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船沉了

第85章 船沉了

“沒有時間了。”

外頭,船戶與镖師跳水向臨近船只游去,銅船連撞了兩艘漕船,行事無所顧忌。眼見着船艙裏的水快沒至膝蓋,陸三抵門擡眸。

“出此門後,生死各安天命,若還有緣江湖再見,陸某再給兩位賠罪。”

砰一聲門被撞開,一柄長刀直刺而來,阮少游緊拽嵇宜安的手閃避,陸三趁勢遁向外頭。

“平常不見這姓陸的多能耐,關鍵時刻跑得比誰都快。”阮少游低罵一聲。

一名銅船船戶打扮的殺手直提刀砍來,阮少游一把推開嵇宜安,飛扇去摁出指尖劍,刀光閃過血色濺射在牆壁上,衣袂揚起,他收回扇子擰腰避開長刀。

“少游!”

黑暗裏,嵇宜安眉頭緊皺,握着劍柄的手不知該向何方,此時萬不能急昏頭,他想着當年解無生言傳身教,沉下心來聽聲辯位。

船身傾仰去,四圍皆是打鬥與呼救聲,然而除去這些,除去一切與殺意不相幹的事物——

“嵇宜安,閃開!”

阮少游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傳來。

倏然,劍鳴聲清脆,宛如水珠在黑暗中滴落,泛起漣漪陣陣直襲嵇宜安而來。他飛身退步,緊閉雙眼卻如能看見,身似魚兒入水,險擦過鋒刃得以保全。

旋身一式提膝劈劍,破開漣漪。

噗嗤一聲,血意在黑暗裏如同消融的冰雪劃開,沾在指尖帶着滾燙,那人抱着以傷換命的決心,劍刃直挑 刁鑽而來。

嵇宜安以劍鞘作擋,抵住鋒芒撩劍提去,兵戈相撞虎口一震,他轉腕挽了個劍花回刺,一招一式如同行雲流水,雖稍顯笨拙遲鈍,卻招招直下殺手。

“區區镖師,怎麽會有這等身手,你是誰?”

耳邊傳來那人啞聲,驟然破壞了黑暗裏感知的渲染,嵇宜安緊皺眉頭,下手愈發兇猛起來。

水沒腿間,那人的腳步挪移,映在嵇宜安的感知裏猶如餘白顏料在墨色間抹開,畫意深重卻帶攻防弱勢。

唰。

這是書畫的碰撞,也是金戈劍刃交彙間對于死生的抉擇。

嵇宜安敏銳捕捉到缺漏之處,行劍有如筆走龍蛇,臨空作詩而鋒芒銳意直取性命。

他漸悟到這四年來被他一次次所斂藏的殺敵劍意,然而劍始終在他手上,不曾有一日改變。

那人劍走偏鋒,出招刁鑽,你來我往不至百招,勝負漸分,嵇宜安抹劍卒然劃過。

嗤。

瞬間冰雪盡都消融,血意融進水裏一下晃蕩。

耳邊傳來嗬嗬喘氣的聲音,那人手捂着脖頸倒下,嵇宜安握緊劍柄沉沉呼吸,他勝了。

阮少游匆匆解決兩個殺手,急過來,看見那人穿的服飾大抵能推斷出是這些人的為首者。

嵇宜安微偏過頭,感知着那陣漣漪蕩漾來,一圈圈觸及到他的指尖,不似殺意和劍氣,像繞指輕風,風中又夾雜了許多他看不懂的東西。

“放心,我沒事。”嵇宜安有些輕快,已經很久沒有進入這樣的狀态了。

阮少游抓攏他的手,“船艙要淹沒了,上甲板去,我帶你離開。”

傾斜的甲板上已不見陸三蹤跡,遠處的幾艘漕船也不敢靠攏,唯恐被銅船撞了,他們放下小船來,招呼着船戶游去。

幾個殺手皆提兵刃襲來,阮少游一邊護着嵇宜安,甩扇飛出細針,他飛爪握在手中看向四圍,咬牙鈎住船頭的船舷翻身而下,吊在舷板外。

“嵇宜安,抓住飛爪的繩別松開。”

“少游!”

“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他放開嵇宜安的手,騰起輕功踩着竹板,飛身間又回甲板一個橫踢腿,踢開想要砍斷飛爪的殺手,牢牢護住嵇宜安。

亂勢中幾個镖師沖來,阮少游對上老林頭的眼神點了點頭,一手抓着船舷欄杆,攀爬着傾斜的甲板而上,拽起鐵鏈來拖動鐵錨。

“啊——”

他額間青筋暴起,殺手越過镖師沖來,刀刃一下砍在背胛上,衣袍因為浸水而濕巴地貼在身上,血在一霎那暈染開來,但是他仍然不肯放手。

“都給我滾!”

卒然,鐵錨動了,沒有了鐵錨的壓制,船身更加傾斜,撲上來的殺手猛然失了重心,皆都踉跄向後倒去,一跟頭撞上橋樓跌進江裏。

阮少游悶喊着将鐵錨完全抛離去,他攥着鐵鏈咬牙,手心磨出血順着手腕劃落。

他又躍起輕功,抓着飛爪來到嵇宜安身邊。

現在幾乎大半個個船體都要浸沒在江裏,只有船頭還出露在水外,他們也正是在這點地方能得片刻喘息,江水中,殺手并着镖師們混在一起,血味彌漫着暈蕩開來。

嵇宜安敏銳察覺到阮少游身上的傷,他竭力睜開眼想要看清,但是只有模糊的人臉,阮少游喘着粗氣撐上他肩頭,咽下嘴中血沫。

“怎麽樣,從來都是你在我身前,今次我也護你一次。”

嵇宜安指尖微顫,抱上他背,掌心卻摸着粘膩一片,他立馬變了臉色。“少爺,你傷太重了。”

“死不了,別瞎擔心。”

殺手們皆都游了過來想要爬上船頭,阮少游掐着自己振作起來,嵇宜安握住劍柄然而人卻太多了,四圍皆是呼吸聲,皆有劍鳴刀吟,他分不清。

“你輕功先走,上了漕幫小船,別再管我了。”嵇宜安緊拽着他袖子,咬牙近乎乞求。

“你說走本少爺就走,那多沒面子,不走。”

嵇宜安猛提劍去為他破開包圍圈,一把推開,殺手們一擁而上,嵇宜安左右掣肘,黑暗裏水墨縱橫,斑駁血影。

阮少游轉扇襲下,被幾個镖師護住。

“少掌櫃,你先走,這裏有我們!”

“不可。”

視野裏并無能倚靠之人,只有一艘小船漸漸靠近,然而船上卻只有一個道士,撐着一只竹篙。

阮少游匆匆收回目光,就要再度沖上。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船上,那道士遠遠望着搖搖頭,忽然撐篙而起,一躍而來。

“這人是誰?”阮少游怔愣住。

嵇宜安擡起頭,仿佛有淩厲劍意破空而來,自成一派,那人手握竹篙一招換把雲歸,竹篙掠過之處殺手皆退三分,嵇宜安一下騰出空來,他嘴唇翕動着,吐出聲。

“葉師叔……”

“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德行,”葉歸德上下打量,眉頭微皺,“去!”

他擡掌輕輕一推嵇宜安,竹篙借勁将他送到小船上,嵇宜安撐膝落下,船身晃蕩濺起水花,阮少游騰起輕功縱身而來,唇色蒼白。

葉歸德見狀轉過身,面色沉穩地看着那幾人。

“便是你們,傷了我武當派的小師侄?”

他猛然揚起竹篙,以篙作劍劈刺而來,篙帶鐵尖直刺,招招直殺命門。不過片刻間人便如割麥般割去一茬,揚篙間動作快慢相合,剛柔并濟自帶淩厲氣勢,阮少游光着膀子遠遠看着,暗自心驚。

“好厲害的身手。”

“葉師叔潛行習武數十載,就算在武當也難逢對手。”

“你師父不是梁州豪俠解無生嗎?”阮少游不解,嵇宜安在遇上他之前的人生是如何一番濃墨重彩,他絲毫不知。

“我爹和我師父,早年便是在武當求學,我雖然沒有拜入武當派,但是師叔輩的個個都認得。”

嵇宜安摸索着灑上止血的瘡藥,阮少游背着身子霎那繃緊不敢悶哼,虬勁臂膀猛的鼓起,腹肌微收縮着沉沉呼吸,他面色冷白,汗順着青筋滑落。

“少爺,還好嗎?”

“沒事。”

嵇宜安的動作又輕了幾分。

镖師們都上了漕幫的小船,劃着船槳往岸邊靠攏。通天峽地勢險峻,船只往來向來極易發生事故,可今日之事,當算不得。

葉歸德又輕飄回來,如來時撐着竹篙,往岸上而去。

嵇宜安大概能看清些了,他蹲下身子洗了洗手。

“眼睛怎麽了?”葉歸德低頭看他眼。

“一點小伎倆,被暗算了。”嵇宜安眉頭微皺,“師叔,你怎麽會來?”

“你師父知道你要查私鹽,擔心這件事你牽涉太深,”葉歸德淡淡瞥了他一眼,“本來我是要去寧京尋你的,路過此處見到江上沉了船,過來救一下。”

那便是連葉歸德也不知道,船上出事的是他了。

阮少游扶起嵇宜安,聽着他們倆交談,暗自尋思,總覺得這一系列事情都沒有那麽簡單。

“師叔,這是镖局少掌櫃阮少游,少爺,這是我師叔。”

他們倆互相一抱拳,阮少游微低頭。

“話說回來,從武當去寧京有不少路,葉師叔又怎麽會走這一條?”

葉歸德聽見稱謂,微微挑了眉,“一個老痞子受了我接濟,告訴我這條道最好走。”

“什麽老痞子?”

“是個重恩情之人,還為我畫了行路方向。”他從胸前取出圖紙,展開來看。“如今世道,這般熱心的人不少見了。”

嵇宜安感覺到肩膀一沉,是阮少游搭肩湊近來。

他低頭去細嗅,葉歸德奇怪看去。

“怎麽了?”

“這人用的是最廉價的紙沒錯,可這墨,當是官宦人家才用得起。”

阮少游對上葉歸德的眼,知道他一無所知。

他忽然想起陸三在船艙裏,斂起唇角對他說死不了,原來竟然是這個意思。

暗哨早知葉歸德為嵇宜安下山而來,故意引他來此搭救,陸三布了好大一盤棋,然而棋盤之上并非全然殺伐果決,還留着幾絲真情實意。

“真是了不得啊。”

昏暗裏,陸三醒來,聽得耳邊有人低語。

“算無遺策,難得的人才,只可惜非我漕幫中人,便也是留不得了。”

作者有話說:

寫打架可太不容易啦。這幾天一直在補課,更新有億點慢,我努力清明給你們補回來,沖沖,勇敢昭昭不怕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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