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絲竹聲裏重開宴

絲竹聲裏重開宴

“這是參賽編號啦,我到得早,排到我時剛好是廿三、廿四、廿五這三枚令牌。”林清棠笑着回應,“喏,我這是廿五。”

“我為廿四。”裴宴安随意地拿着剛取過的令牌,分辨道。

趙長珺輕撫着令牌邊緣精致的雲紋,眸中意味莫名:“據說今年的探春宴極為盛大,許久未開的內宴,失傳多年的常安曲,還有崧國文藏的線索,如此種種,真是好大的手筆。”

“崧國文藏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現下常安樓內也是魚龍混雜,不似以往宴會那般俱是文人墨客了。”裴宴安一邊環視四周,一邊溫聲應道。

林清棠将剩下的令牌緊緊握在手心,輕輕嘆了口氣:“江湖人恣意灑脫,我只因家中要求,需拿下一個參加內宴的資格罷了。”

探春宴分為內外兩宴,是從常安公主五歲那年,也就是第二場探春宴開始的。當時,崧國皇帝采納太傅容簡的建議,将探春宴分為了外宴與內宴。

外宴沒有名額限制,平民百姓皆可參加,體現與民同樂之意。而內宴則由各大世家輪流組織,參宴的青年才俊們均為世家子弟,其年齡需在十二至十八歲之間。

內宴深受皇帝重視,在開宴前還加了一項分宴賽,只有勝者方能獲得參加內宴的資格。此後兩場探春宴皆是如此,探春內宴便像是世家貴胄嶄露風采的游戲。

常安公主在及笄之時參加過一次探春內宴,散場回宮後,她向父皇提議摒棄門第之見:“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侖之山。”

帝心大悅,欣然應允,此後探春內宴才真正做到與民同樂。

每到舉辦探春宴的時候,民間的俊彥英傑們紛紛趕赴京城參加分宴賽。內宴上榜者可以直接面見皇室成員,因此探春內宴在當時百姓心中幾與科考無異。

崧城世家們都非常認同探春內宴的含金量,若哪座府中的公子小姐能夠通過分宴賽進入內宴,将對一府聲名大有裨益。

随着崧國覆滅,探春宴也逐漸銷聲,雖為崧城盛事,但終究不及當年,而內宴更是停辦多年。

今年探春內宴重開,包括林清棠在內的世家子們大多帶着家中囑咐而來,勢要在分宴賽中闖出一番名堂。而趙長珺二人因父親常年鎮守北疆,鮮少歸家,倒是沒有此等壓力。

“莫要擔憂,”趙長珺看出林清棠眉宇間萦繞的憂慮,柔聲安慰道,“以清棠之才,進入內宴應是輕而易舉。”

話音未落,二樓傳來一陣銀鈴聲。

銀鈴聲中,一名手提花籃的女子緩步走入欄杆前,朗聲道:“各位好,我是茶樓的主事箬錦。

“時隔數年,今日重啓探春內宴。

“為賀此盛事,樓主特意請來了常安曲的傳人,以這首失傳多年的曲子作為分宴賽的開場。”

“常安曲?”趙長珺眸中浮起幾分興味,“據傳這首宮廷宴曲,曲聲暗合了觀賞常安花的二十六種佳境。”

“淡雲,曉日,薄寒,細雨,輕煙,佳月……”杯中茶已微涼,趙長珺轉着茶杯回憶道。

在千江閣浩如煙海的藏書中,趙長珺曾看過相關記載,但并未刻意記憶,最後五項有些難以記起。

她望向坐在身側的裴宴安,輕笑道:“剩下幾個忘了,兄長遍識曲譜,可還記得這二十六種佳境?”

裴宴安從容一笑,拿起茶壺給她添茶,漫不經心地補充道:“應是林間吹笛,膝下橫琴,石枰下棋,掃雪煎茶和美人淡妝簪戴。”

“這便齊了,在此佳境中賞花,”趙長珺接過溫熱的茶水輕啜,感嘆道,“可謂是人間奇絕,風雅之至。”

“不過……”她似是想到了什麽,淡淡一笑,眸色清淺。

桌上三人聞言皆向她望去,一直專注于糕點的林依棠也停下了咀嚼,鼓着臉頰擡起頭來。

“任其如何風雅,”趙長珺望向遠方,眼底泛起潋滟光華,語音清越,“也不如經受狂風、連雨、烈日、苦寒,皆能煙塵不染,這才是我心中的常安風骨。”

聽着她的話語,裴宴安唇邊笑容漸盛,眸中流露出贊賞之意。

林清棠則是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低下頭。良久後,她側身望向一臉懵懂的妹妹,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頂。

一曲終了,絲竹聲消,手提花籃的箬錦再度出現,揚聲道:“分宴賽啓,請各位移步,選擇各自的探春之道。”

“探春之道?這是什麽?”樓下衆人大多面露疑惑,一邊議論,一邊随着引路的女使向外走去。

趙長珺心中暗謝容姨消息的及時,她今晨便細細聽過分宴規則,于是立即向身邊二人介紹。

分宴賽當天,參賽者可以進入特定的院落,任意選擇一條道路作為自己的探春之道。

探春之道一般以單字命名,曾有過禦、禮、畫、樂、陣等,這些标識往往隐蔽地藏于道路之中,昭示了考題的範圍。

走過探春之道,便可抵達考核場所,這時參賽者們将抽取花簽,并得到最終的考題。

三十多年來,探春之道變幻莫測,花簽考題浩瀚無邊,縱是赫赫有名的飽學之士,也難以确保自己能夠過關。

分宴賽的末尾,舉辦者會評出簪花榜,根據所抽花簽為獲勝者簪花,并暫時送出花簽,作為日後內宴的入場憑證。

此次前往探春之道的路上人山人海,不知多少是由崧國文藏線索引來,覆滅的國家與遺留的墓葬,想來讓人唏噓不已。

穿過九曲回廊,寫着探春二字的庭院出現在衆人眼前。

“終于到啦!”林依棠好奇地踮起腳尖,擡眸望去。

只見院中數道長廊交錯,四座重檐八角亭分布其間。亭子各角攢尖頂,其上挂着巨大的帷幔。帷幔垂落而下,亭子便宛若帷屋,與周遭相隔,自成一片天地。

院子中央是一片霧氣升騰的溫泉,天光雲影徘徊于水面。因着溫泉的緣故,現下雖為冬日,院中也是暖意融融,飛雪輕輕落下,還未觸及地面便行将消散。

大片大片的常安花盛放在長廊兩側,一些花瓣随風而落,散落在樹下各處精致的白玉雕塑上。

此院尤為寬廣,極目望去,難見邊際,若長時間盯于一處,又給人帶來頭暈目眩之感。

“這裏好暖和呀!”林依棠站在交界處擡手向前伸去,不禁對院中院外截然不同的溫度啧啧稱奇。

“不要着急,一會兒便帶你進去。”林清棠拉住激動不已的妹妹,輕笑道。

趙長珺看着院中景致,心頭一動,凝神望向給自己帶來異常之感的白玉雕塑。

沉吟片刻,她結合幾座重檐八角亭的方位默默推算,心下一驚:這是,陣法?

“未曾想到,常安樓內的一處院落,竟是暗藏乾坤。”裴宴安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

趙長珺回身,便見他對自己輕輕颔首,眸中神色認真。

兩人俱是沉凝下來,認真觀察起院中各處景致的方位,進一步推算,心中思緒繁雜。

常安樓歷史悠長,在崧國時期已是名動天下。在其受世家掌控,且将名字改為常安後,便與崧國權勢最盛的幾人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在崧國後期,常安樓與皇室來往越發密切,想必掌握着衆多前朝的隐秘。

今日,一處精致的院落竟然暗藏奇陣,且陣法完好而玄妙,連趙長珺二人都難以快速推算解開。或許常安樓自崧國覆滅後,并非如世間所傳的那般,在大乾派人拍賣後被富商收購,而是一直處在崧國舊部的控制與維護中。

趙長珺面露沉思:與崧國有明顯關聯的常安樓為何主動放出崧國文藏的消息?是為了釣出對崧國文藏虎視眈眈的各路人馬,還是以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召回崧國舊人?

探春院外,一些精通陣法的江湖人士也察覺到了什麽,本有些熱鬧的場面漸漸歸于沉靜。

一片安靜中,清脆的銀鈴聲再度響起,箬錦仍提着花籃,出現在衆人身後。

衆人回身,便見她站在一張長桌前,躬身行禮後說道:“已至院前,請各位根據令牌編號依次入場。

“每人僅有半炷香的時間,請認真辨別,并選擇一條道路前往。

“但請各位謹記,行路只進不退,院門處有人監督記錄,若有人違規,将直接取消參宴資格。”

她不緊不慢地介紹完規則,穿過衆人走到院門口,放下了提前挂好的帷幕。

這片帷幕的材質與亭中所挂的帷幕相仿,看上去極其單薄,但随着帷幕一落,院中院外立刻隔絕。這樣一來,參賽者們次第進入院中,便無法得知前人的選擇。

理了理蓋在花籃上的絲綢,箬錦緩緩走回長桌後撫衣而坐。

幾名女使手捧着香爐與筆墨紙硯走至桌前,其中幾位放下東西,掀起帷幕走入院中,應當就是先前所說的監督之人。

剩下的兩名女使身着窄衫長裙,一左一右地坐在箬錦兩側。左邊那位女使擺正香爐,眉目沉靜地燃起一炷香。坐在右邊的女使則是整理起之前發放令牌時的名冊,并将毛筆蘸好墨後擱在一旁。

“分宴賽正式開始,請一號入院。”箬錦起身向衆人一禮,高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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