥引煉制出來的丹藥，難不成就能擁有和她體內一樣的血液嗎？
搞什麽！
“現在怎麽辦？九葉身上的丹藥藥力外洩了，她現在就是個沒有塞子的香水罐子，只要她在香味就會一直飄出來。”楚輕枝急道，“外面那群人都已經瘋成那樣了，如果任由香氣四溢，後果難以想象。”
系統沉默了。
沒錯，她說得很有道理，如果任憑事态發展下去，那麽最後整座城的人都會湧向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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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局面就會滑向一個極為惡劣的階段。
死的就不止是這些人了。
它看得清楚，楚輕枝嘴上得理不饒人，但她一路走來沒殺過一個人，就算是惜花，如果不是她選擇自盡，她也是能活下來的。
她是最不願意看到最壞結局的人。
系統不假思索：“宿主，殺了九葉！”
楚輕枝大聲：“你說什麽？”
系統：“殺了九葉，殺了她就能阻止藥力散出。”
不是，理是這個理，可她要真這麽做了，那事情不就又回到原點了嗎？
楚輕枝反問：“殺了九葉，九霜會發瘋。”
系統：“兩害取其輕，你好好掂量。”
楚輕枝：“……”
……她都要說髒話了！
楚輕枝和系統的對話不過瞬間，在她分神的短暫時間裏，裴雲溯和謝瑭卻度過了極為難熬的幾秒鐘。
昏沉，甜膩，燥熱……
盡管在第一時間屏住了呼吸，但任有小部分的香氣被他們二人吸了進去。香氣入體的剎那，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心底冒了出來。
酥麻從腳底竄出來，黑暗中炙熱的眼眸一閃而過。
裴雲溯面頰不由自主地繃緊，一閉上眼就腦海中就浮現出和師尊第一次見面時的畫面
月白色的廣袖微微垂下，仙人垂首憐憫，伸手将他從黑暗中拽了出來。
銀白色的腕飾反射出瑩潤的光澤，指尖輕輕點在他的眉心，他的脊骨酥麻，不自覺地探出手……
另一邊謝瑭重溫的是十年前楚輕枝從魔修的手中把他救下來的記憶，山風呼嘯，漫天的劍雨被扭轉成了風雪，凜然劍芒劃過卻不曾傷他分毫。
烏發沾染上他的臉頰，那張臉映着天光，在眼前熠熠生輝。
他咬緊了牙，眼角泛紅，閉上眼，再睜眼卻看到了又一幅畫面。
燭火如豆，黑長的陰影在窗紙上搖擺，細長的手指從他的脊背一寸寸拂過，帶來了陌生的戰栗感，眨眼間他的臉頰泛出了粉色，呼吸急促了許多。
這……這是——
謝瑭大腦宕機，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觸碰到楚輕枝手背的瞬間，裴雲溯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渴望，他手指蜷縮在一起，有些不受控制。
就在他想要再次觸碰的時候，胸前的玉佩慢慢發燙。
鶴老：“小子醒醒！”
暴喝聲在腦中炸開，他一怔，不過瞬間眼睛恢複了清明。
“出什麽事了？”他聽到自己這麽問。
鶴老聽聲音就知道裴雲溯恢複正常了，松了一口氣道：“你被丹香迷惑了，高品階的丹藥散發出的丹香能迷惑人的心智，這個女娃吃下去丹藥裏蘊藏着能激發人心底的欲望的力量，好在老夫出手快，不然以你的修為鐵定生出心魔……”
心魔。
裴雲溯腦子一片混亂，再聽不到其他。
楚輕枝回頭看了裴雲溯和謝瑭一眼，看他們的精神狀态都還正常，于是就松開了他們，并道：“不要被香氣迷惑，在這等我。”
她不想殺人，為今之計只有先把九葉控制起來，她記得納戒了有一個可以儲存活物的袋子，雖然不确定能不能抑制香氣的散發，但好歹試一試。
希望九霜能聽她的解釋，把九葉交給她。
楚輕枝不再猶豫，對九霜道：“城主，現在需要把九葉轉移到安全的……”
“汩——”
黑暗中出現了一聲輕響。
楚輕枝腳步一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眼前，九霜緊緊抱住九葉，垂首狠狠咬住了九葉的脖頸，鮮血迸濺出來，染紅了她們的臉頰。
吸吮聲，咀嚼聲。
九霜雙目赤紅，發瘋地啃咬着九葉，不過眨眼，九葉的身上一片鮮血淋漓，駭人異常。
楚輕枝直接被這個發展幹懵了。
“系統，這……我……”
系統也被吓得不輕，哆嗦道：“不，不知道，別問我。”
“……”
楚輕枝暗罵一聲，直接出手，旋身至九霜面前，雙指凝出法訣，點在九霜的額頭。
“啊——”
九霜痛得擡起頭，此時正是絕佳的時機，楚輕枝伸出手，把九葉拽到了她的懷裏。懷裏陡然一空，九霜眼中的瘋狂更甚，掌心黑霧湧出，攻擊楚輕枝。
楚輕枝擡手抵擋，咔嚓一聲，靈力破碎。
她蹙眉。
怎麽感覺九霜的實力強了好多。
黑霧又至，九霜眼眸赤紅，帶着一種瘋癫的執着朝着九葉抓去。
這一次對掌後，楚輕枝确認九霜的實力就是上升了。
該死的，喝了她的血難道還能提升修為嗎？
九霜這幅模樣一看就是被丹香迷惑了，恐怕她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眼下的她和外面叫喊的人沒有任何區別，不過是被欲望操縱的野獸罷了。
楚輕枝不再留情，雙臂展開，磅礴的靈力從四肢百骸湧出。
轟隆隆——
地面開始坍陷。
威壓迎面而來，九霜被壓制得動彈不得，她雙膝跪地，筋骨在反抗中發出了斷裂的脆響。
疼痛帶來的刺激讓她有了瞬間的清醒。
寒風拂過，刮起她臉頰上的發絲，沾着血跡的發絲驟然出現在眼前，她的眼眸猛地一縮。
楚輕枝走到九霜的身前，沉默了幾秒，然後——巴掌就揮了上去。
“啪——”
“清醒了嗎？”
“啪啪——”
“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麽嗎？”
楚輕枝一連扇了十幾個巴掌，不得不說這種情況下還是簡單粗暴的方式最好使，一個巴掌搞不定就兩個巴掌。
楚輕枝的靈氣四溢，在這股龐大的靈氣下，原本覺得濃烈的香氣竟也覺得稀薄了不少。九霜本就被血跡驚得心神不定，這會兒被打了好幾十下，直接把她的意識給扇回了大半。
能十年如一日堅持同一件事，九霜自身的意志力本就超乎常人的優秀。
她的視線一動，于楚輕枝的懷中頓住，接着楚輕枝就清楚的看到九霜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近乎絕望的表情。
看來方才發生的一切她是知道的，她知道讓九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
“……我……我做了什麽？”
九霜低頭，衣裙上大片的血跡刺痛了她的雙眼，她幾乎要驚厥過去。
大滴大滴的淚水打濕了她的手背，她痛哭出聲。
楚輕枝沒有安慰她，她的注意力全都被九葉吸引了過去。
之前離得遠還沒覺得有什麽問題，這會兒離得近了才感覺到不對。
九葉她……好像沒有心跳。
活人會沒有心跳聲嗎？
楚輕枝面無表情地想，卻基本已經确定九葉的情況了。
她看向痛哭的九霜，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荒謬。
真可笑，九霜知道她複活了個什麽東西嗎？
軀體尚在，卻無人魂。
眼下生機也在逐漸消湮。
留下的不過一副軀殼。
而如今這幅軀殼也被她給啃食的破爛不堪了。
楚輕枝注視着九霜，饒是她再理智，這會兒也覺得她可憐可悲。
“宿主，接下來……”系統好像也明白了。
楚輕枝：“嗯，我知道。”
不管怎麽想，九葉都死得不能再透了。不知道為什麽服下丹藥後沒有讓人起死回生，這裏面或許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隐情，又或者……根本就沒有什麽能讓人起死回生的丹藥。
九霜就是被騙了。
離得近了，卻也讓她看清楚了九霜臉上的痛苦，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滑落，流到最後竟然變成了刺眼的紅色。
楚輕枝看着九霜臉上的血淚，忽而恍然。
連她都看得出來九葉的情況，方才那麽久的時間裏九霜會不知道嗎？
此刻她連伸出手的勇氣的沒有，或許早就知道了結果。
楚輕枝微嘆，漫天恐怖的威壓随着這一聲的落下盡數散去。
她把九葉收進了囊中，又在周圍施加了隔絕探查的法訣，幸運的是香氣的發散被有效的遏制住了。
“你……要帶她去哪？”九霜的聲音響起，她的嗓音暗啞，伸手扯住了楚輕枝的一角衣擺。
裴雲溯和謝瑭這會兒也回過神了，見狀齊齊提起了劍，對準九霜。
只要九霜有不利于楚輕枝的舉動，怕是要血濺當場。
楚輕枝看這倆沖動徒弟，擡手讓他們放下劍。
裴雲溯毫不猶豫地放下，謝瑭倒是猶豫了一瞬，放下的時候不甘不願的。
楚輕枝垂眼，視線從九霜的身上滑過。
九霜本就有傷在身，剛才又和她一戰，此時靈力耗盡已是強弩之末。
楚輕枝問：“這你不用擔心，九葉自有她的歸處，倒是你……你還是想想該怎麽減輕罪責吧。”
“……不……不需要……咳咳……”九霜邊說邊咳出了一口血，她慘淡一笑，“她死了，我活在世上又有何意義？”
楚輕枝輕嘆一聲，眼色深深：“可九霜卻是希望你活下來。”
什麽？
當素衣劍修風輕雲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屋內的氣氛瞬間凝滞，九霜嘶啞地嗓音響起：“你……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也正常。”楚輕枝道，“反正我也是猜的，我猜當年死去的……是九霜。”
九霜瞳孔微縮，雖然她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但這點變化沒有逃過楚輕枝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拍手道：“我瞎說的，你別在意，你們姐妹倆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仿佛真的不在意，抛下這些話就準備離開。
九霜卻再沒提過去死的話題，可就在楚輕枝拿出傳音符傳音給景覺他們，讓他們收拾收拾跑路時，一道陌生的氣息出現在了身後。
誰？
她轉身，微風從她耳邊刮過。
“噗嗤——”
□□被刺穿的聲音響起，血滴答滴答落下。九霜倒在地上，眼中帶着不可置信的光，而她的背後破開了一個大洞，鮮血快速流了出來，逐漸把她的身下染紅。
她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楚輕枝此時的臉色很難看。
而她望過去的陰影之中站着一個人，紅色的內丹被他拿在手裏，忽明忽暗的光有瞬間照出了他蒼白清麗的臉。
戚長厭抹了抹眼角的血漬，眼角暈開紅色，他看着楚輕枝，勾唇一笑：“晚上好啊，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