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暴風雨

第10章 暴風雨

第二日,嵇宜安早早來到書房中。

“我們在青雲寨被劫镖的消息傳回京中,再由京中內奸将消息傳到兵州殺人滅口,這個時間肯定趕不及我派人去查的速度。”阮少游踱步屋中,細細思量,“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镖隊裏就有內奸在,先傳消息回了兵州。”

“這其中有四十七人,又該怎麽排查?”嵇宜安攤紙去,磨墨提筆,寫下衆人名字,“恐怕誰都有可能。”

阮少游手撐桌上看去,訝異他記得每一個人的姓名。“運送私鹽之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初次押镖的人,以及雇傭的江湖游俠可以先剔除。”

嵇宜安聞言,劃掉了十三人名字。

“我問過沈老二,他追查到我們镖局,是因為去年你帶隊從江南運古玩那一趟,那箱子也被人動了手腳。”

“是八月底那一趟?”

阮少游點點頭。

嵇宜安從書桌上抽出賬本,翻到八月底,比對着上面的人名。

“上面老路記的很清楚,這兩個單子都是你二叔接的,如果這件事是他做的話,”嵇宜安圈畫出二十來個人名,又在其中六個上面作了記號,“其中這六個是你二叔的人。”

“可以啊安安,镖局的人事你都門兒清。”阮少游撐他身上,拿起紙來對着燭火看。“是不是他還不好說,先派人盯着這六個,我去和沈老二聯系。”

“同仁背靠常遠侯,涉及私鹽這事你晚點還得報上去。”

“我知道,晚些我便出去一趟,你替我盯緊二叔,如果真能揪出他運送私鹽的錯處,別說争權,他想保命都難。”阮少游拍拍他,微提唇角。

他們倆查了許久,直到各自分開去籌備彼此要做的事情。

吱呀一聲,屋門關上,書架後的角落裏緩緩走出來一人,目光複雜地望向窗外。

“二爺,”屋門推開,人影綽約,有女聲傳來,“屬下聽憑您吩咐。”

“堂堂同仁镖局,如今倒漏成了篩子,”他低笑,“想辦法,他們要做什麽只管跟緊了便是。”

“諾。”

嵇宜安安排了監視的人手,便出門去了城西客棧,不過他是去拜別解無生回梁州。

“你真的不和為師一同回去?”

“宜安自知劍術有欠,一定勤加練習,待到镖局之事塵埃落定再回梁地。”

解無生聞言眉頭一皺,到底還是在意料之中,當年阮将行挑中嵇宜安托孤,還不是因為這是他解無生的徒弟。

只可惜他這傻徒兒太過重義,為這恩情所囚困。

“華亭地動,古壁脫落,有俠客在其中發現了失傳劍譜。”解無生慢悠悠道,“為此天下劍客去往那處參悟,三月後以武會友,這是難得的機緣。”

“徒兒明白。”

“你明白個屁!為師明白你明白的意思,你壓根沒明白。”解無生指着這不成器的徒弟,踩着車蹬上了車。“屆時為師若在華亭沒見到你,看我不去尋你那便宜爹告狀。”

“師父,我爹都退隐多少年了,你就讓他清淨着吧。”

“起程!”

馬車駛遠了,嵇宜安只得無奈拱手送別師父。

他又在街上轉悠了圈,買了些糕點和布匹,回來時看見十五正在院裏晾曬,仔細看才發現她曬的是他屋裏的被褥。

“十五姑娘,你這是——”

“嵇镖頭,”十五瞧見他,笑着行了個禮,“我想着镖局既然收留了我,也得做點什麽,就給你曬了被褥……你房裏換下的衣裳我也洗啦,晾幹就給你挂回去。”

“多謝姑娘好意,如此麻煩倒覺愧疚。”

“不麻煩,嵇镖頭不嫌我留在這多事便行!”十五仰首輕快道。

嵇宜安看見她站在光下忙活,笑起來不染纖塵。确實,如果能娶到這樣的媳婦,镖局裏頭恐怕不少人都覺得這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分,他大概也有些明白周镖頭的心思了。

只是這份情卻不能領,只能辜負去。

他擡手遞給十五幾盒糕點,“這些是我剛在街上買的,便算作謝禮吧。”

“嵇镖頭,你人真好。”十五的眼笑成兩個月牙。

阮少游正回來,見着這一幕,郎才女貌屬實登對,也難得見嵇宜安對除他以外的人這樣體貼,但他只覺心憋悶的很,沉沉說不出話來。

不是才第二天認識人家嗎,怎麽熟絡到這份上。

“嵇宜安!”阮少游大步走來,打斷他們談話,“新接了個漕運的活,月底你便啓程走镖去。”

“月底,這麽緊?”嵇宜安一愣,“老周他們不是還閑着嗎?”

“不一樣,這單只能你來接。”他看了十五一眼,狀似無意地把嵇宜安拽了過來,勾着後頸拽去屋裏,“走,進去說。”

“砰”一聲屋門關上,十五看着手中的糕點,抿唇輕笑。

“怎麽了?”屋裏,嵇宜安放下手中布匹看他,“一路過來累壞了吧,我給你倒點水。”

阮少游卻推身堵住去,一手撐着門,攤手向他,“我糕點呢?”

“嗯?”嵇宜安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無所适從。

“出去一趟光想着給十五帶糕點,你哪回出去不給我捎物件,現在有了女人忘了少爺?”扇端抵上嵇宜安胸膛,阮少游擡眼看他,一股子痞氣,“是不是我也得給你曬曬被褥,才好讨你歡心?”

嵇宜安啞然失笑,怎麽也想不到阮少游會因此發少爺脾氣,擡手就要揉他頭去,卻被阮少游一把拍掉。

“嵇宜安,別做這些,我不是小孩了。”

“你這又生得哪門子氣,怎麽還和一個小姑娘計較糕點,還說這不是孩子氣?”嵇宜安笑笑,抓他扇子去。“好了,別鬧了,下回我給你補上。”

然而阮少游只覺心中焦躁,他想要的明明不是這些,他想要嵇宜安留下來,想要嵇宜安因為他留下來,根本不是什麽十五姑娘,也不是一盒糕點的問題。

他心裏猶如火焚煎熬,可是這個呆葫蘆卻還在這和他說買糕點的事!

阮少游驟然放開他,轉身一把将扇子擲于地上。

“你什麽都不明白。”

嵇宜安愣住,許久他才猜到阮少游意思,撿起地上扇子。今天已經有兩個人和他說他什麽都不明白了,怎麽要留要走都不對,兩頭挨罵。

這幾日阮少游一直都很反常,嵇宜安深知原因所在。

“別生氣了,當初是我說要陪在你身邊一輩子,現在又和你說我更想追尋自己的生活,”嵇宜安拍了拍扇子身上的灰,輕輕放在桌上,嘆了口氣,“無論如何都是因為我沒有兌現諾言,辜負在先。”

阮少游背對着他,攥緊拳頭。

“你既知道,要離開就該痛快走,要留下也得是心甘情願,如今鈍刀子割肉想走又留,将本少爺又置于何境地。”

“少爺,”嵇宜安斟酌着字句緩緩道,“我希望你能平安喜樂之心,實在勝過所有。無論如何,我想守你到及冠之時。你若需要,待到私鹽事了我去華亭論完劍,再回镖局……”

“實在不用,嵇宜安。”阮少游偏過頭來,嗓音漸冷,“做你自己的事,何必還要再回來,如今你站在這,婆婆媽媽說太多屁話,平白讓我聽着厭煩。”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守什麽恩情,重什麽承諾,嵇宜安你當你是誰,事事都想叫人稱好,便是聽得人誇你一句是個重情之輩又如何,你只消替你自己考慮。”

他倏然轉身大步來,伸手一推去,推得嵇宜安手足無措撞于桌前,他對上阮少游的目光,那望過來的眼神好像就要破碎開去。“嵇宜安,你若要留,本少爺要你心甘情願為我而留。”

嵇宜安怔愣看着,一向見他嬉笑慣了,今次卻完全變了個樣。

或許少爺說得對,他還将阮少游當作是那個十三歲的少年,忘記少游并不需要自己一味的遷就與照顧。

而他越是這樣做,阮少游便越是自責與憤怒,一面想要放他自由,一面又想要他甘心樂意地留下來。

都是因為他優柔寡斷,太重情義,造成如今這個局面。

“……私鹽一事解決,我就離開镖局。”

“好,可以,”阮少游摸着手腕,點了點頭,斂眸藏去眼中的情緒,“在這些時日,我仍如往常待你,待你離開之日,本少爺為你餞別送行。”

嵇宜安低下頭,“好。”

“常遠侯說,镖局要全力配合朝廷暗哨,直至找到販賣私鹽的源頭,”阮少游仿若無事人般,低低吐出聲來,“為了找到镖局內鬼,漕幫那邊會啓用一條線,屆時只當尋常走镖,盯緊其他人一舉一動。”

“我明白了,”嵇宜安思索着,“你也一同去吧,也好幫我分擔些。”

“當然。”阮少游錯身去,從他身邊走過,“你且細心籌備便是。”

嵇宜安眸光晦暗,直到身後屋門關上,他才轉過頭去,看着這空空蕩蕩的屋子。不知為何,心裏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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