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很強。

縱使悟的出生打亂了一切,林中的這個也是特級中的佼佼者。

人們将自身的信仰注入其中,創造出了無數的神明,他們卻不知道,由此誕生的神明,只是極惡的存在。

讓灰原雄喪生的咒靈是一級,但根據消滅了它的悟的說法,其實已接近特級初期形态的實力,就連一般的一級去都得苦戰一番。

夏油想,他是在憎恨高專的,他從不後悔在那裏擁有的歲月,但将還未完全成形的學生投入以生死為賭注的戰争,何其殘忍。

咒靈沒有展開領域,而是先開了障,也就是說還來得及。

只要他能到達正中那片的那處領域,就能将它打破。但願,但願他能在其他咒術師趕來前解決。

距夏油傑望見灰原薰漂浮在空中,其實還不足十分鐘,但對于咒術的世界,十分鐘可以決定生死,哪怕是一秒,都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圓形的湖泊勻速湧動,像是按下了慢速鍵,肉眼能捕捉的速度,比嬰兒的搖籃晃得還要緩慢。

灰原薰和擁有灰原雄身體的咒靈懸在正中,她無法控制自己,明明知道處在危機下,卻無法有動作,就像在夢中一般。

在夢裏,永遠無法真正地奔跑起來,在夢裏,也永遠無法取得勝利。

她聽到冒充者說的話,她甚至能感知到他的所想。二者的經驗正在聯結,哪怕只是一點點。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他竟敢假扮成哥哥——!

灰原薰伸出一只手,一個踉跄,瞬間置身于一片漆黑中。

她像是在山上,在追真琴——不——她在林中,她在尋找誰。

手掌膈得疼,灰原薰低下腦袋,在沙漏甬道般的月色中,望見了一個口哨。

她的心頓時陷入深潭,餘光瞥見的幽深的黑暗頓時吞沒了她所有的視線,将她全部的心神攥住,就連呼吸重一些都會吓自己一條。

黑暗是不可觸碰,她不要一人置身其中,于是她匆促地蹲下身,手在地上摸索,在觸到熟悉的感覺後立刻将它抓起,手指已找到了按鈕。

亮起的燈光在灰原薰的腦袋裏發出了巨響,就像是這個恐怖的世界中終于透出了一道裂縫,她得以窺見了光明。

她回頭确認,小心翼翼地,确認自己是被樹枝絆倒了。她咽了下口水,想退回去,可已看不見路了。

她在樹上留下的标記都找不見了。

樹林剛為她開出的一條道路,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麽,只能繼續走下去。

灰原薰再環顧四下,她并不想看見的,可是已經看到了。

深綠,也是最青翠的綠意,隔着這樣遠的距離望去,她的心就被扭曲,手無論握得多緊都無法阻止堵住她胸口的惡心。

少了一個人,必須找回來才行,只有她能看見,必須找到。

十一歲的女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蹙着眉頭,一鼓作氣地往前沖。

她邊跑邊抓住胸前的口哨,大聲地吹出聲音。口哨聲開始斷斷續續,和她的氣息一樣,她盡量将它吹得長些,腳步也就越來越穩了。

她同小兔般跨過樹叢,身後并無追趕的人,她一直在往前,在到達亮着光的終點時,走丢了的同學站在她的面前。

“小薰,怎麽了?”他笑着問。

……就和現在一般,就和現在一樣……

同學的腦袋不自然地扭曲,好似剛将它裝上去,脖子和無脊椎動物般蠕動。

灰原薰咬着口哨,用力吹出聲音,撿起地上的樹枝沖上前。

她握着樹枝,将它卡進了人形的肩膀。

柔軟得不可思議,比橡皮泥還要軟,比面團還要軟,比雲還要軟,但也比鐵還要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多麽刺耳,多麽慘烈,灰原薰松開了樹枝,要捂住耳朵,從同學身上冒出的存在,要往空中逃去,最終落在圓形的地面上。

它是那樣小,一捧猩紅就能将它盛起,可她卻花費了所有的力氣。

同學倒在一邊,她的腿抖得厲害,只差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

已經,沒有力氣離開了。

對方也看清了這點,也不轉身逃走,嬌弱的身軀開始膨脹,變回她與它初次對上視線時的形狀。

“了不起,了不起,”它吐出有她手臂長的信子,逐漸接近她的身體,“小姑娘,真是了不起。”

它繞着她旋轉,只要稍微動動腦袋,就将她前後看了一遍。

灰原薰不知道它是什麽,她甚至無法尋找到用來描述它的語言,它并非是人們熟知的那種爬行動物,它也并非是現實中的存在。

天知道她這一刻有多麽希望一切都是夢,她再無法動彈也會有人将她叫醒,她很快就能和哥哥一起坐在桌邊吃早飯了……

“你比他要合适呀。”這聲音說:“太合适了,太合适了。擁有了你,我會擁有一切!”

洪亮的說話聲在灰原薰的腦袋裏回響,要将她吞噬。

然後,它在她的面前張開了嘴,并不是一張嘴,在它的嘴裏還有無數個帶着白點的黑色,花蕊一般搖晃着,每一只都在渴望着将她撕扯開。

是哥哥,又是哥哥,将她推開。

他喚來了風,他所擁有的小小的力量,他推開了她,自己卻沒能躲過。

她不想看到,她不得不看見,她只能望着他。

可是,那聲音還是在她的腦袋中響起:“真好啊,真好啊,他更加合适。”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那麽,你是答應了。”它用哥哥的外表問她。

只要哥哥還在。

只要同學還活着。

只要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麽,結下縛吧。”它用哥哥的外表問她。

只要哥哥還在。

只要同學還活着。

只要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本要成為它的新娘,在哥哥去世的那年。

啊,她還記得。

葬禮,雨季,小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麽有人在哭,現在她明白了,可是她哭不出來。

沒有預告,電視上什麽都沒說,沒有報道,新聞上什麽也沒寫,只有一通電話打來,毀掉了一切。

她已忘記曾差點兒失去過的擁有,她永遠不認為自己将失去的擁有。

現在,她記起來了,她曾差點兒失去,她也已然失去。

履行咒縛的時間到了,等待着的少女朝世界發出聲音,做出了交換。

世界聽到了灰原薰的聲音。

她想,就讓自己死掉吧,或許會有這樣一個機會,在工作中。對魔還會發工資,她能給爸爸和媽媽留下一些東西,他們一定會傷心,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的世界,每一日都比前一日崩塌得更厲害,濃重的腥味抹過她的身體,無論怎麽沖淋都沒法洗去。

她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日葬禮,就連雨滴的頻率她都記得清楚,人們有時發出聲音,有時寂靜無聲。

她就像是坐在沙發上,漆黑一片中只有屏幕在發亮,她觀看着自己的人生,将那早已結束的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循環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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