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口水雞
第9章 口水雞
阮少游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屋裏盤算私鹽案之事。
镖局裏除去嵇宜安之外還有四大镖頭,都是成名已久且技壓群雄的高手,這四人與旗下镖師在這镖局中的關系更是盤根錯雜。
早在老掌櫃去世的時候,就有兩位镖頭忽然失蹤,從此江湖上再沒聽過他們名號,留下來的穆镖頭與雙刀劉,都是忠于二掌櫃阮将止。
嵇宜安來了之後,先是拿着老掌櫃的令牌從淮北分镖局調來了掌櫃周大海,而後又借着師父解無生的名頭,征召來了善用飛爪的賀大俠,再加上管家老路扶持,如此阮少游才算有了自己的班底,一步步得以鞏固發展。
如今賀、穆二人尚在北邊走镖未歸,如果镖局中滲透了運送私鹽之人,那必定不止一二镖師,至少也有镖頭的手筆。
“嵇宜安這趟镖自兵州出,我已派了老林頭去兵州分局,能查到什麽線索回來最好,若是什麽都查不到——”阮少游摩挲着筆端,“那這件事可就大了。”
“承蒙少掌櫃将我等收留庇護,我等必然盯緊二掌櫃,如有異動,必定禀報。”幾個游俠對視一眼,齊齊抱拳作禮。
阮少游勾起唇角,“下去吧。”
衆人退下後,他坐在位上,漫不經心地碾墨。
“少爺。”門外有人來報。
“什麽事?”
“嵇镖頭帶回來一個姑娘。”
碾墨的手倏然一頓,他擡眸,神色微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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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被安置在了內院,與嵇宜安的屋子相隔卻也不遠。
“郎君對十五有大恩,十五感激不盡。不知郎君如何稱呼……”十五蹲身行禮。
“在下姓嵇,字宜安。”
“你背着劍,是劍客吧?”十五低嘆一聲,流露出向往的神情,“能仗劍江湖,恣意暢快,應該是很好的。”
嵇宜安唇角微揚,點了點頭。
阮少游匆匆趕了過來。他見到時微眯了眯眼,平白覺着這副畫面有些刺目。
直等到十五走了,嵇宜安進屋去,他在樹下站了會兒,屋裏頭零星一盞燭火。
阮少游照例縱身一個輕功,翻身落入窗中,踩在柔軟地毯上。
屋裏彌漫着香氣,嵇宜安正在吃從食肆中打包來的口水雞。
稠汁澆在三黃雞上,浸着黃瓜段,白生生的肉塊,紅殷殷的油辣子,嵇宜安的唇被辣得泛紅,正咬着一塊肉擡起頭看他。
哧溜一下,肉吸入嘴裏,他放下碗筷起身就要出屋去。
“嵇宜安,怎麽找了個姑娘,吃個飯還要躲着我?”阮少游抱胸攔在他面前,眼沉下來。“你就算現在拍拍屁股走出同仁,好歹也說些什麽不舍的話吧,除了恩情二字,你是沒別的詞會說了嗎?”
“沒吃飯吧,”嵇宜安嚼咽着肉,不解看他,“我怕你看餓了,給你拿碗筷盛飯去。”
“……”
熱騰白米飯端來,連着一雙筷子遞到阮少游面前,嵇宜安又坐下,往前移了移菜碟。
阮少游沉着臉接過筷子,扒拉了塊最大的肉塞嘴裏。他每每對上嵇宜安,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一肚子脾氣無處發。
偏偏,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麽。
大概是知道他有多關心,卻知道他的關心與在乎從來都只是出于責任。
少年郎都有叛逆的時候,對此嵇宜安表示非常理解,紅油海椒辣麻得人直吸氣,連眼淚都出來了些,他擡起頭又看見阮少游盯着他看。
“不試試怎麽知道,再不濟,找個女人纏他繞他盤他,少掌櫃我跟你講,那沒嘗過情滋味的才最容易掉進去呢。”
周镖頭的話又回蕩在阮少游耳邊。
他本是不信也不願,可如今看嵇宜安明晃晃領了個姑娘回來,他的心中又開始動搖。
如果四年情分都不能留住嵇宜安,那女人呢,把嵇宜安留下來,給他挑個最好的姑娘,盤靓條順會來事,呆葫蘆若肯就這樣留下來……
明明是好事,阮少游心中卻憋悶的慌。
他倏然拿起桌上長巾重重擦上嵇宜安的唇,直把紅油都抹去,嵇宜安的嘴唇仍被辣得微腫着,怔愣地看向他。
“少爺,你幹什麽呢?”
“本少爺大發善心替你擦嘴,跪謝天恩吧。”他翹腿一坐,把菜碟都推到嵇宜安面前,“快吃,廢話這麽多。”
嵇宜安搖頭無奈笑,筷子夾了塊肉遞向他,“你也多少吃點。”
“不餓。”他垂眸想着自己近日來的情緒,心思繁雜。
嵇宜安卻不懂。繼續勸道:“別逞強,上回你半夜餓着了去偷吃的,還被王叔當做賊,拿菜刀追了一個院。”
“哼,”雖是如此,阮少游還是湊近一口叼上肉,嗤笑着手肘撐桌,“也不知道是誰,上回我崴了腳說要吃蛋羹,結果這人半夜炸了廚房,叔伯們滅了一夜的火,還勞累我拖着病體四處尋他。”
“可少爺你那次崴腳不是因為半夜翻我窗,結果因為地太滑摔了一跤嗎?你又不肯改,後來我只好在窗下鋪了地毯。”
“那也是你屋裏地的問題,”阮少游揚聲,“澡堂搓澡,你第一次被我搓的時候耳朵根子都是紅的。”
“……那是少爺你連亵褲都不穿,還要來扒我褲子。”
“正經人誰穿得齊整來澡堂!”
“江南沒有大澡堂子,都是自個兒洗的。”
阮少游又一把奪過筷子來,夾起肉往嵇宜安嘴裏塞。
“你——”他連忙咬住肉嚼咽不及,筷尖才抽出幾寸,又深裏去。咽肉下肚間,辣得眼裏都要冒出水來,止不住咳嗽。
末了阮少游丢開筷子,倒杯水遞給他。
“公報私仇。”嵇宜安飲了水,擦了把眼,少爺這麽做多多少少帶了賭氣意味。
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屋內聲音戛然而止。
“誰啊?”
“是我,十五。”十五的聲音輕柔傳來,“屋裏的被褥發黴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喲十五姑娘,”周镖頭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被褥發黴有什麽,去嵇宜安屋裏睡啊。”
“去去,叫人拿床新的去,嵇宜安這床就這麽大,幹嘛非得兩個擠着。”阮少游一下就不爽起來,“實在不行換間屋子,我們阮家家大業大,不缺屋子。”
周镖頭笑起來,門外聲音消失了,大概是十五去尋人拿新被褥了。
嵇宜安奇怪地看了阮少游一眼,默默夾了一塊脆黃瓜。
“少爺先把飯吃了,等下早點回去睡覺吧,明個兒還得去一趟常遠侯府。”
“你這麽着急趕我走幹什麽?”阮少游轉身瞥他眼,實在沒有好氣,“人前小白兔,人後大灰狼,在我這裝得不近女色的樣子,等我走了就可以找人家姑娘,真是一副好算盤。”
“別胡說,”嵇宜安眉頭微皺,“我——”
“等着。”阮少游拍拍他肩膀,出屋門去。
屋門虛掩着,嵇宜安無奈坐了下來,默默吃着飯菜。
阮少游一直看着丫鬟給十五換了被褥,那屋熄了燈火,他往回走去,遇到老林頭正尋過來。
月光沉冷,野雲萋萋,老林頭站在屋檐下,身上還帶着血跡。
“少爺。”
“回來了?”他上下掃兩眼,收起玩世樣子,“兵州分局那邊,事情辦得如何?”
“兵州分局,在偷運私鹽上有嫌疑的一幹人皆已暴病而死,其中一人我騎馬追去,最終晚到一步。”
“一個活口都沒留?”阮少游眉頭倏然蹙起。
“沒有。”
他恍然沉下眼,這一件事,恐怕比自己想象的牽扯還要廣。
作者有話說:
中午吃了口水雞,沒加辣也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