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個渡

第19章 過個渡

镖局裏,飛鴿落在籠前,被人手推趕着入了籠門。

阮将止從鴿腿間取下小竹筒,細細看了紙條,而後點了燭火燃盡。他在書桌旁落座,摸着下巴不語。

“二掌櫃,可是漕幫那邊傳信回來了?”

“那位大人所料沒錯,朝廷查起來了,雖然只是例行公事,但有些人,不能留了。”

“...大人的意思是?”

“镖局裏,該殺的都殺了,”阮将止垂眸,攥緊拳頭。“傳訊去江南那邊,将痕跡都清理幹淨。”

“都......殺了嗎?”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淮南。

衆镖師撐船靠了岸,阮少游已經失了氣力,嵇宜安一路将他背回了淮南的分镖局,坐門上唠嗑的幾個游俠都不曾見過這陣仗,老林頭并一衆镖師還濕淋淋地跟在後頭,一行人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去請個醫師來,要快!”嵇宜安急急往屋裏走,阮少游趴在背上正舒服,又懶得被家長裏短地盤問,索性閉着眼裝死。

“嵇镖頭,你們這趟不是走水運麽,怎麽成了這模樣?”

“先進去再說。”

“來人啊,寧京的兄弟們過來了!趕緊讓婢子燒水忙活起來,小狗子,去街上買幾身新行頭!”

衆人皆都忙活起來,急急過來一些個镖師,扶着那些受了傷的先歇下,分镖局的掌櫃老狗過來,撚着兩根須,瞧見阮少游這樣一下就愣住了。

“少,少掌櫃?哎喲我的小祖宗啊,怎麽半年不見成了這個樣子,你這,這——”

“晚些再聊。”嵇宜安拍拍他肩。

背上的阮少游眉頭一挑,一動不動。

淮南老狗為人哪裏都好,就是過于熱情,生得一副古道心腸,他管的镖局裏接納的游俠最多。

屁事也多。

每年年底,老狗都得上寧京來讨要份例,阮少游看見他就頭疼。

但他是阮将行故交,對于這位少掌櫃也是實打實的疼愛。

“少掌櫃,疼不疼啊,是誰傷的,狗叔替你去報仇!”老狗一路追去,直到廂房屋門關上,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

醫師急急被請到了,屋裏包紮上藥,背上刀傷狹長而深,又落到水裏,沾了不少異物。阮少游忍得面色發白,把嵇宜安也趕了出去。

“少爺。”

“我沒事,出去。”

嵇宜安一走,他便忍不住壓抑悶哼,額間青筋畢露,醫師光是幫他把傷口上的異物挑出來,就花了一盞茶的功夫。

“宜安,怎麽回事和我說說。”門外,老狗眼露心疼,就好像是自己兒子被人傷成這樣一樣。

嵇宜安垂眸,将事情大概說了一遍,才聽見裏頭醫師說好了。他看見阮少游披着長衫推門出來,精壯上半身纏了幾層紗布,掌心也是。

老狗急得罵罵咧咧,嵇宜安見狀眼神一黯,阮少游倚着門吊兒郎當,擡手招了招他。“你眼睛好了?”

“好了,你傷這麽重,還不回去床上躺着。”

“少掌櫃,這件事漕幫必須給個交待,雖然我們是替他們看貨,但事情源頭還是出在漕幫自個兒的身上,”老狗揚聲道,“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得了吧狗叔,什麽時候把你自己镖局的事情料理完,再來和我說這些。”阮少游一把将嵇宜安扯進屋,“這件事沒這麽簡單,眼下你先派人去和漕幫對接,我和嵇宜安還有事要商量。”

老狗一愣,“這單子改為淮南接手?”

“沒錯,把你局裏那些個三教九流都拉上,讓他們好好操練一番。”

寧京總镖局這邊還得好好查查,換成淮南的人他還算放心。如今不知陸三與幕後之人的博弈到了哪一步,但對同仁來說,只需抓到其中叛徒。

屋門關上,阮少游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嵇宜安輕嘆一聲,“希望陸三平安無虞。”

“嗯,你這麽關心他作什麽?想移就別槽?”阮少游忽然警醒看去。

移就別槽又是用在男女情愛喜新厭舊之上,他這話問得模棱兩可,嵇宜安又是噎着一口氣,“少爺,你別總亂用詞兒。”

“我亂用,我哪裏亂用,你來說說,”少游仗着傷,撐上他後背去,又不老實地擡手往前去勾他下巴,“往日裏你十句有八句是我,兩句是劍,如今怎麽還分一句給陸三?”

嵇宜安被迫仰起頭來,抓他手去,“……陸副幫主雖有算計心思在,到底也是為了替朝廷查私鹽買賣,我敬佩于他,并沒有去漕幫的心思。”

一本正經,沒意思。阮少游任他抓着手,身子卸了大半力壓在他背上,淡淡藥香彌漫在嵇宜安的鼻尖,他轉過頭去,對上阮少游不加掩飾看着他的眼神。

臉上有灰?嵇宜安默默摸了把自己的臉。

“傻子。”他附耳低語。

“……”

阮少游松開手,嵇宜安這才發覺身子不知何時緊繃去,他緩緩放松下來。

“船沉前,安子都和你說了什麽?”阮少游擡眸。

嵇宜安瞳孔一縮,想起安子紅着眼一定要讓他照顧好他娘的樣子。可是他說的那個人,嵇宜安卻沒有想到。

阮少游看着他這副模樣,走到桌案前壓下鎮紙,研墨走筆。

“少爺,你做什麽?”嵇宜安走過去看。

“安子,十五,他們倆原先應該是互不認識的,總有什麽人什麽關系把他們聯結在了一起,”他墨走宣紙,“我來找到這個人,再來看看,與你心裏的答案是否一樣。”

嵇宜安怔愣看他,阮少游此時好像有一種從容張揚,大抵是自己所不曾有過的模樣。

阮少游展紙将各人關系一一羅列,安子自幼長在镖局熟悉之人衆多,可是十五不一樣,她初來乍到镖局,而且是經周镖頭之手帶來,旁人根本沒辦法——

他忽而筆尖一頓,眉頭微皺,擡頭看嵇宜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安子從前就是周镖頭送進你镖隊的。”

嵇宜安猛然攥緊拳頭。

“如今十五也是因為周镖頭被買進府的,特意送到你身邊,特意惹怒我借機被你帶上船,”阮少游喃喃道,“先前聽說我們要走這趟镖,他就想要替你。”

阮将止是镖局二掌櫃,老路掌管賬房,寧京镖局四大镖頭衆多游俠皆有可能,可為什麽是老周呢。

阮少游對上嵇宜安猶豫的眼神,已經知道答案。“是他吧?”

嵇宜安垂眸,“他曾跟着你爹多年,為他鞍前擋刀,馬後奮戰,他雖好管閑事但絕非貪圖錢財之輩,也不會做出對镖局不利的事情。”

“人心向來難測,”他笑笑,“或許是那個幕後之人拿什麽威脅住了他,到底為什麽,查查就知道了。”

飛鴿撲棱着飛向寧京,葉歸德進來,瞧見他們倆坐着,“什麽時候回寧京?”

“再過幾天,等少爺傷好點,我們還要再等等漕幫的消息。”

“你師父讓我帶話。”

嵇宜安一愣,“師叔請說。”

葉歸德仍然是先前沉穩的樣子,一字一句複述道:“為師知道等那時候到了的時候你就到了,但你打算到底什麽時候到華亭論劍,你個臭小子,為了鞭策你,為師特意又收了一個弟子,你再不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嵇宜安默默撐頭扶額,“好的師叔,師侄知道了。”

“這是你師父的話。”

嵇宜安滿臉複雜,“好的師父,徒兒知道了。”

“我會原話帶回去的。”葉歸德點點頭,往外走去,老狗瞧見門開着連忙跑來,臨到門口被葉歸德摁下,拖着往外走,“別打擾你們少掌櫃養傷。”

阮少游看着倒是有些好笑,從解無生到葉歸德,都是江湖有名之人,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忽然有些好奇從前嵇宜安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那時的少年劍客也是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好兒郎嗎?

他看向嵇宜安,嵇宜安正倒出壺裏的最後一滴水,然後又搖搖茶壺往裏瞅了瞅,露出一副可惜面容。阮少游抿了抿唇,感覺好像不太像。

他開口:“華亭——”

“少爺,沒水了,我再去燒點。”嵇宜安起身去。

“回來,”阮少游一把拉去,沒拉住就讓嵇宜安匆匆走了,活像個王八一碰就縮頭,碰到兩難之事只會逃逃逃,想着雙全法。

逃得掉嗎,阮少游冷哼聲,左右還要養幾天傷,事兒一閑心思就多,他開始琢磨着怎麽讓嵇宜安這傻驢開竅。

要不然——

阮少游低頭看了看披着的衣衫袖子。

作者有話說:

愚人節快樂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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