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蛋黃酥

第13章 蛋黃酥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嵇宜安一早起來,四處不見阮少游,于是胡亂紮了頭發去練劍,又在竈房喝了碗粥,拿着兩個蛋黃酥就往自己院子裏走去。

卻看見十五直直跪在當中,神色倔強。

“怎麽了?”他伸手要扶她起來。

“少爺給了十五銀子,要讓十五離開镖局去別處。”十五不肯起來,兩眼通紅,“就算少爺安排了住處,依娘的心性,也總要尋來将我再賣了去,求嵇镖頭幫我。”

“他為什麽要讓你離開?”嵇宜安一愣,“是因為镖局多是糙漢子,怕你在其間住得不好?”

“今早我怕镖頭休息不好,端了碗白粥來,少爺出門見着了,不知為何發了好大火——”

“他不是那樣的人啊。”

“少爺對您,總是與對旁人不同的。”十五哭着搖搖頭,“十五所求不多,只是不想再為家中幾個弟弟賠了一生進去,求镖頭相幫。”

嵇宜安低頭看十五,美人正是淚沾面,楚楚可憐,眼神執拗地看向他。他也有些為難,當初發了善心帶十五回來,如今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到底镖局是少游不是他家的,他若真找去,恐怕這位大少爺才是真要發火。

“你想我如何幫你?”

“十五決計不叫镖頭為難,寧州有個叔父從前對我很好,我想去投奔叔父,又聽聞您将往那去,十五孤身路遠,懇求镖頭捎我一程。”

江南,嵇宜安低下頭摩挲着指腹,不發一言。

“嵇镖頭——”

哭音斷續,他終是嘆口氣道,“那你便随我們一道走罷。”

“多謝镖頭!”

十五擦了淚,露出無邪笑容來。

嵇宜安從院子裏出來,一路往前院藏書閣去。

他咬着蛋黃酥,推開藏書閣的門。

吱呀一聲,微塵在光下飛舞,微光也順着門縫進來,淺淺投灑在那人面龐上,照着側臉細小絨毛。

他斜支在扶梯旁,以書遮眼,察覺到動靜偏過頭來,連着書冊啪嗒落地,對上嵇宜安視線,碟子裝着蛋黃酥遞到他面前。

“怎麽找到這裏來的?”阮少游擡起頭來,瞧見嵇宜安嘴中咬着一個,撐手湊近張唇來。

蛋黃的香氣淡淡彌漫,發絲垂下,嵇宜安往後一縮頭,咬下拿在手中,“十五說你發了通火,你若是心裏不爽快,便該在這了。”

阮少游擡眼懶散抓起他手,咬走剩下半個蛋黃酥,又抱胸躺了回去。

“她找你作什麽?”

“去江南,與我們同行。”嵇宜安将碟子放在一旁,擡手整理起桌上散亂書籍,“所有想跟這趟镖的人,我都記下了名字,一定派人盯緊他們。”

“連十五一起盯?”

“當然。”嵇宜安轉過頭,看他一眼,“清早起來她又怎麽惹你,好端端發了脾氣?”

“別操這麽多心,當心還沒到三十先長了白發。”阮少游閉眼養神,因為嵇宜安的一句“當然”揚起唇角。

嵇宜安笑着搖搖頭,将散亂書籍歸位,多是些游記話本,武譜畫冊,他理完桌子瞧見阮少游正枕手別過頭,眼一眨不眨地盯着。

“又怎麽了?”

阮少游瞧見他終于注意到了自己,手指了指張開的嘴。

嵇宜安心領神會,拿起碟中的蛋黃酥往他嘴裏一塞,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矜貴大少爺。

他慢條斯理地嚼着,看着嵇宜安又拿着雞毛撣子忙活去。

許久,樹葉紛動間斑駁了軒窗下的光影,落葉旋舞着飛揚落下,阮少游擡指拈住飛入窗中的枯葉,撐手起來,想起清早遇見十五。

“少爺好像對嵇镖頭很是看重的樣子,”她端着白粥笑得軟糯,“嵇镖頭性子好,少爺您發脾氣他也不在乎,可您究竟把他當作什麽呢?”

阮少游淡淡看了眼她,錯身走去。

“生病要嵇镖頭照顧,洗澡也要在一處,不過是被姑娘看着舞劍,少爺您就生了悶氣,十五這些時日看在眼中,親友或是兄弟,哪裏來這樣的處法。您未免也太纏着嵇镖頭。”

“十五姑娘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阮少游負手轉過身來,微微眯起眼。

“我心悅于他,”十五端着白粥,蹲身行禮,“聽周镖頭說,當初買姑娘入镖局是為了留住嵇镖頭,可若是嵇镖頭真要離開,天涯海角,十五必定随他而去。”

阮少游看着她,簡直氣笑去,他擡手嗤笑一聲,沉眼看向她。

“你是想對本少爺說,不要想方設法留住嵇宜安?莫非你還對嵇宜安志在必得不成?”

“我如此姿色性情,他若喜歡,也不過人之常情。”

“好啊。”阮少游扯了扯唇角,從懷中掏出銀錠,松手扔入白粥之中,他看着十五,涼薄嘴唇微上揚,“即刻起,滾出镖局。”

·

藏書閣裏,阮少游轉腕去,拈葉飛出軒窗,刮過窗框一道白痕。

在他這耍了橫,篤定他不會說出生氣緣由,扭頭又上嵇宜安那處哭訴去,若依阮大少爺平常性子,知道嵇宜安要帶十五同上船去,必定大發雷霆。

這是想用反間計還是美人計,不過是草莺巷裏尋常人家的姑娘,上哪來的這麽多心眼。阮少游輕嗤一聲。

“你真允了十五與我們同去江南?”

“不攔着,一個柔弱姑娘想要孤身去寧州,也确實不容易。”阮少游起身拍了拍衣裳,一副潇灑做派。

“我還以為你對十五有成見。”

“有什麽成見?本少爺最是大度,”阮少游看着嵇宜安,似笑非笑。“只是今日知道有人敢把你放在那樣的位置上,不爽罷了。”

少爺一定是長大了,連脾氣都小了很多,還懂得關懷體貼他人。嵇宜安點點頭,絲毫沒察覺到其中的刀光血影。

“走,陪本少爺去南街買曹記的小籠包子。”阮少游一把攬上他肩頭,揚扇往外走去。

不過有一點,确實是十五點醒了他。

生病要嵇宜安照顧,洗澡也要在一處,不過是被姑娘看着舞劍,他就情不自禁生了悶氣,親友或是兄弟,哪裏來這樣的處法。

他倒愛見嵇宜安在高處緊攥着他手的樣子,愛看嵇宜安因為他羞窘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阮大少爺自然不是纏人的性子,可他對嵇宜安,又該是怎麽個處法。

作者有話說:

室友的蛋黃酥太好吃了,吃着吃着就寫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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