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按照陸緣之前的預測,李靜這句話說完,接下來迎接他的,便是衆人的指責。什麽狼心狗肺,當初就應該讓他死在街頭,犯了錯誤還不知悔改之類的。
有可能陸緣還能聽到一直用在自己身上的專屬名詞“喪心病狂”。
但現場圍觀的群衆的反應卻極其平淡,半晌都無一人回話,更不要說指責了。
倒不是他們有什麽私心,而是今天的反轉太多了。他們方才一會兒罵溫良,一會兒罵陸緣,哪怕是再厚的臉皮,也經不過這麽一而三,再而三打臉。誰知道後面,還有沒有別的反轉。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父母早亡,家産被惡仆霸占,自己也遭人暗算,瞎了眼睛。但我有時又想,我也是天下最幸運的人。我只不過是凡間一個腿腳不利索的凡夫俗子,何其有幸,居然會有一個玄門修士願意跟我做朋友,對我體貼入微。為了醫治我的眼睛,不惜以身犯險,身中巨毒。”
李靜面無表情道:“你很不幸,遇上了我。”
突然,李靜面色一變,目光犀利地掃向陸緣。看來,李靜已經接收到了系統給他連接的信號了。
這個李靜,從始至終,哪怕自己之前做的惡事當衆被拆穿出來,面上都是一副風清雲淡,陸緣還以為除了那天晚上,他不會再到這張臉出現別的表情。
不一會兒,系統帶着哭腔回來了。
“他拒絕了我。”
陸緣一攤手。
“看來他不想回去。這我也沒辦法了。他不願意,你又不能強制讓他接受。”
“有辦法的。”
系統道:“你将他打個半死,我可以趁其意志薄弱時,侵入控制他的身體。還……還有……”
陸緣何時見到過系統這麽吞吞吐吐。
“有話快說。”
“我有一個壞消息告訴你,李靜原先只以為你同他一樣,也是個普通的穿越者。但是方才,他已經得知,你的任務就是送他們這些穿越者回去。”
“但是系統可以保證,絕對會留你一命。”
怪不得李靜方才掃向自己的目光中除了驚愕,還有一絲殺意。
“我艹系統你……”
任務沒有完成不說,還把自己家給賣了。
不過,陸緣并沒有慌張。李靜的修為明顯停滞過很長一段時間,有姜君瑤這個男主在身邊,陸緣表示很安心。
但是李靜明顯也知道這一點,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姜君瑤,雖然眼裏閃過一絲殺機,但礙于姜君瑤就在現場,到底是沒有動手。
陸緣沉思,看來得想個法子,讓姜君瑤和李靜打上一場。
縣長大人此時犯了難,他帶在身邊的這些衙役,都是肉眼凡胎的凡人。這些人身上沒有法力,根本不能制住李靜,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現場的二位修仙者了。
可是等了半天,這二位都沒有任何動靜。
縣長大人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已經牽扯到玄門,非是我管轄的範圍之內。改日,我便會修書一封送到迎月宗宗主手中。”
知縣大人擺明就想把皮球踢到迎月宗的宗主身上。
“那你最好在送信的時候,也将棺材備好!”
縣長大人自以為找到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卻沒有想到會被李靜威脅。
在場的衆人也都被李靜駭得說不出話來,誰能想到在不久之前,李靜在他們心中還是個除魔衛道的修士。
而現在的他在衆人眼中,跟披着人皮的惡鬼沒有什麽區別。
“你當縣長大人,是這麽容易被別人威脅的人嗎?”
縣長大人:“……”
他真的是,求求不要再帶上他了。
“這種奪人修仙機緣的惡行,連我這個魔族就看不下去了。你別忘了,我身邊還站着天下第一宗門的弟子,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姜君瑤:“……”
陸緣一邊退到姜君瑤的身後,一邊小聲詢問。
“能不能将李靜打個半死。”
“有點難度,因為我很怕控制不住,就把他打成全死。”
陸緣:“……”
可見姜君瑤是懂得什麽是先揚後抑的。
“但是如果淩清寧出手,就要花費一些時間了。”
李靜于碧珠仙子有過大恩,兩人又有一段瓜田李下的。如果姜君瑤貿然出手,淩清寧是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李靜回頭望他,用只有陸緣能看懂的眼神和他交流。
你真不要臉。
彼此彼此。
好歹是老鄉,能放我一條生路嗎?
我很抱歉。不能。
要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你不怕我将你真實的身份抖露出來,姜君瑤知道你騙他,說不定會先解決你。
陸緣皺眉,說實話,他很怕。
“你知道什麽是炮灰嗎?”
“什麽?”李靜思維跨越得很快,陸緣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
“就是那些死了,讀者和作者也不會在乎的人。一本小說中,主角不會死的,重要的角色也不會輕易死掉。只有炮灰,他們的死是無人在意。”
“你還記得《笑傲江湖》開篇中镖局中慘死的那些捕頭,或者是射雕中那些受了命令前來捉拿丘處機的那些金兵。這些人在小說裏無論是正是邪,他們都會因為牽扯到主角,最後落到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雖然是炮灰,但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有父母妻兒。他們也想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也并不想成為主角光環下的炮灰。”
“你和姜君瑤大鬧碧波宮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些無辜的碧波宮的弟子受到牽連,他們難道天生就應該死嗎?”
陸緣啞然,如果他不去完成系統交給他的任務,或許碧波宮那些弟子就不會死。
系統怕陸緣心裏産生內疚,連忙道:“陸緣你可千萬不要相信他的鬼話呀,一本小書裏肯有主角有炮灰。再說,他就算是想興師問罪,也找不到你身上。他應該去怪作者,是作者創造他,創造了這個世界。沒有作者,他根本不會存在這個世界。再說,小說主角中常常是父母雙亡,也沒看哪個主角去找作者麻煩的!”
“原來是你害我的爹爹!你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阿飛把手裏的木雕扔到李靜身上。
這個木雕陸緣之前曾經見過,就是當初李靜在書房裏送給他的那個。
這個木雕阿飛寶貝得不行,時時刻刻都抱在懷裏,也睡覺也要帶着。
李靜不閃不避,木雕砸在他的頭上,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瓣,缺了一半的木頭嘴巴張合,重複阿飛剛才說的話。
“原來,是你害的我爹爹!你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阿飛看着李靜額頭上被自己砸出來的鮮血,似乎是又想起了之前李靜跟他相處的時光。
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帕子,跌跌撞撞向李靜跑來,像是要給李靜擦拭臉上的血跡。
李靜也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張開雙臂,迎接孩子。
阿飛撞進李靜懷裏的瞬間,李靜身子晃了晃,臉上也顯現出一絲痛苦的神情。
他的小腹已經埋入了一把匕首。
“欺負我爹爹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李靜舉起手,他現在要殺死阿飛簡直是輕而易舉,就連一旁的溫楓也忍不住驚呼出聲。
“飛兒!”
可是李靜的手卻輕輕放在阿飛的腦袋上,後退了幾步。溫楓見狀,一把将阿飛拉在身後。
“稚子無辜,念他以前叫你李爹爹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吧。你……走吧。”
溫楓說完這句話,像是耗盡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轉過身,背對着衆人,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之前的事情我也不再與你計較,從今天開始,我也不再是你義兄,你也不再是我義弟。今日之後,你我便恩斷義絕。”
李靜默默看着溫楓,捂着腹部的傷口,轉身一言不發地離開。他的身後,留下一長串滴落下來的血跡。
他剛走出院子,似乎就想禦劍飛行。但是試了幾次,每次都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李靜發髻散亂,白袍也被鮮血和泥土弄得污穢不堪,哪裏還像是一個仙風道骨的玄門修士。
陸緣見狀,立即小聲試探着叫了幾聲系統。
事情的發展,果然和陸緣預料到的一樣。
系統趁着方才李靜神思大亂之時,系統侵入控制了李靜的身體。
隔了很長一段時間,系統才應了一聲,顯然還在和新的宿主磨合。
“将李靜帶回到現實世界,只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給他一個體面地退場吧。”
陸緣的話音剛落,方才一直禦劍失敗的李靜就禦着仙劍化成一道白虹離去。
衆人本以為參加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日宴會,卻沒有想到中間會橫生出這麽多的枝節。
眼看溫楓摟着阿飛黯然神傷,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覺得還是應該給他們一些時間舔舐傷口。
溫楓見衆人告辭離去,也不挽留,只是向他們點點頭。
趁着姜君瑤拿出符篆,口中默念咒文超渡溫良的時候,陸緣也來向溫楓告辭。
“兩位道長何不再在莊上多留幾日?”
陸緣看着溫楓紅腫的雙眼,臉頰上還有未擦幹淨的淚痕,婉言謝絕,說自己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就不再此叨擾了。
溫楓無奈嘆了一口氣,正要将二人送出莊外。
“對了。”
陸緣驀得回頭,吓得溫楓心一提。
“陸道長怎麽了?”
陸緣笑了笑,上下打量一眼溫楓。
“今天溫莊主身上穿得這件衣服,倒是真有種仙家風範。”
溫楓尴尬賠笑,等他将陸姜二人送出莊外,回來的時候溫飛已經睡着了。溫楓站在床頭,看着正在熟睡的兒子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到書房。
他坐在之前的那個座位上,不同的是,他旁邊再也沒有站着一個十七八歲,仙風道骨的少年。
突然一陣大笑從書房裏傳出來。
溫楓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
“誰?誰在那裏?”
書房裏亮起一簇小火苗。
“原……原來是陸道長,你怎麽會在這裏?”
陸緣捧着那簇小火功苗,從黑夜中走出來,搖曳的燭火将隐去他臉上大部分表情。
陸緣将燭臺點上。
“不回來,怎麽能知道原來溫莊主才是心機最深的那個人?”
溫楓雖然有些尴尬,但倒也不否認。
“陸道長是何時知道的?”
陸緣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的表現就很奇怪。你說,你不想告訴你義弟你的眼睛是被人害的,但卻能輕易告訴我們一個陌生人。擺明就是對我們說,我身上有很多秘密,快來查我啊。你怕他于你塵緣牽扯太多,于修行不利,但是你卻能讓你那毫無修仙的資質的兒子拜入玄陰宗。”
“你身上的靈力明明可以看得到溫良,你卻視而不見,将我一個陌生人帶入藏寶閣。你裝作不小心将那個符篆掉到地上,然後用我的手揭穿李靜的真面目,而你自己卻摘得幹幹淨淨。”
“事發之後,你裝作痛心疾首,一副不與李靜計較的模樣。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揭穿李靜的真面目,讓他身敗名裂,不正是你想做的嗎。否則,不過是一個小兒的生辰,父母尚在,為何請來了那麽多人。”
“溫楓啊溫楓。”
陸緣眼睛銳利地盯着他。
“你當時背對着衆人,和李靜恩斷義絕的時候,身體不是因為難過而顫抖,而是太興奮了,你是怕衆人看到你揚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