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忙出了一種氣勢
十五、忙出了一種氣勢
張萱琳每天都能看見向珩。
且每一個休假的日子都會有半天是和向珩一起度過的。
一般來說,周末他們有很大概率會去圖書館,張萱琳不是要看文獻就是要寫各種東西,每個周末都要忙。向珩就坐在張萱琳旁邊看書。
向珩是個能靜下心來的人,有看書的習慣,看的書也雜,随手抽一本都能看下去。
張萱琳原本以為向珩提議來圖書館是為了遷就她,沒成想向珩其實也是根據他自己的愛好選擇兩人的相處地點。
和他的外表全然不符。
張萱琳偶爾能有些空閑時間看書,她就去借一本懸疑小說看。
她很享受懸疑小說的刺激劇情,但不會跟着動腦。腦子勞累的時刻太多,看小說的時候就不勞駕它了,她喜歡放空着全然被小說情節帶着走。
如果是公衆假日,而張萱琳又在某天沒有排班、圖書館又沒有開門的情況下,她和向珩就會去随便逛逛。
商場、公園等地随便去,逛累了就去吃飯,然後各回各家。
張萱琳曾以為自己是不喜歡被別人打擾的,以為她在閑暇時候是更喜歡獨處的,然而被向珩這麽糾纏一段時間過後,她又發現她不喜歡的其實是讓她需要動腦筋花心思應付別人的相處,她并非不喜歡和所有人親近。
她和向珩相處的最初,會有猜疑,會有防備,時間久了她似乎就不再那麽防着他了。
向珩的出現對她來說是一種意料之外,是她尋常生活的樂章中的異樣聲音,向珩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在出現之後一直盡力化解由他帶來的突兀,盡力整個地融入到她原本譜寫好的樂章裏。
她被盡可能地輕柔又妥善地對待着。
太舒心了,每個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妥協,且是在不知不覺的情形中被這種妥協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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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向珩從被張萱琳拒絕的那一天開始,就知道自己是敗在了激進上。
前一步還沒站穩,他就太着急要邁出下一步了。
面對張萱琳這樣戒備心極強又邏輯清晰的對手,心急是大忌,他得慢慢來。因此向珩在那之後的行動都貫徹一個原則——先當好一個朋友,再說別的事。
他的行動似乎是有成效的,張萱琳對他的戒備心似乎在逐漸降低。并慢慢認同了他老是杵在她身邊這件事,甚至慢慢認同他這個人。
張萱琳去過向珩的店裏一回,在某個周日下午。
她上午才和向珩去看了場特價話劇,中午才和向珩一起吃了午飯,簡單的午休之後,她就又出門了。沒有提前和向珩說,甚至不是提前計劃好的行動,只是心血來潮,
她在外賣APP上看X2 Coffee的具體地址,然後跟着導航開着路邊的共享小電瓶過去。
把電瓶車停在小店對面的大樓下,然後走過馬路,走到小店門旁。
咖啡館的選址不錯,正門朝向一大兩小的三棟寫字樓,上班族不少,一大早上班的提神咖啡和下午的續命咖啡都可以到這裏買;背後隔着一條小街又是一個大的住宅區,居民們平日散散步到這家小店買杯咖啡應該也輕松。
張萱琳在門外磨磨蹭蹭一圈,看來看去,研究完小店的選址又研究小店的外觀,覺得它長得不夠特別,和許多小咖啡館差不多,溫馨簡約,全店主色調是米白和深棕,但采光很好,左邊是一扇大窗戶,前方是落地窗,白天店裏不用開燈也能十分明亮。
一看就是一家溫和又清爽的小店,和向珩給她的感覺很相似。
不知怎的,她有點害羞,動作難免放不開,不敢大步走進店裏,只猶猶豫豫地在店門口晃,像去人家店裏踩點的新手。
大概是因為不知道該和向珩說什麽。
如果向珩問她為什麽跑過來,她只能跟向珩說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樣好像挺傻的。
張萱琳天賦異禀,讀了二十幾年書,當了十幾年埋頭苦讀的好學生,還在醫院待了三四年每天都對着電腦寫病歷,卻依舊沒有患上近視。
她的視力倍棒,雙眼5.1,離得遠遠的就能看見站在大塊玻璃後的向珩。
向珩在幫客人點單,臉上挂着職業微笑,和在她面前時常露出的笑相比,多了兩分端正和疏離。
點好單後向珩在吧臺裏忙碌,動作很麻利,和平時不緊不慢的向珩全然不同。
張萱琳沒有做過別的工作,她只在醫院待過,能夠想出來的形容都是和醫院裏的工作有關。
她覺得向珩迅速的動作很像護士們掰安瓶配藥時的動作。
忙的是手頭上的事,卻忙出了一種氣勢,飒爽又潇灑,挺好看的。
做好咖啡又将咖啡打包好,交給客人的一瞬間,向珩似乎意識到什麽,猛地扭頭朝門外看去,看見了縮在門外兩三米遠的角落裏的半邊張萱琳。
向珩眼睛一亮,立刻笑着提聲招呼道:“張醫生!”
張萱琳懷疑向珩有尋人雷達,好好地幹着活居然也能瞄到她。
可見向珩幹活時根本不專心。
張萱琳尴尬地擠了個笑,動作僵硬地小步往店裏走。
向珩還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走,連帶着店裏兩個客人也在好奇地看她。
張萱琳快要不會走路了。
兩三米仿佛走了十分鐘,張萱琳才終于踏入了X2裏。她不知道該繼續往那邊去,只好杵在門邊。
向珩笑得燦爛,向兩個客人介紹張萱琳:“這位是張醫生,你們別看她年紀輕,她是我和陶莫霄的救命恩人,醫術可不得了。”
張萱琳:“?”
這大話好大啊,這高帽好高啊。
張萱琳驚慌又尴尬地朝那兩位年輕女士笑笑,低聲說:“我沒有這麽厲害,謬贊了謬贊了。”
兩個客人也是自來熟,皆朝張萱琳笑道:“張醫生好。”
張萱琳連忙應道:“你們好。”
且她們似乎和向珩相熟,轉頭去問向珩:“你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經常不來店裏嗎?可是陶老板說你去風流快活了。”
向珩賣關子:“陶莫霄那是因為要獨自幹活而有怨氣。不過他說的也不算是錯,我的确是生病了,但也的确是去風流快活了……”
張萱琳趁向珩和客人聊天,往店裏挪了兩步,并不動聲色地看了向珩幾眼。
靠近了看向珩也一樣好看。
向珩穿着很常見的白襯衫黑西褲,圍着一條深棕色圍裙,圍裙上別着一個胸針,大概是這間咖啡館的logo,龍飛鳳舞的一串英文,乍一眼沒辦法看清楚具體內容。
在采光極佳又開了兩盞吊燈的店鋪裏,他仿佛渾身裹上一層明亮又毛絨絨的光邊,很溫暖的模樣。
這種模樣的咖啡師,大概很輕易就能收獲客人的信任。
他仿佛能夠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到別人的心裏,貼着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留下一個小小的痕跡,可能是他胸針的圖樣,也可能是他本人的氣息。
兩位年輕女士不一會兒就離開了,店裏只剩張萱琳和向珩。
向珩從吧臺出來,請張萱琳到最近的一張小桌坐下。
向珩一坐下就問:“張醫生怎麽過來了?”
張萱琳在電光火石間想了一個說得過去理由:“我吃了你店裏那麽多東西,卻不知道你的店長什麽樣,就想着過來看看。”
張萱琳不想向珩繼續提問,緊接着問他:“店裏就你一個人在嗎?”
向珩用拇指指向吧臺後方一個過道,說:“陶莫霄在廚房裏,他一般不出來前廳,他說我們老站在一起會有客人誤會我們是一對。”
張萱琳笑了一下,想象向珩和陶莫霄兩個大男人一起擠在小小的吧臺裏,的确會給人提供一些遐想的空間。
張萱琳掃視半圈店裏,又問:“可你之前不是說店裏還有員工嗎?他們也在廚房?還是他們今天休假?”
向珩一愣,略顯慌張地答:“啊,員工他們,晚上來。”
“晚上你也開業?晚上會有人喝咖啡嗎?”
“開,開到十點。不一定要喝咖啡,也可以來吃飯後甜點。”
“一天開十幾個小時?”張萱琳暗道創業也是辛苦。
“對。”
“分早晚兩班上?”
“呃,對。”向珩算是切身感受到随口扯謊的弊端了,随口說一句店裏有員工,竟然還要說這麽多話來圓。
張萱琳挑眉瞅着向珩臉上不太自然的神色,突然猜到了什麽,問:“該不會是你的店裏從來都沒有別的員工吧?就靠你和你的朋友一起看店?”
向珩:“……”
張萱琳确定了自己的猜測,繼續問:“那你跑去醫院裏找我的時候,是将自己的店置之不顧嗎?”
向珩趕緊否認道:“不能這麽說,店裏還有陶莫霄。”
張萱琳暗暗嘆氣,向珩浪費在她身上的時間精力比她想象中的還多,亦即是說她承擔着的需要回應的心意比她想象中的還多。
而她在此時又無法作出任何向珩希望得到的回應。
向珩沒想過張萱琳會過來找他,在他還沒有提出過這類請求的前提下。
看見門外的張萱琳的那一刻,他簡直是喜出望外。但也是因為沒想過,所以沒有為此做過任何準備。
向珩在張萱琳拆穿他的謊言而微微垂眸的時刻,準确地捕捉到張萱琳的微妙心情。
他撒謊就是擔心張萱琳會因為他的行為而感受到某種沉重。
向珩正色道:“張女士,不管我做了什麽,都是我自己的意願,都經過了我自己的考量,我知道輕重緩急,也知道分寸,所以請你不要在這個方面替我覺得有負擔,更不要覺得這是你的負擔。我非常不想因為我的事而對你造成不必要的負擔。”
張萱琳點點頭,嘴上沒說什麽,但心中暗道:可是已經造成了。
那些事不好深談,張萱琳移開視線。
她又在端詳小店內的裝潢,幾乎沒有太多可研究的地方,可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她逐漸熟悉了這個小空間,甚至會有一兩個瞬間幻想如果她自己是老板,她會在這裏怎樣地忙碌着。
張萱琳說:“你工作也很辛苦,一天要在這裏耗十幾個小時。不過能夠開一家這樣的小店,挺好的。”
向珩笑道:“你喜歡?”
張萱琳點頭道:“誰會不喜歡自己開的小店呀。我念大學的時候最羨慕的就是我們學校裏開便利店的老板,不用出去打工,店裏的事自己說了算。雖然是很累,而且要承擔可能會有的血本無歸的結果,但是我覺得肩膀上的擔子重而心态上會很自在,和打工人相比,大概就像無門無派只身闖蕩江湖的俠客和師出名門又在門派裏讨生活的弟子之間的區別。”張萱琳扭頭看着向珩,問:“我說得對嗎?”
“對。”向珩笑眯眯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