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溫楓像是一下子就被人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他揚起手掌。雖然這些年來，他已經勤加保養，還從李靜那裏得了不少駐顏丹，但他還是擋不住歲月的侵蝕。
“我已經年過半百。”
溫楓長嘆一聲。
“回想我這一生，真的算是慘不忍睹。幼年喪父，家産被霸占，随後流落在外。可這原本不是我的人生。”
“誰不想禦劍乘風去，除魔天地間。可是李靜把一切都改變了，他搶了我的機緣，搶我的情緣，奪了原本屬于我的人生，把我害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難道我父親當初好心救李靜一命，是做錯了嗎？”
陸緣啞然。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溫楓。坦白說，陸緣覺得溫楓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如果有人這樣對他，他說不定會十倍百倍得還回去，做得比溫楓還狠。
怪不得，李靜明明對碧珠仙子有情，但卻一直回避，看來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碧珠仙子應該是溫楓是一對佳偶天成的道侶。
盡管陸緣知道自己問的這個問題有些不妥，但他還是問了。
“你們相處這麽長時間，難道你對他真的一點感情也無？”
溫楓道：“他為我做這麽多，不過是想減輕身上的罪惡感而已。他應該感謝我給他這個機會。”
至此，陸緣也無話可說。
“說起來，這次倒是真的要好好謝謝陸道長。”
溫楓拍了拍手，一個手捧托盤的小厮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将托盤放下去之後，便退了出去。
陸緣眼神立即被托盤上的金錠吸引。
“溫莊是想用這些阿堵物來封我的嘴？”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陸緣道：“這哪是小小禮物，我今日拿了溫莊主的東西，改日溫莊主怕是會讓我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陸道長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溫楓的手悄悄摸到腰側，那裏藏着一把鋒利的匕首，這幾日相處，他已經看出來了，陸緣身上并沒有多少靈力。
“放心，溫莊主。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而且，我來到這裏也并不是想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麽錢財。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機緣被李靜搶走的。”
溫楓的臉上閃過一絲古怪之色。
“是……是有人告訴我的。”
“誰？”
“我不能說？”
溫楓臉上露出一絲後怕神情。
“我如果說了，我和阿飛都會不得好死的。那個人像是無處不在。”
“那個人？”
陸緣道：“我從藏寶客裏取出的東西，是不是也是那個人交給你的？”
“我不能說。”
孟無涯的那副生死牌應該是懸于腰側，可是陸緣卻沒有找到，可見事先已經有人拿走藏了起來。而那個人很有可能是也是位穿書者。
李宋曾經和他接觸過，說明那個人很有可能得知了李宋是穿越者的身份。而碧波宮的事，也恰好驚到了他。
那麽，自己很有可能是被人引到這兒來的。
陸緣想起了那個說書先生，他之所以會來到溫家莊，一是溫家主的莊主雙眼複明，二是想要見識一下那個與孟無涯糾纏的凡間女子的畫像。
這兩件事情，或許都是幕後之人一手操辦的，為的就是确認他穿書者的身份。
陸緣感到一陣後怕，或許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而他也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與對方見過面了。
“對了。”陸緣剛想推開房門，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事情。
“李靜應該早就知道你知道這件事了？”
“什麽？不可能？他要是知道，怎麽還能如此……”
如此待他。
陸緣當初很奇怪，為什麽李靜會一眼看穿他這個身體沒有多少靈力，因為他已經在藏寶閣看到孟無涯的身體。
天下間最難做的事情，就是徹底的泯滅良心。李靜錯就錯在他不夠狠，還有一點良心。
至純至善的人，少有。窮兇極惡的人也少有。大部分都是介于這二者之間的平凡人。會為占到一些小便宜沾沾自喜，也會在做到錯事後，受到良心的譴責。
顯然，李靜也是其中之一，否則也不會在進入宗門之前便會滋生出心魔。
李靜他自己怎麽想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現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李靜他不想回到現實世界。陸緣有些不解，在他看來，這個世界雖然很奇幻，可以飛天遁地，但是這樣奇妙的感覺，在一些游戲中也能體驗到。作者設定的修仙世界，遠遠比不上現實世界來得精彩。
陸緣走後許久，溫楓才慢慢扶着把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剛走了兩步，忽然頓住，門外立着一個高大的影子。
“同樣的把戲耍兩遍真的有意思嗎？那個人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突然，溫楓的身子一滞。很快意識到什麽，陸緣是束着發的，而這個映在門上的影子，卻是披頭散發的，而且陸緣的身影并沒有那麽高大。
溫楓的慘叫聲回蕩在整個山莊。等溫飛趕到的時候，溫楓早就氣絕。
“爹爹，你怎麽了？”
溫飛撲到溫楓身上。
“方才是不是有人來過？是不是李爹爹幹的？”
一旁的小厮像是突然想到什麽。
“方才陸道長曾回來過，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動手，早知道我就不應該出去的。”
“陸道長？”
溫飛有些懷疑：“我父親和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麽會殺了我父親？”
那小厮道：“當初溫莊主對于李靜尚有救命之恩，李靜尚可以恩加仇報。這世上多的是，無怨無故的殺戮。小莊主要想為老莊主報仇，就要好好學習本領，現如今就只有去求碧珠仙子了。”
溫飛用袖子擦幹臉上的淚水。
“可是我動手傷了李爹爹，不知道她還會不會收我為徒？”
“放心吧。”小厮道：“你李爹爹不是做事狠絕的人，他知道你父親死後，絕對不會放任不管。”
“那李爹爹會死嗎？我剛才捅了他一刀，害他流那麽多的血。”
小厮摸了摸他的頭。
“不會。只要殺了那個人，你李爹爹就不會死。”
而此時的陸緣正在回去的路上，并不知道他被人按了一個殺人兇手的罪名。雖然生死牌沒有找到，但是得了最主要的身軀，他就可以恢複一大半的修為。
陸緣飛快的腳步忽然停下。姜君瑤站在客棧的燈茏下，看到陸緣後，臉上不自覺就浮起了抹笑意，怎麽看都像是等晚歸丈夫回家的小媳婦。
陸緣快步上前，一把拉過姜君瑤的手。
“走吧。”
進了屋，姜君瑤果然早就把床單給鋪好了。
兩人躺在床上，半天都沒有睡着覺，都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終于，還是陸緣忍不住先開了口。
“那個，阿瑤我有件事情沒和你說？”
姜君瑤道：“什麽事？”
“我們現在還是先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好了。”
陸緣咬了咬牙，一把拉過姜君瑤的手，放到自己的脖頸上。姜君瑤的手和他的人一樣，溫溫潤潤的。
“這……你這裏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陸緣明顯感覺到姜君瑤放在息脖頸間的手一滞，随即裝作驚慌的把姜君瑤的手拿掉。
“你……你果真是嫌這道傷痕難看，早就知道就不給你看了。”
黑暗中，陸緣看不到姜君瑤的表情，卻能聽出他聲音有些顫抖。
“這就是你一直用布片綁住脖子的原因嗎？”
陸緣心裏一抖，姜君瑤果然懷疑這些了，試想一下，哪一個正常人，大熱天還天天用布條緊緊得纏着脖子的。
陸緣假裝害羞，用被子蒙住頭，好半天才輕聲回應。
“嗯。是不是很難看？”
陸緣身子一沉，原來是姜君瑤已經半側着身子，隔着被子輕輕拍了他身子一下。
“不難看。”
陸緣松了一口氣，從被子裏探出頭來。
“其實，這件事情我本不打算告訴你的。怕你嫌棄我用魔族的旁門左道，我……”
陸緣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裏。姜君瑤的手又重新摸了上去，溫潤的指腹輕輕摩挲頸上的傷疤。
陸緣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聲。
“我當時只剩下一個腦袋，雖然我知道用別人的身體很不道德，可是我還是這麽做了。你……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姜君瑤那邊沉默了一回兒，要不是他的手還在摩挲自己脖子上的傷痛，陸緣還以為姜君瑤憑空消失了。
“不會。”好半天，陸緣才聽到姜君瑤略有些沉悶的回應。
“你怎麽了？”陸緣明顯感覺到姜君瑤的語氣不對，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了過去，雙手卻在中途被姜君瑤另一手攔住，握在手心。
“我很好，我沒事。”
“你哭了。”
陸緣掙開姜君瑤的手，摸向姜君瑤。手指頭碰到姜君瑤柔軟的嘴唇時，心裏頭不禁升起一股異樣，舔了舔嘴唇。再往上面，就摸到姜君高挺的鼻梁。
陸緣手此時已經沾滿了姜君瑤的淚水，手指輕輕揩去姜君瑤臉上的淚水。
忍不住笑道：“傻阿瑤，這有什麽好哭的。”
“我應該早就發現的，我還以為你不肯跟我睡在一起，是嫌棄我了，我卻沒有想到你居然一個人默默承受這麽多。作為你最親近的道侶，理應為伴侶分擔一切，但我卻什麽都沒為你做。”
陸緣連忙道：“其實也不能全都怪你，是我沒告訴你。”
陸緣又好言安慰了姜君瑤幾次，總算止住了姜君瑤的哭聲。
“那阿緣可知是何人将你變成這副樣子的嗎？”。
陸緣心道不正是你，順嘴就編了個謊言。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腦袋了。看來，應該是我身死之後，又發生了一些變故。”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這也不能怪你，你那個時候也應該身負重傷，你背後有整個純陽宗做靠山，他們自然不敢拿你怎麽樣，就只好拿我撒氣了。”
“阿瑤放心，我絕對會替你報仇，将把你害成這副模樣的人揪出來。”
陸緣壓住心裏的異樣。
“其實，我已經在溫楓的藏寶閣找到我身體的一部分，上面還被人貼了一個用來改變其外貌的符紙。”
姜君瑤道：“為何你的身體會出現在溫楓的藏寶閣？”
陸緣道：“我也很奇怪。我曾幾次出言試探，溫楓好像并不知情？況且，在自己的私密藏寶閣內，為什麽還要貼那個掩人耳目的符紙。”
“會不會是李靜放的？”
“這就不知道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李靜是知道溫楓的藏寶閣裏是有孟無涯的一部分身體的，否則兩人不會一交手，他就震碎自己纏在脖子上的布片。
看來，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張符紙。或許可以利用純陽宗的幻術，找到那張符紙真正的主人。
到時候不僅可以順藤摸瓜找回自己的金手指，說不定還會找到下一個穿書者。
然而，讓陸緣二人很失望。
在姜君瑤從陸緣手裏接過符紙瞬間，符紙突然暴起一股藍色的火焰，姜君瑤松手，符紙掉在上，不過片刻，便化為灰燼。
陸緣就眼睜睜地看着唯一的線索，被窗外的小風吹散。
看來這個符篆的主人早就料到這一招，可能提前設置了一個毀滅裝置，只要察覺有人想用幻術窺探，就會自動鎖毀。
二人又将目光齊齊落到孟無涯的軀幹上。
大腿是從腿根處截斷的，雙手也是從肩膀上截斷的。即便只有這個軀幹，陸緣也能大致推斷出孟無涯的真實身高應該不會低于一米九。
陸緣目光移到孟無涯的小腹，不出意外又看到一大片馬賽克，陸緣在心中暗自和姜君瑤的馬賽克對比一下。
看來，雖然系統現在暫時不在了，但是一些限制還在。
不知道軀幹有沒有被那人動過手腳，若是姜君瑤貿然對其使用幻術，說不定下場會和之前那張符紙一樣。
“那……那你現在要換回原來的身體嗎？”
姜君瑤臉頰微微有些泛紅，手扶着桌邊，微微喘着粗氣。
他臉紅什麽？
片刻之後他才明白，姜君瑤眼中看到的，和他看的不一樣。也就是說，現在姜君瑤是能看到孟無涯真實的尺寸。
陸緣心裏頭一惱，扯床單就給孟無涯蓋上。
“要換，當然要換。”
只要換上孟無涯的這副身體，就可以恢複孟無涯一半的修為，到時候哪怕姜君瑤恢複了記憶，他也有自保的能力。不知為何，陸緣一想起兩人日後真的有可能刀兵相向，心裏就堵得慌。
此時，姜君瑤也吐出了幾口濁氣，勉強站直了身子，看了看陸緣明顯有些興奮的目光，欲言又止。
陸緣受不了他這副墨跡樣。
“有什麽話快說！”
姜君瑤道：“我覺得還是等找到剩下的四肢，用靈力将四肢拼接起來，再換回來的好。”
陸緣明白姜君瑤的意思，現在如果要換回孟無涯的屍體，他勉不了四肢要再砍一次，要是把孟無涯的身子拼齊了，到時候只要換個頭就行了。
現在系統也不在身邊，也沒法替他減輕痛苦。只得先按照姜君瑤說的辦。
再者，孟無涯的身材高大，長生的這具身體算是剛張開的毛孩子，要是長生的四腳安到孟無涯的身上，陸緣腦海裏憑空就出現了短腿柯基。
可能是再也不怕姜君瑤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傷痕，這一夜竟然是陸緣有史以來睡得最香的。
直至臨近天明的時候，陸緣才被系統的尖叫聲驚醒。
“我……我只不過是一夜沒有回來而已，你們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醜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