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拆穿
拆穿
柳芝聽了金勇輝的話,心裏又是緊張又是氣憤,這麽可愛的孩子,田桂娟那個天殺的事怎麽下得去手的!袁善梅已經被關在柴房裏一個晚上了,柳芝不敢想象她是怎麽度過這漫漫長夜的,只覺得血氣直沖天靈蓋,要是手頭上有刀,她就直接殺進去了!
“你要去救袁善梅嗎?”一旁的金勇輝看着柳芝陰晴不定的臉,有點害怕,但為了自己的朋友,他也願意克服心裏的害怕。
聽了這話,柳芝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要救下袁善梅,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幫了倒忙。
柳芝從口袋裏拿出原本給袁善梅吃的糖,遞給金勇輝,“我要救袁善梅,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金勇輝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意!我要像潘冬子那麽勇敢,我還想當兵去打小日本呢!”
“好,那你把這些糖放好了,去找一幫子小孩來,跟他們說只要跟着你一起去找袁善梅,就可以分到一顆糖吃。等你們人都到了,你們就在袁家門口喊,讓袁善梅出來。”
金勇輝不知道柳芝這麽做的意圖,但還是點頭照做,飛快地跑着去尋找他的小夥伴。
等待的間隙,柳芝跑去了婦女主任的家裏,一臉痛心疾首地看着她,“陳主任,袁××家裏打小孩了,聽說那小孩被打得很慘,還被關在柴房裏好幾天了,再這麽下去恐怕會鬧出人命來呢!”
陳春華其實也知道這事兒,就這麽大個大隊,她又是村裏的婦女主任,這些事情免不了會傳到她耳朵裏,但說白了,誰家不打孩子,這些事情她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畢竟,袁家那麽大一家子可都不是好說話的,她怕自己惹了麻煩,當不了下一屆的婦女主任。
“柳寡婦啊,我說你也是袁家的人,家醜不可外揚,你倒好,還跑過來跟我說了。”陳春華不太高興地看了她一眼。
柳芝極力忍住自己心裏的怒火,繼續用自己那副甜膩的嗓音不急不緩地解釋,“陳主任啊,你以為我是為了揭老袁家的底嗎,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前兩天我回娘家的事,您知道吧?”
陳春華點頭,說到這個她有些得意,村裏的事就沒有她不知道的。
柳芝看着她那副樣子心裏忍不住發笑,“我回娘家之前先去了一趟公社的供銷社,你知道我聽到了什麽嗎?我聽供銷社裏買糖果的兩個客人在說,公社馬上要開婦女兒童大會,接下去要下到每一個生産隊檢查婦女兒童權益保護的情況。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被人抓了典型,別說您了,估計大隊長也......”
陳春華一聽,心裏大驚,甚至完全沒有質疑柳芝話的真實性,在她心裏,柳寡婦就是個沒文化的半文盲,她哪裏能說出“婦女兒童權益保護”這種官話來,只覺得又是驚愕又是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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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是撞到槍口上,首當其沖的可不就是她這個婦女主任,那她陳春華可真就不用在這十裏八鄉裏混了,太丢人了!
陳春華激動地握住柳芝的手,“小柳同志啊,謝謝你跟我說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等着,我現在就跟你去袁家,我倒要看看是什麽人家敢違抗上級的指令!”
柳芝就是要把事情鬧大,湊近陳春華小聲說,“不然您先去,我也去跟大隊長說說,等他過來時看到您正在主持大局,指不定會誇你幾句......”
陳春華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衆人口中的“狐貍精”,以前她也是這種想法,對着柳芝只有鄙視的心态,言辭免不了輕慢,可這回這事一出,陳春華發現這姑娘非常機靈,腦子也很活絡,到不像是別人說的那樣。
她笑着點頭,“好,就按你說得辦,我先過去!”
與隊長趙國梁溝通得也很順暢,柳芝心裏記挂着事情發展的走向,說完事情就自己先急匆匆地跑過來了。
柳芝到的時候,恰好是吃中飯的點,袁家門口圍了好些人,拿了糖果的小孩們都特別賣力,一個勁喊袁善梅出來。
陳春華站在一旁,氣勢洶洶地叉着腰,雙方似乎是進入了休戰階段,柳芝跑過去詢問,“陳主任,這是怎麽了?”
陳春華厭惡地瞪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袁老婆子,“我是沒見過這麽油鹽不進的一家人,費了我好多口水,就快跟她們打起來了,這才答應把袁善梅帶出來,田桂娟現在進去領人了。”
說話間,田桂娟帶着袁善梅出來了,出來前還特意把她亂糟糟的頭發重新整理了一遍,也臉上、身上的印子是怎麽也遮蓋不掉的。
柳芝一眼就看到袁善梅,臉上的掌印和淤青交錯分布,明顯短了一截的衣服褲子後面似乎有鮮血,現在凝結成了一道駭人的血痕,她的拳頭一下子握緊了,心裏痛得在滴血。
媽,你究竟經歷了什麽......
這下,看熱鬧的衆人也都傻了眼,大家原本只是看一幫小孩子和婦女主任都在袁家門口覺得好奇,沒想到看到袁家這丫頭這麽慘的模樣。
王大娘和身邊人嘀咕,“真是造孽啊,把娃娃打成這幅樣子,這個女人是怎麽下得了手的。”
“就是啊,善梅這小囡又乖又勤快,我天天看她在地裏幹活呢,這袁家人是真的太過分了!”
趙麗麗捂着嘴抹眼淚,“我就說後媽都是很壞的,但是袁善梅的後媽比我後媽還壞!”
還有更小的孩子被袁善梅的樣子吓到了,撲在媽媽懷裏大哭,“媽媽,有鬼啊!”
大家議論紛紛,但沒有一個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田桂娟求助地看了一眼婆婆,見她絲毫沒有為自己說話的意思,只好慌慌張張解釋,“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是這孩子小小年紀不學好,偷了她奶奶的東西,我要是現在不教好,她長大了就長歪了!”
因為偷一顆糖這事實在太小,田桂娟只是含糊說“偷東西”。
柳芝當然不能輕易讓她蒙混過關,大聲問道,“偷了什麽東西值得你下這麽重的狠手!你倒是跟我們說清楚了!”
田桂娟慫了,眼神不住瞥向她婆婆,這事兒要是說出去,丢的可不只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臉,婆婆也就坐實了摳門的名頭了。那她在這個家裏豈不是更加被婆婆嫌棄死?
張春娥這才開口,“不好意思了大家,這件事情确實是我們家做的不對,教訓孩子太狠了。只是這偷東西的事可大可小,小時候偷一顆糖一粒米,不及時糾正,長大了她就有膽子去偷錢偷國家資産去。我家這個二兒媳婦就是性子急,眼裏容不得沙子,昨天我也說她了,孩子不是這麽教的。這幾天孩子我自己親自帶着,絕對不會讓她再受委屈了。”
到底是讀過書的,袁老婆子三言兩語就把大家的震撼和氣憤全化解了,就連陳春華的态度都軟化了很多。這終究只是家務事,能有這樣的表态就很不錯了。
柳芝皺眉,她可不是只想把事情鬧到這個程度就結束的,她要趁這個機會先把媽媽接到自己身邊來,她瞥眼,隊長近在咫尺了,若是就這麽個處置結果,搞不好人家還會覺得柳芝小題大做,以後再去麻煩他們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柳芝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再次挑起大家的怒火,哪知原本安安靜靜的小姑娘一下子失了态,大聲哭喊起來,“我沒有偷東西!是你們冤枉我的!”
這下,大家又都來了興致,原本吃完飯準備把碗拿回家的人又停了下來繼續看熱鬧。
柳芝贊許地看了一眼袁善梅,毫不畏懼地直視着袁老婆子銳利的眼神,“孩子都說自己沒有偷東西,那麽請問,她究竟偷了你們什麽東西!”
沒等袁老婆子反應,袁善梅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往柳芝的懷裏跑,眼淚已經把她的小髒臉弄成了花貓,她委委屈屈地看着柳芝,“她們說我偷了奶奶的糖,可我根本沒有偷!”
這話一出,大家就更加鄙視這一家人了,就小小的一顆糖,給孩子吃一顆還能怎樣,何況人家孩子自己都說了沒偷。
“不是......她說是別人給的,你說我們自己家小孩都沒得吃,哪有人傻到給別人家小孩糖吃的......”田桂娟無力地解釋。
柳芝聽了卻是難過得不行,她哪裏知道自己好心給的一顆糖,竟然會給小姑娘帶來這麽大的禍患。
她把袁善梅摟在懷裏,眸子裏似乎可以噴火,“這糖是我給她的,我看小姑娘每天背柴那麽辛苦,給了她一顆,不行嗎?再說了,你們這是教訓孩子嗎,舊社會的包身工都沒被打得這麽狠的吧!你們對一個這麽小的孩子下手,是想違抗公社的指令還是想學舊地主搞封建主義呢!”
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上來,田桂娟和袁老婆子愣了一會兒才想着要反駁,但隊長已經走過來,嚴厲批評了她們,“你們真是太亂來了,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你真當她是你們家的長工呢!這孩子親媽去世得早,你們天天讓她幹活也就算了,現在把孩子打成這幅樣子,你們夜裏不會做噩夢嗎!”
“就是啊,這種人家太可怕了......原本還想給他們家紅燕介紹對象呢,現在我可不敢惹事了......”
“還有自家小孩也說說,別跟他們家玩了,聽說這喜歡打人是有基因的,指不定會遺傳哩......”
隊長怒目圓睜,“今年優秀社員的評比,你們全家都沒有資格,要是再敢打孩子,這輩子你們都別想評上!”
因為觸及了自身名譽,袁家的其他人這下終于坐不住了,從院子裏跑出來跟隊長理論,“打人那是她田桂娟打的,憑什麽把髒水潑到我們頭上啊!”
場面亂糟糟的,不但外人在看熱鬧,袁家自己都起了內讧。
還是袁老爺子怒吼了一聲,衆人這才安靜下來。
他耳朵上別着一根煙,手裏還抽着一根,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遞過去,“隊長,這回确實是我們家不對,你先消消氣,我來解決。”
他含笑看着袁善梅,沖她招招手,“善梅啊,來爺爺這裏,爺爺替你做主。”
小姑娘防備的心有點松動,柳芝卻不像她這麽好騙,“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