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常安花飛花滿天

常安花飛花滿天

趙長珺手心中央,一個玄妙的銀紋悄然浮現。

“倒是許久未見了。”她幽幽一嘆,想要繼續回憶,腦中卻一片茫茫,絲絲痛感霎時傳來。

“又是一想起便頭疼……”趙長珺搖搖頭,眸中劃過一絲無奈,“之後整整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會不會涉及回去的方法?我稀裏糊塗地成了将軍府的小姐,父兄也不覺得我的容貌對不上?”

“每次提到這個,他們就說我是因為大病一場,失去了七歲前的記憶,我又不能說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還記得前六年,只是忘了一年……”她低聲自語,阖眸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明澈,趙府中紅如烈火的常安花在雪中盛放。

此花名為常安,原是取自崧國末代常安公主的封號。

作為崧國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常安公主未出生時便被寄予厚望,而在後世流傳中,她的一生從第一天起便充滿了傳奇色彩。

據說常安公主降世的那個冬日,崧城飛花漫天,它們紅如烈火,傲雪淩霜,在微風吹拂下,滿城盡是淡淡的清香。

崧國皇帝見此奇景,龍顏大悅,以提前拟好的封號“常安”為此花賜名,并開設探春宴,與民同慶。

此後,五年一度的探春宴成了崧城慣例,即便如今年號已作承天,今年恰好輪到的探春宴也正如火如荼地準備着。

輕輕接過一片火紅的花瓣,趙長珺望向早早趕來院中囑咐自己探春宴事宜的容姨。

容姨年齡在四十歲上下,望着趙長珺微笑時,眼角的細紋便愈發清晰。

“……分宴賽的詳細規則便是如此,之後事宜等你今日歸來再講,目前這些還有疑問嗎?”趙長珺出城多日未歸,容姨今日才尋得時間為她講述,因此只重點介紹了最為急迫的分宴賽部分。

趙長珺搖搖頭,好奇地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容姨,常安公主長大後,也參加過探春宴嗎?”

容姨微愣半晌,回憶道:“殿下及笄那年參加過一回。

“我仍記得當時的場景,殿下身着華錦,眉眼如畫,舞動間裙裾飛舞,輕盈的身姿如同游絲般柔軟。

“飛雪覆上她的頭發和衣角,仿佛攏上了一層薄紗,盛開的常安花随風飄落在她的身旁,她自己也像是一片風中的花瓣。

“真是翩若游龍,宛若驚鴻,似要将人帶入無垠春色之中……”

說及此,靠在紅木椅上的容姨輕輕阖眼,嘴角微微上揚,平淡的語氣中夾雜着一絲自豪與喜悅。

院中此刻正是細雪飛揚,聽着容姨的講述,趙長珺仿佛看見一位華服少女在雪中翩翩起舞,輕舞纖纖素手,舞袖飄飄如水袍。

“崧國百姓皆知,常安公主并非那等養在深宮幽閨的女子。

“她才華天縱,武藝超絕,以嫡長公主之尊參與政事,一向心懷蒼生,深受百姓愛戴。

“這般驚才絕豔之人,最終卻迎來……”趙長珺想起常安公主的結局,心中微嘆,不忍再說。

聽着趙長珺的感慨,容姨面色一變,擡眸望向她,眼底浮現出一抹極為複雜的神色。

默然半晌,她像素日閑坐時一般,半閉着眼,輕聲哼着幽然的曲調。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正唱着,一個身着淡粉綢裙的小姑娘風風火火地沖入院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趙長珺側身朝院門處望去。

林依棠在院門處停下,瞧了瞧方位,便蹦跳地奔向趙長珺。

她雙眉彎如柳葉,一雙眸子晶亮靈動,但身形有些瘦弱,平日裏略顯蒼白的面頰因跑動染上了些紅暈。

等跑到趙長珺面前,林依棠已有些氣喘,頭上唯一的花簪也歪斜着挂在發間,腰間有些褪色的香囊微微晃動。

“長高了些,不過性子還是這般着急。”趙長珺看着許久不見的林依棠,輕笑着為她扶正發簪。

趙長珺正要問她是如何出的府,就被小姑娘撲了個滿懷。她小手摟住趙長珺的腰,一邊晃一邊嚷道:“長珺姐姐,常安樓今日舉辦分宴賽,姐姐央了父親許久,終于可以帶我出門了!”

“原來如此,那清棠是先行出發去領令牌了麽?”趙長珺一邊柔聲問着,一邊擡手召來立在一旁的侍女竹苓。

竹苓在林依棠剛進院門時便去添了茶水,此時見到趙長珺的動作,立刻躬身遞上一盞茶。

林依棠接過茶杯,喝了一大口溫茶,繼續說道:“是的,長珺姐姐總說我性子急,可姐姐不也一樣嘛。”

她搖晃着小腦袋,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們可別讓姐姐等急了。”

“還是說不過小依棠……”趙長珺笑着點了點林依棠的額頭,“我這便喚上兄長一同前往。”

“容姨,那我先帶依棠去尋兄長?”趙長珺轉身望向坐在一旁的容姨,輕聲問道。

容姨卻阖上雙眼不再看她,喃喃道:“探春宴相關事宜均說與你聽了,這便去吧。”

略略估算時間,趙長珺牽起林依棠,與容姨行禮道別,便匆匆向外走去。

容姨這才睜眼,她望着二人消失在院門處的背影,幽幽長嘆一聲:“年來年去是何年?竟是第七場探春宴了,一代新人換舊人,只願……”

趙長珺牽着蹦蹦跳跳的林依棠剛出院門,就看見裴宴安緩步朝這邊走來。

微弱的天光下,他一身月牙白錦袍飄逸出塵,袖口若隐若現的金紋與指間的玉扳指交相輝映。

“倒是巧了。”趙長珺擡眸淺笑,遙遙揮手,紅裳随風微動,猶如雪中火焰般烈烈生輝。

一紅一白的身影漸漸交彙,走至近旁,裴宴安眼帶笑意,微微傾身道:“如此,我并未來遲?”

趙長珺點點頭,莞爾輕笑道:“兄長來得恰到好處呢。”

兩人相視一笑,一左一右地牽起林依棠,便向府外早已備好的馬車走去。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在趙府門前繁華的街上。

帶着趙府标識的馬車穿過崧城的一條條街巷,向着此行的目的地常安樓搖搖行去。

常安樓并不在最熱鬧的城中心,而是在靠近城北的地方,其所占面積超過了大多數皇家苑林。許多第一次去常安樓的人,往往被常安樓的名字所惑,在苑林門口疑惑徘徊,多年來鬧過不少笑話。

去年七月,沉寂數年的常安樓重新開張,荒寂多時的城北又熱鬧起來,附近街巷随處可見前來崧城游覽的外地人。

此時天色尚早,但離常安樓最近的一條街上,已是行人如織。賣糖葫蘆、糯米團子的小販們正吆喝着招攬生意,街道兩旁的各處樓館散發着誘人的酒香、花香和脂粉香。

一行三人下了馬車,笑着走向位于長街末端的常安樓。

從外望去,深紅色的磚瓦院牆古樸恢弘,其上镌刻的雲紋又夾雜着幾分缥缈之意。

“常聽家中幾個庶姐談論常安樓的景致,今天終于能親眼看看了!”林依棠興奮地拉着趙長珺的衣袖,眸中滿是好奇與激動,“長珺姐姐,這麽大的苑林,為什麽要取名為常安樓呢?”

趙長珺揉了揉林依棠的腦袋,柔聲解釋道:“在崧國時,常安樓最初确實只是一座酒樓。

“後來因緣際會,歸于崧國的一個世家經營。

“不知因為何事,受到了天子恩賞,将酒樓的名字改為了常安,連帶着方圓幾十裏土地都劃歸給了常安樓。

“樓主深謝皇恩,将天子禦筆常安樓三字高懸,由是城中百姓仍以常安樓三字稱之。

“經過數年的建造,常安樓內林立着各色酒樓、茶樓、戲樓,還有一些園林和湖泊。”

林依棠乖巧地點點頭,四處張望着。

“常安樓自新朝初立後沉寂多時,去年七月才重新開門迎客。”裴宴安望着周圍的景致,回憶道,“當時整個苑林還都透着荒涼之感,如今雖是冬日,倒也一派生機勃勃。”

三人一邊閑談,一邊走入離正門最近的一座茶樓內。

一進茶樓,便見天光從樓頂透進,細細灑落在四壁的名家字畫上,入目盡是山水雲煙,墨色淋漓。樓內清雅茶香缭繞,意圖參加探春宴的文人墨客和武林英豪們品茗閑談,等待着分宴賽的開場。

“長珺,這邊!”林清棠正坐在一張方桌旁品茶,擡頭望見門口熟悉的身影,旋即高聲喚道。

她一襲素色長裙,頭戴玉簪,清秀的面容上帶着一絲笑意。

趙長珺三人快步走向素裙女子的方向,微笑着打着招呼落座。

桌上茶氣蒸蔚,壺中茶葉色澤翠綠,茶水嫩黃清透,少許白色茶毫漂浮其上。

“這是常安樓前些日子新進的茶,以清冽著稱。”裴宴安拿起底帶青花的茶杯,倒好茶後輕掃一眼,便熟練地推至趙長珺面前。

“是嗎?”她接過,輕輕抿了一口,“清冽回甘,果真名不虛傳。”

林依棠百無聊賴地撐着頭,小姑娘鮮少出門,對茶葉無甚興趣,只得心不在焉地看着哥哥姐姐們對坐品茶。

不一會兒,樓中女使呈上了新出爐的茶點,林依棠這才振作了精神,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眼睛陡然亮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嘟囔道:“這比我們府中的糕點好吃!”

“慢慢吃,難得可以帶你出來,這些都是你的。”林清棠憐惜地捏了捏妹妹鼓起的臉頰,側身取出提前領來的探春令牌。

“辛苦清棠了。”趙長珺伸手接過,垂眸細細察看。令牌為楠木所制,牌身呈圓形,直徑約三寸,正面雕刻着一朵綻放的常安花。

趙長珺看着對崧城人來說毫不陌生的花卉,淡淡道:“常安樓,常安花,倒也應景。”

翻到令牌背面,只見四周細細刻着一圈雲紋,簇擁着正中央的一行小字。

“這是?”趙長珺擡眸望向對面的林清棠,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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