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幽微難察君子蘭

幽微難察君子蘭

“箬笙主事?”趙長珺回憶起箬笙今日的穿着,心中思緒翻騰,“不知探春內宴上,能否再次相遇?而她是否會為我解惑呢?”

她收回目光,只見裴宴安衣襟間已別好一支清雅的君子蘭,正眸光溫潤地望着自己。

趙長珺展顏一笑,輕輕碰了碰鬓邊的常安花,任清香灑落指間。

待衆人一一簪過絹花,分宴賽便在細雪飄飛與花香彌漫間落下了帷幕。

趙長珺三人走出常安樓,只見苑門前熙熙攘攘,等待消息的各府中人紛紛奔向出來的參賽者們。

“長珺,我與依棠便先行回府了。”林清棠牽着妹妹,笑着與趙長珺道別。

趙長珺輕輕點頭:“好好準備探春內宴,有事及時尋我。”

“長珺姐姐再見!”林依棠走至自家馬車前,抱着從常安樓買回的點心,再次回身喊道。

趙長珺揮揮手,與裴宴安走向停在一邊帶着府中标識的馬車,小厮望見他們走來,匆忙行禮。

微微颔首,趙長珺正準備登車,便聽見容姨溫和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結果如何?”她望向趙長珺發髻上的常安花,眼底泛出柔和的光。

未曾想到容姨親自來接,趙長珺壓住心中詫異,纖手指了指自己發間的常安花和裴宴安衣襟上的君子蘭,俏皮地拱手一禮道:“回禀容姨,我與兄長不負所托,成功帶回了常安花和君子蘭。”

“常安花,的确不負所托……”容姨頓了頓,笑道,“我與你們一道回府吧,需要去院子裏取些東西。”

在趙長珺年幼時,容姨經常前來趙府看望她,一待就是許久。而趙将軍駐守北疆,經常無法歸家,便拜托容姨閑時過來照看趙長珺,并為她準備了一處院子。

等趙長珺年歲漸長,容姨來得便沒有這麽頻繁,但這處院子一直為她保留,她隔三岔五也會來住上幾日。

馬車搖搖緩行,兩人坐定後,裴宴安望了望趙長珺,溫聲說道:“分宴賽結束時,常安樓有人提醒,參加內宴之人需要前往墜月樓定制鬥篷。”

“又是墜月樓?”趙長珺輕疑一聲,向容姨詢問道,“容姨,鬥篷之事是探春宴的傳統嗎?”

容姨語氣淡然地道:“這是多年以來的慣例了,只是以往均由宴會主持者備好,近來常安樓與墜月樓屢次合作,因此這次讓參賽者前去墜月樓定制鬥篷倒也正常。”

趙長珺點點頭,有些好奇容姨怎會知道常安樓與墜月樓合作一事,但并未追問。

“兄長明日有空嗎,我們一同去墜月樓看看?”她對近日來聲名漸赫的墜月樓越發好奇起來,興味盎然地望向裴宴安。

裴宴安正把玩着從衣襟處取下的君子蘭,聞言擡眸笑道:“長珺相邀,自是有空前往。”

容姨深深地看了裴宴安一眼,眸中意味不明,沉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宴安,趙将軍給你和長珺的信已至。”

趙将軍與容姨有單獨的通信渠道,頗為隐秘,近來朝中黨争日盛,局勢緊張,為避免被有心之人截獲,家書皆由容姨代遞。

她從袖中取出信箋,遞給裴宴安。

裴宴安撞見容姨意味深長的目光,眉間略略一蹙:“勞煩容姨了。”

他雙手恭敬地接過信,卻不拆開,淡淡道:“快到府中了,我與長珺回去細看吧。”

趙長珺察覺到兩人之間莫名的氣氛,故意語帶雀躍道:“父親的信倒是趕巧,我們一會兒便可回信詳說分宴賽的結果!若他得知我與兄長均能參加內宴,定會十分高興。”

“這是自然。”裴宴安恢複了一貫的溫潤,含笑應道。

容姨也微微颔首,卻仍然神色幽微地望着裴宴安,不再言語。

回府簡單用過晚飯後,趙長珺二人恭敬地送容姨出府。

時近黃昏,落日的餘晖鋪滿了整個院落,為火紅的常安花鍍上了一層暖光。

走至府門,天邊挂着的一兩顆星鬥在霧中若隐若現,襯得趙府附近的街面有些清寂。

“七日後的探春內宴,我來替你梳妝。”容姨登上馬車,掀起車簾,慈愛地望着立在門前的趙長珺,柔聲說道。

趙長珺乖巧點頭,看着載着容姨的馬車遙遙行去。

“嬌雲瑞霧籠星鬥,正是撥雪尋春,燒燈續晝的好時候。”裴宴安淺笑道,“我們該給父親回信了。”

裴宴安稱趙将軍為父親,但實際上只是他的義子。

趙長珺因為失憶的緣故,在初見裴宴安時還奇怪了許久,為何兄長和自己與父親不是同一個姓。

有一日,裴宴安同往常一樣來給她喂藥,正瞧見她皺眉思索,便随口問了一聲。趙長珺這才按捺不住幾日來的各種猜想,開口詢問他為何姓裴。

當時九歲多的裴宴安性情已是十分沉穩,但他看見趙長珺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失笑道:“忘記你失憶了,我是父親去年在北疆收養的,裴是我的本姓。”

裴宴安是在軍營遇見趙将軍的,其中內情外人甚少得知,只知道趙将軍對這位少年極為看重,練兵演武都要帶上他。

一些将士便心生猜測,人雲亦雲之下,北疆衆人皆稱裴宴安為小将軍。

在詢問過裴宴安的意思過後,趙将軍便正式成為了他的義父,不過并未要他改姓。

裴宴安一年多來一直待在北疆軍營,直到父親帶他匆匆趕回崧城,他才第一次見到趙府裏的小姑娘。

後來北疆局勢一年緊張過一年,趙将軍回崧城的時日也越來越少,便時常打發裴宴安回來陪着趙長珺。

“不知父親在北疆近來可好?”趙長珺望了望裴宴安袖中的信箋,輕聲呢喃,眸中滿是思念之色。

暮色漸沉,下人們忙着四處掌燈,趙長珺與裴宴安并肩緩行,認真地聽他講述北疆的局勢:“數月前,皇帝連發三道班師诏,勒令主将岳宣回京,北燕便開始蠢蠢欲動。

“此後一月有餘,主将被留在京城遲遲不歸,北燕大軍趁勢進攻北境。

“父親臨危受命,暫代主将之責,阻住了北燕攻勢,雙方就此僵持。”

岳宣回京一事轟動朝野,趙長珺縱是在崧城也有所耳聞。

自遷都以來,北燕與大乾紛争不斷,雖局勢緊張,但多為小打小鬧,數月前北燕突然增加了在邊境的兵力,大戰一觸即發。

岳宣身為主将,鎮守北疆多年,統兵穩健,無功無過。

近年來北燕多番挑釁,承天帝已是忍耐良久,最終決定主動出擊,下诏曰:“大乾為天下宗,操殺生之柄,以制海內之命,危者望安,亂者卬治。”

岳宣得令,領十萬部衆從主路大軍壓境,自己親率一萬人作前鋒。

但誰料北燕不知從何得知了消息,風馳雲走,在茫茫大漠中,北疆軍連尋數日卻未得北燕蹤跡。

岳宣帶領的一萬人脫離大軍深入,恰好撞見北燕軍隊。他統兵甚穩,如今一萬人對北燕八萬人,猶豫再三,未動刀兵,放任北燕之人退去。

十萬大軍勞而無功,承天帝大怒,從京城連飛三道措辭嚴峻、不容反駁的诏令,讓岳宣孤身回京。而北燕在之後卻集中兵力打回,局勢如此緊張之際,岳宣的離開險些打亂了北疆陣腳。

“當時千江閣在京中的暗探有傳來消息,承天帝盛怒之下,以畏敵觀望罪判處岳宣。”趙長珺回憶道,“按理說,北疆戰局再起,岳宣本可以戴罪立功,但他在獄中竟與方常黨争有所牽扯,最終被投入了死牢。

父親在北疆多年,因崧國舊将的身份一直屈居副位,但也因此不偏不倚,恰好避開了黨争一事。”

“父親确實一向深受皇帝信賴。”裴宴安點點頭,繼續道,“外敵在前,軍中無主,自是人心惶惶。

“父親對岳宣一事心存疑惑,一面安撫衆将領,一面嚴防北燕大軍。

“誰知不久後,京中竟傳來岳宣死在牢中的消息,随之而來的還有頗受榮寵的寧王。”

“功名半紙,風雪千山,岳宣的結局倒是令人唏噓。”趙長珺閉上雙眼,“既有皇子領兵,軍心可以暫定,不知寧王對父親的态度如何?”

裴宴安挑了挑眉,回憶道:“寧王對父親十分恭敬,在軍中也是禮賢下士,大度雍容。

“他來不久後,戰事再度激烈,父親無暇探詢岳宣一事,只得集中精力輔佐寧王對戰北燕。

“在父親的部署下,我們在小劍關和連雲棧誘敵深入,連獲大捷,北燕隐有退卻之意。

“前些日子北燕突然撤軍,寧王帶着戰功洋洋回京,父親則留在北疆歸整全軍,讓我先回來看你。”

裴宴安溫聲講着,兩人走至書房時,天邊最後一絲亮光恰好黯淡下去。

暖黃的燭光映照在紅木書桌上,裴宴安輕輕展開容姨交給自己的信箋。

“沙場孤苦,父親與兄長在北疆舉足輕重,難以歸家。”趙長珺在裴宴安身旁坐下,望信輕嘆,眉間有淡淡的寂寞之意,“北燕近來朝局不穩,幾位皇子奪嫡之勢日盛,北疆倒可借此安定一段時間。”

“近年來時常留你一人在崧城……”裴宴安眸帶疼惜地看着趙長珺,想了想道,“父親戰功日著,依據我們皇帝陛下的慣例,北疆安定後或會調我等回京,屆時也能多陪陪你。”

趙長珺點點頭,眉眼帶着幾分笑意:“快看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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