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暴
家暴
柳芝在娘家又住了一天才回寧水大隊的,她媽又像是往常那樣給她塞了雞蛋紅糖之類的,柳芝沒要。
她要是收下了,那就是單純給楊蘭省雞蛋,她才沒那麽傻。
她推辭,“媽,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成天在地裏幹活肯定吃不消,可別舍不得吃,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年代的人都不善于表達,胡玉萍聽到這番話差點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女兒的話就跟這春天裏的風一樣,吹得她心頭一陣陣暖意湧現上來。
她欣慰地點點頭,驕縱的小女兒總算是成熟了,都懂得心疼父母了。
胡玉萍給柳芝整理了一下衣領,溫柔道,“你先回去,你說的那些事要是出了什麽問題你趕緊讓人傳信過來,我和你爸你哥一定馬上趕過來!”
“嗯!謝謝媽!”柳芝感動地與母親擁抱了一下,又與家裏的其他人告別,拖着自行車往外走了一段路,這才心驚膽戰地上了車。
雖然她基本上能騎自行車了,可之前的撞人事件還是給心裏留下了一點陰影,柳芝在心裏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這才穩當地坐在了座椅上,依舊是那副搖搖晃晃的模樣。
說來也巧,回程路上,柳芝又遇見了上次撞到的何老師。
他也見到了她,像是很怕又被柳芝撞倒,迅速站在了臺階上,那表情,跟躲避什麽瘟神似的。
柳芝有些想笑,她雖然技術差,但也沒有回回都撞到同一個人的道理啊,當她故意反向碰瓷呢?
“何老師,放心吧,我現在穩得很!”柳芝揚聲朝他說道,聲音清脆悅耳,宛如山林間的鳥鳴,好幾個年輕後生都從屋子裏探出頭來,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唯獨何修遠,一臉踩到屎一樣的表情,不鹹不淡地斜了柳芝一眼,什麽話都沒說,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大踏步邁進了屋子裏。
柳芝看在眼裏,頓時覺得很詫異,這人能當老師應該不是不懂禮節的人吧,怎麽回回對自己都這麽冷淡?難不成原主得罪過他?
柳芝雖然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但有些連原主自己都記不清楚的事情,她也需要花費一番時間精力才能回憶起來,她想了一會兒沒什麽頭緒,便果斷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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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柳芝滿腦子都是袁善梅,給父母買的餅幹她自己留了幾塊放在口袋裏,她迫不及待地想拿去袁善梅吃。
放下自行車,柳芝連屋子裏頭都沒有進去就匆匆跑到了外頭。
她在袁善梅經常路過的路上等着她,可等了好久也沒見到小姑娘的身影。
沒辦法,柳芝只好又去地裏找到了金勇輝。
金勇輝用提防的眼神上下打量柳芝,“你老找她做什麽?”
柳芝賠笑着解釋,“她這麽好看又那麽能幹,我想跟她做朋友嘛。”
金勇輝小聲嘀咕,“沒聽說過大人跟小孩做朋友的。”
不過......這柳寡婦雖然看着不靠譜,卻老是經常給袁善梅分東西吃,他見到過一次,袁善梅已經那麽可憐了,多個大人疼愛她也不是一件壞事。
金勇輝雖然才7歲,但已經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的道理,他嘆了一口氣,“她被她後媽打了,關在柴房裏餓兩天才能出來。”
柳芝震驚到不行,“什麽?怎麽會這樣?”
這事,說起來跟柳芝也有很大的關系。
那天與柳芝分別後,袁善梅口袋裏揣着那顆糖,因為牢記她的囑托,一路上袁善梅十分小心地藏好,一回家就把糖塞進了自己的枕頭底下。
晚上,小姑娘肚子餓到不行的時候,她就會把枕頭裏的糖果拿出來,撥開一角,十分珍惜地舔上一口,甜蜜的滋味一下子襲滿整個口腔。
袁善梅從來都是個知足常樂的小孩子,舔過兩口以後,她就把糖果包好又塞回到枕頭底下,每天晚上都是這樣。
昨天,金家的幾個孩子在床上嬉戲打鬧的時候,突然有一顆糖果從枕頭裏掉出來,看外觀,恰好和家裏奶奶明令禁止不準偷吃的糖一模一樣。
幾個小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大伯家上了小學做姐姐的袁雪花提議,“老師說了,好孩子不能偷東西,我們快去和奶奶說!”
幾個孩子便簇擁着袁雪花一起走到了張春娥的房間,袁雪花十分謹慎地護住那顆糖,“奶,有人在枕頭裏偷藏糖果,指不定是從你那裏偷的!”
張春娥并不是寵愛孩子的慈愛奶奶,她從前是大戶人家的庶女,讀過幾年書,但日子過得并不好,對着什麽東西都是板着一張臉,有一種全世界都欠她的感覺,就算是可愛的孫子孫女也是這樣。
她銳利的眼神劃過每一個小孩,“我已經知道這顆糖是誰的了,趁我還沒有發火前,自己主動站出來。”
小老實人袁善梅低着頭,老老實實的走了出來,“奶奶,這顆糖是我的。我沒有偷......”
沒等她解釋,張春娥迅速打斷了她的話,“看着這麽老實的孩子竟然手腳不幹淨,你爸媽是怎麽教你的?”
奶奶不需要嚴肅罵人,只憑她這冷淡低沉的音調,就可以把家裏的孩子全部吓哭,袁善梅還沒怎麽樣,已經有幾個年紀更小些的泫然欲泣了。
張春娥拿了一根戒尺出來,當着所有孩子的面打了袁善梅的手心。
袁善梅又是疼又是委屈,以前被她從來不哭,可這回哭得很傷心,“奶奶,我沒有偷糖,這是別人給我的!”
“你這孩子越說越離譜了,大家都吃不飽呢,哪有人有這閑錢把糖給你吃呢!”在一旁看熱鬧的大伯母插話。
袁善梅皺着眉頭憋着嘴,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個柳寡婦給出賣了。
她雖然還小,但也知道講義氣,那個柳寡婦是好心給自己糖吃,要是她說出實話害她被自己的婆婆責罵,那也太對不起她了!
袁善梅咬唇,一言不發。
“你看看,編不下去了吧。你爸媽有沒有跟你說,要做個誠實的人!啧,看着挺老實的一個孩子,沒想到還有這心機。”袁大嫂幸災樂禍了一番,走到院子裏,恰好看到剛進來的田桂娟——袁善梅的後媽。
“哎喲,你可總算回來了——”一見到田桂娟,大嫂立刻走上去,一臉的幸災樂禍。
“你家丫頭你到底有沒有好好教?看着挺老實的一個孩子,背地裏竟然會偷人東西,這當媽的可是撇不掉責任的!”妯娌二人關系一向不好,在家裏也是一言不合就互嗆,大嫂實在太想抓住機會占據上風了。
田桂娟把鋤頭一放,挑眉怒視着她,“你說什麽呢?”
“你家大丫頭偷了媽的糖,被抓了個正着。”話裏只有幸災樂禍。
果然,田桂娟生氣極了,沖進屋裏對着袁善梅的屁股就是一頓暴揍,袁善梅被打得哇哇大哭,捂着屁股給自己解釋,“媽......我沒拿!”
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就在袁善梅耳邊響起,她的皮膚很嫩,一下子就印上個紅紅的掌印。
田桂娟壓根不想聽袁善梅的解釋,今天在地裏跟別人吵起來了,回家又被大嫂一頓奚落,她的心情糟糕透了,恰好有個撞到槍口上的出氣筒,她指着袁善梅的臉上又是啪啪兩下,“你能耐了是吧,都會偷東西了!平時我對你是不敢打不敢罵,生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說我是惡毒後媽。可你倒好,竟然會偷東西了,我看我今天必須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了!”
袁善梅被三個巴掌打懵了,忽然想到柳寡婦跟她說的話,讓她被打了以後哭得響一些,然後往門外頭跑,她也不知道這些有沒有用,可也只能這麽做了。
袁善梅捂着臉大哭,扭動着身子想往門外跑去,可因為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太緊張,一個沒注意把腳磕在了門檻上,不但摔了一跤,還被田桂娟抓了個正着。
“還敢跑是吧?”她的手重重打在袁善梅的背上、手臂上、腿上,“我讓你跑!我讓你跑!”
打了好一會兒,老太太才出聲,“行了,孩子知道錯了,別打了。”
田桂娟在外人面前橫,但在婆婆這裏還是懂得裝鹌鹑的,很快收了手,揪着袁善梅的耳朵回到了自家的房間。
袁善梅她爸也回來了,正坐在桌子面前吃花生,看到袁善梅青一塊紫一塊的,也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只淡淡問田桂娟,“這又是怎麽了?”
田桂娟指着袁善梅的額頭重重點了幾下,“偷東西偷到你媽糖罐子裏去了!被他們抓個正着還不承認,你是不知道今天大嫂看我那眼神,真是丢臉啊!”
越說越氣,田桂娟又怒火中燒了起來,揪着袁善梅的衣領提起來,狠狠地把她往地上丢,袁善梅被摔得站不起來,趴在地上嗚嗚地哭。
“你個小賤人還有臉哭?小小年紀又偷吃又會吃獨食了,喂不熟的白眼狼,我看啊,我以後都別管你了,你這麽厲害,我讓你爸給你一個碗自己出去讨飯去得了!”
田桂娟說着話,看着趴在旁的袁善梅氣不打一處來,又對着她的大腿狠狠踹了一腳。
袁善梅痛得哭都哭不出聲音來了,渾身沒了力氣,趴在地上半阖着眼,一副痛苦的模樣。
袁父依舊是一言不發,坐在床邊抽煙,田桂娟揪着袁善梅的耳朵推搡着把她關進了柴房裏頭,“到裏頭反思去,罰你兩天不許吃飯!”
說是柴房,其實就是廚房旁邊一塊又小又黑的空間,袁家爺爺是個嚴厲的人,兒孫犯了錯經常罰他們到那個房間裏反思,但這幾年這個小房間幾乎沒什麽進去,髒兮兮的又很潮濕,還時不時有老鼠穿來穿去,吓人得很。
袁善梅可憐兮兮地蹲在地上,捂着頭抱住自己,這裏頭只有一點微弱的光,明明是白天依舊是漆黑一片,她哭累了,開始想媽媽,要是她的媽媽沒有死就好了,她現在或許可以跟王大爺家的小美一樣,騎在爸爸的肩頭上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山上玩。
袁善梅聽到了老鼠發出的“吱吱”聲,更加緊的抱住自己,身上很痛,肚子也很餓,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