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除夕

第1章 1 除夕

除夕這天傍晚，周伽南背着幾年前買電腦送的黑書包，來逛超市。

沒有喧嘩的叫賣聲，也沒有煩人的歡慶音樂，明亮開闊的大賣場裏，顧客寥寥無幾。這座位于歐洲腹地、三國交界處的小城沒幾個中國人，自然也不過中國新年。

周伽南把書包從一邊肩膀上卸下來，單肩背着，然後走到離他最近的貨架前。架上是各種顏色、氣味的香薰蠟燭，他随手拿起一組，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玫瑰味，不難聞，可這血紅的顏色怪瘆人的。還是要薰衣草的吧。

他背過身去，用身體擋住監控的視線，拉開書包拉鏈，将那八個一組、他絕對想不到花錢買、可能也永遠用不上的香薰蠟燭偷偷塞進書包裏。

那幾秒心髒提到嗓子眼兒的感覺消退後，随之而來的是如釋重負般的輕松自在，好像在水底憋了很久，終于得以浮出水面暢快呼吸。只有在這種時刻，周伽南才能體會到所謂的“快樂”，其餘的每分每秒，都是在被迫喘氣。

大過年的，他允許自己奢侈一把，于是五分鐘後，他又在罐裝食品區順了一聽去皮小西紅柿。冷凍速食千層面需要付錢買，因為這是他的晚飯。

沒買環保袋，周伽南把冰涼的塑料餐盒拖在手裏，背好書包往外走。這個超市的防盜感應門，最右邊一扇壞了沒修，燈從來不亮。他輕車熟路一步跨出來，心裏又是一陣愉快的悸動。

可當自動門向兩側劃開、他就要走出超市的時候，門口那個小山一樣魁梧的保安突然伸手一攔，對他說：“你好，孩子，請幫我一個忙……”周伽南一下僵住，慌了手腳。保安卻很平靜，客氣地請他去辦公室一趟。

“我不想去。”周伽南強作鎮定，“你沒有權力要求我這麽做。”

保安朝他身前邁了一步，擋在他和門中間，偏頭對着領口的小麥克風說了一句。周伽南聽到“警察”這個詞，吓得臉色煞白。去就去吧，總比在人來人往的店門口被逮捕強。

正當他要妥協跟保安走時，雙肩卻被人猛地一拍：“你傻了？包裏還有東西沒付錢呢！”周伽南回頭，眼前是個高大英俊的亞洲臉男人，看上去年紀與他差不多大。

“哦，忘了。”周伽南趕緊順坡下驢，取下書包拉開拉鏈，把香薰蠟燭和罐裝西紅柿取出來。那人接過他的書包和千層面，像跟他很熟一樣，沖他擡擡下巴：“你去結賬，我給你拿着。”

周伽南的手忍不住哆嗦，付了錢之後，腿都有些發軟。他再次走出來，那人拎着他的書包，看他把三樣東西都放進去，幫他背在背上。攬着他腰走之前，還回頭沖保安點頭笑笑。

走到空曠的停車場當中，周伽南終于緩過勁來，停下腳步故作輕松說道：“謝謝啊。差點兒被人當成小偷了。大過年的，真倒黴。”那人比他高半頭，至少有855cm，周伽南不好意思擡頭看他的臉，只垂眼瞅着他襯衫第二顆紐扣。

“你為什麽偷東西？現在超市裏都有無死角監控，怎麽可能讓你就這麽出去？”那人的普通話字正腔圓,應該是北方人。

Advertisement

周伽南犟道：“你有沒有禮貌？憑什麽說我偷東西？”

“我看見你放包裏的。罐頭那麽重，背在身上怎麽可能忘？”

“你誰呀？多管閑事！”周伽南惱羞成怒，轉身就走。那人卻搶一步攔在他身前，沖他伸出手：“我叫商北鬥。”

周伽南好久沒跟人握過手了，甚至沒反應過來商北鬥伸手的意圖。

“你住哪兒，我送你？”商北鬥追着他問，他卻只想快點兒逃離。往前走了五十米，商北鬥還跟在他身後，他回頭怒道：“你跟着我幹嗎？！”商北鬥居然說：“我怕你又去幹犯法的事！”

周伽南氣得狠狠瞪他一眼，這才意識到，這人長得好帥！他的面部輪廓像高加索人一樣窄長深邃，五官則是典型的東亞氣質，眉眼勾人。他穿着黑色中長款風衣，裏面是沒打領帶的深灰休閑西裝三件套，肩寬腿長，身材勻稱，整個人看上去精致貴氣，活像奢侈品廣告裏的模特，而且是Tom Ford家的。

只看了一眼，他就收回目光，滿心沮喪。偷東西，還被這樣一個帥到讓人不敢直視的男人抓個正着，一頭撞死算了，還有什麽好活的。

他突然喪失了行動的勇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想動。商北鬥推着他上了一輛全自動車，把攝像頭對着他臉，掃出他的住址。

“我承認我偷東西，謝謝你幫我，行嗎？”車發動了，周伽南哀求道，“你到底想怎麽樣？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商北鬥卻不依不饒：“什麽叫‘幫你’？我幫你偷東西？你怎麽能幹這種事？你缺錢嗎？”

周伽南心想，你憑什麽教訓我？道德警察嗎？頓時火冒上來，沒好氣道：“對啊，我窮啊！你這麽愛管閑事，你給我錢呀！”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較勁，片刻後，商北鬥先服軟，避開他的視線小聲問：“你要多少錢？”

周伽南萬沒想到他真給，賭氣掏出手機，亮出背面的二維碼：“蠟燭2.99歐，西紅柿1.99，我本來可以不花這錢的！”惡狠狠說完，自己都覺得，這不是耍無賴嗎？

商北鬥卻老老實實真給他轉了5歐。

“神經病！”周伽南收了人錢，還嘟囔着罵人家。商北鬥仍不肯放過他，又念叨上了：“為了這點兒錢，值得嗎？萬一人家告你，落下案底，你這輩子都……”

周伽南再也受不了，他兩手拉住車門開關用力搖晃着，歇斯底裏大喊：“我這輩子本來就完了！我早不想活了！放我下去！我現在就去死！”

車門已經強制解鎖，前部操作臺發出滴滴報警聲。商北鬥怕他真推開門沖下去，慌忙抱住他腰身，把他往回拽，兩人前胸貼後背，摟成一團。

周伽南那小身板，哪掙得過商北鬥，幾下就被他制服了，推在車後座角落裏。

“你冷靜點兒！，”商北鬥一臉驚恐，“別沖動！我只想送你回家……”

周伽南肩膀起伏喘着粗氣，一低頭，瞥見商北鬥褲裆裏鼓出一大坨，那個東西已現出明顯的形狀來。

“呵呵。”周伽南咬牙切齒冷笑道，“死變态！裝什麽大尾巴狼？我就說嘛，怎麽這麽好運，碰上好心人？詭計多端的男同！”

商北鬥臉紅得像豬肝，只得垂下兩手擋住腿間醜态，直勾勾望着車窗外劃過的一道道光影。記憶裏滿身青春榮光的清秀少年，如今眼圈青黑、一臉憔悴，竟還幹起了小偷小摸的勾當。這些年他過得很不好？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商北鬥難過了好半天，才終于又開口：“我不是變态。對不起，我……”

“你就是想睡我！”周伽南打斷他，恨恨道。

“不是，我剛……”

“你就是想睡我！”

“你誤會……”

“你就是想睡我！”

只要商北鬥一張嘴，周伽南立刻丢出這一句，一次次把他的話堵回去，好像終于占領了道德至高點似的，一遍又一遍說得越來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