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雨越下越大。

水汽蒸騰，将少年蒙上一層薄紗。他的頭發被水打濕，黑發貼在白皙的額前，白膚烏發。

水珠勾勒出他精致的臉型，飽滿的唇珠懸着水珠。

他的眼睛滿是水汽，但卻泛着金色的亮光，濕漉漉的長睫與眸光交織。

被暴雨淋濕的狼狽場面，連娛樂圈內顏最好的明星都扛不住。

……而他站在雨中，卻像能蠱惑萬物的海王，連雨水都争先恐後親吻他。

剎那間。

李辛導演有靈感了。

……他知道拍什麽電影了。

電影的主角，一定得是這名少年。

他撿起地面的傘，想都沒想，徑直往這名少年走去。

*

暴雨中的池執安，祈禱這場雨能快點停。

突然間，一把黑傘，替他擋住了雨，隔絕了嘩啦啦的暴雨聲，一切變得寂靜。

池執安怔住，看向為他撐傘的人。

這個人，池執安非常眼熟。

——他在光腦裏見過。

對方是這個時代最有名的導演。

池執安沒反應過來：“您是來找我收垃圾的嗎？今天下雨了，不太方便。”

李辛導演：“……”

他這才注意到，少年手裏拿着的袋子，是裝滿垃圾的麻袋。

他在演藝圈裏，見過和對方一般大的孩子，無不是錦衣玉食。

他第一次見到這麽艱苦的孩子。

李辛導演頓時心疼，想把他邀請進自己團隊的想法更強烈了。

他柔聲道：“我想找你協商一些事，你現在方便嗎？”

池執安疑惑：“可以呀。”

他想不明白這名大導演找自己有什麽事。

但他還是乖乖跟對方走。

池執安被帶到星際城的市中心

……這是池執安穿越這麽久來，第一次進城，第一次感到星際時代的繁華。

半空中盡是便民公共飛船，天空馬路縱橫交錯，地面是飛速行駛的懸浮車，路過的市民人手一個全息光腦。

池執安跟着李辛，進入了一家高檔茶樓的包間。

茶樓包間的風格古香古色，空氣帶有淡淡的竹葉香氣。

池執安在李辛的對面坐下。

李辛已經六十歲，但精神氣很好，穿着幹淨的中山裝，頭發微微泛白，理得很整齊。

池執安第一次面對這個時代的大人物，有些不好意思，緊張道：“李辛先生好，我叫池執安，您找我有什麽事，盡管說就好。”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又加上乖巧的長相，特別讨長輩喜歡。

李辛輕咳一聲，直入主題。

“我突然找上你，的确很唐突。”

“我是在下雨的路邊偶遇你，我一眼就相中你，你的樣貌，你的氣質，給我帶來了新電影拍攝的靈感。”

“至于電影的主角，我想邀請你來擔任。”

“不知你是否有意願，加入我的演藝工作室？”

池執安怔住，遲遲反應不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辛察覺到對方的不可置信，繼續道：“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如果走演藝圈這個道路，絕對會火——”

池執安指指自己，遲疑：“我，我在您的電影裏飾演撿垃圾的人……？”

李辛：“……”

李辛攤開說：“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冒出的電影靈感，是想拍攝與海洋相關的電影。內容我沒想好，但主角，我覺得一定得是你。”

“你第一眼看上去，就像要與海洋的王發生無數種故事。”

池執安：“……”

太誇張了。

他的确要收養一條來自大海的人魚，但那僅僅是普通的海洋智慧生物而已。

李辛拿出光腦，當即拟好合同，把電子合同投影出來，給池執安看。

“如果你答應成為我的電影主角，我會給你一筆不菲的拍攝報酬費。”

池執安看見了合同裏的報酬費金額，瞳孔微縮。

他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多零。

他控制不住胡思亂想，如果他有錢了，就不用苦哈哈撿垃圾，可以買帶冰房的別墅，讓小海豹住進去，每天給小海豹吃很多鮮魚鮮蝦……

等到人魚來了，人魚就住在別墅的大游泳池裏，其他救贖目标也可以在大別墅住下。

他甚至可以買一張十米長寬的床，讓所有目标和小海豹都和他睡一起。

一大家子一起生活該多好啊。

……池執安屈服了，心動了。

池執安在李辛導演的指導下，把合同簽了。

他簽完合同，臉頰殘留着不好意思的紅暈，他抿起唇，眸光閃爍：“您的電影，什麽時候開拍？”

李辛導演頓住，蹙眉：“目前只決定拍攝與海洋有關的故事，故事內容沒想好。”

——與海洋有關的故事。

池執安穿越前，學習過一門選修課：“西方海洋神話賞析”。

這門課他拿到了滿分。

提起海洋。

他會想起，陽光自海穹灑落，人魚群順着洋流攀游，人魚歌聲空靈渺遠，傳頌着不為人所知的海洋史詩。

而當今人類步入星際時代，娛樂産業蓬勃發展。

想要宣傳一樣事物，将它植入電視劇、電影作品裏最合适不過。

池執安目光溫和，卻異常堅定：“與海洋有關的電影靈感，可以由我來構思嗎？”

“我有一個靈感，不知您是否喜歡。”

池執安想通過電影，宣傳已經滅絕的人魚文明。

比如在電影裏講述人魚的故事。

人魚文明，不應該随着死亡而被遺忘在星海中。

他們應該被更多人所知與喜歡。

等到電影拍出後，他或許能把這部電影作為真正的見面禮，送給那名素未謀面的人魚先生。

李辛導演聽了池執安的話，眼眸一亮，認真傾聽：“好，你說。”

池執安說：“在我的構思裏，有一種與海洋有關的架空生物。”

“架空？”李辛導演來了興趣。

池執安：“嗯，這種生物的名字叫——人魚。”

這是池執安穿越後，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人魚。

池執安的語氣不自覺地放柔，像在講述一名熟悉既陌生的老朋友。

“人魚是一種上半身為人形，下半身是魚形的類人生物，他們擁有與人類一樣的智慧，在海底構建出自己的文明。”

導演頓住，忍不住道：“我第一次見到這樣新穎的構思，要知道，目前沒有人想過海洋裏會有智慧生物。”

“這可能與帝國的物種有關，帝國的智慧生物都是陸生……”

池執安偷偷想，人魚的故事，在他穿越前的世界已經爛大街了。

導演思索片刻：“不過，我想象不出‘人魚’的模樣，你覺得在帝國的演藝圈裏，有哪位明星與‘人魚’長得像？可以給我參考參考。”

池執安：“……”

他壓根沒關注過這個世界的演藝圈，每天忙着撿垃圾、攢錢吃飯。

導演看出了池執安的茫然，輕笑：

“我工作室裏有幾位不錯的男演員。如果你待會有空，可以随我去看看。”

“算是提前為‘人魚’這個角色挑選演員了。”

池執安聽着，莫名心動。

電影的靈魂，就是演員。

而他既然想在電影裏宣傳人魚文明，那麽主角得是人魚。

但他對演藝圈一無所知，不知誰适合演人魚。

讓李辛導演幫助自己的選角，或許是很好的選擇。

池執安小心翼翼道：“我待會有時間。”

“好。”

李辛導演勾起唇角：“ 吃完飯後，工作室會有車來接我們過去。”

***

池執安吃完晚飯後，李辛帶他下樓。

一輛高檔懸浮車，停在茶樓門口。

池執安沒見過這麽高檔的車，忍不住在心裏驚嘆。

他小心翼翼坐上車，幾分鐘後，接近音速的民用懸浮車抵達了工作室。

工作室是一棟寫字樓。

李辛導演的演藝工作室規模，更像一家演藝公司。

池執安進入寫字樓，緊張巴巴地打量四周，露出沒見過世面的神色。

在工作室內上班的人們，路過時，紛紛注意到了池執安。

他們同樣露出沒見過世面的神色。

池執安長得太好看了。

演藝圈內長得好看的人很多，——但池執安這種類型的，他們卻是第一次見。

池執安擁有他們從未見識過的故事感，他生來，仿佛就該與傳說中的衆神發生各種各樣的故事。

太驚豔了。

李辛導演從哪裏找來這麽一個寶藏。

池執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頭。

同時，他想起……家裏還有一只小海豹。

他今晚會很晚才能回家。

他臨走前，給小海豹的小水盆加了冰塊和涼水，旁邊放置了一小碟鮮魚。

他不用擔心小海豹會因為他晚回到家，而餓肚子或者缺水。

小海豹此刻肯定在家呼呼大睡，不會想主人什麽時候回來。

池執安想到這裏，頓時放下心。

李辛導演提前把男演員們叫到演藝廳。

李辛演藝公司的演員們，有戲接的時候，才算是上班。

但，他們為了維持戲感，每天都需要對戲、練臺詞、練形體，所以天天都得待在公司裏。

李辛導演進門前，對池執安說：“不要太緊張，他們都是我名下很好的徒弟，你覺得哪個符合你心目中的人魚角色，大大方方挑選就好了。”

他說罷，打開演藝廳大門。

*****

小平房。

小海豹沒有如池執安所想那般，在小水盆裏呼呼大睡。

他就算變成海洋動物幼崽形态，本質仍是一條成年大人魚。

有了舒适的環境，他并不會就此放松警惕睡着。

小海豹從小水盆裏爬出來，啪叽一聲，掉在地面。

小海豹糯糯的軟肉，像果凍般Duang了幾下。

他太胖了，掉下來時，不慎撞倒小桌子。

桌面的人魚玩偶，随之掉在他面前。

“嘤。”

小海豹眨眨豆豆眼，用小爪鳍拍拍小人魚玩偶。

——不得不說。

他遇到的這名人類，很神奇。

明明這名人類看似才剛成年，卻知道千年前滅絕的人魚族，而且，他很喜歡它們。

連粗布小玩偶都做得栩栩如生。

小海豹的豆豆眼，閃爍起不明的情緒。

他挪動小身子，用扁扁的前肢在地面蠕動，像一只白白胖胖的大白蟲。

他一直蠕動到小平房僅有的房間。

房間的門半開。

他不對人類的生活情況有任何興趣。

……但他還是忍不住爬進了小人類的卧室。

借着暖黃色的夕陽光，小海豹看見卧室的全貌，随即，他怔住。

卧室裏擺放着許多小物件。

而這些小物件，都與人魚有關。

有少年親手畫的畫，顏料與畫筆，都是他從垃圾場撿來。

筆觸生澀稚嫩，但不難看出，畫裏是一條英俊的雄性人魚，靜靜卧在海邊，眉眼低垂，像在注視着誰。

還有少年做的人魚抱枕，圓圓胖胖小身子，短短的小尾巴，一看抱起來就非常舒服。

人魚木偶、人魚擺件……

池執安穿越到異世界後，一直是孤獨一人。

他只能默默等待救贖目标的到來。

他為他們未來的相遇，準備了許多溫暖的小驚喜。

“嘤。”

小海豹仰起腦袋，注視到這一切。

這名小人類，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等待……人魚的到來。

——他萬萬沒想到，在人魚族滅絕後的千年，還有人在等待人魚的出現。

真摯，熱烈，期待地等。

而他就是小人類等待的人魚。

雄性人魚是一種自戀的生物，小海豹自稱是自己是小人類等待的人魚，也沒有任何問題。

更何況，這個世界只有他一條人魚了。

小海豹一想到有人等了他這麽久。

他雪白的小身子，泛起害羞的紅暈，像一只草莓味糯米糍，發出的叫聲綿軟。

“嘤，嘤。”

……他對這個小人類，起了興趣。

小海豹爬出卧室，蠕動到小平房的門口，等待小人類的到來。

他現在是動物幼崽的形态，沒辦法給小人類物質上的回饋。

……他只能給小人類一個擁抱。

小海豹努力扭動圓滾滾的腦袋，動作笨拙，想要靠近肚皮。

他伸出小舌頭，舔起肚皮上濕漉漉的絨毛。

人類不是海洋生物，遇水會感冒，他不能讓對方抱到一只濕透的小海豹。

于是，小海豹舔了一晚上的絨毛。

天色從夕陽變得漆黑。

他把每一根絨毛都仔仔細細舔過了，都沒見到小人類回來。

他作為人魚幼崽，在銀河帝國流浪時，見過很多危險的事物。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那名人類剛脫離幼崽時期不久，白白嫩嫩，瘦瘦弱弱，如果遭遇不測，很難逃脫。

按照人類的習性，那名人類應該會回來吃晚飯，可他卻遲遲沒回來。

“咿嘤——”

小海豹想到這裏，心跳慢了半拍，豆豆眼睜大，滿是慌亂的情緒。

他不安地在小平房內亂竄，小爪鳍拍打地面，piepie的水聲不斷響起。

——他無法變成人形，無法尋找少年，更無法保護對方。

他只能以最脆弱的幼崽形态，無能狂怒。

最後。

亂竄的小海豹，無意撞到池執安的衣服堆裏，掙脫不開。

這堆衣服，是池執安剛從陽臺收下來，殘留洗衣服的香氣、少年淡淡的體香、陽光的餘溫。

晚風吹過窗戶縫隙的嘶鳴聲、緊張慌亂的心跳聲、急促的呼吸聲……

——都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小海豹突然感到，有某處一直殘缺的地方，被安撫了。

每年的深春，他都會力量失控，伴随自殘與攻擊行為。

身體為了自保，他會變成海洋動物幼崽。

幼崽脆弱、無能。變成幼崽的他，只會一遍遍輪回人魚幼崽時期的痛苦。

但這一次，有人保護了他。

他失控的力量，被控制住了。

白光閃過。

小海豹消失。

取之而代的，是一名俊美的男人。

男人銀發藍眸，身形高大，五官冷峻，令人想起詭谲陰暗的深海。

男人站在狹小的客廳，注視着小人類的生活痕跡，沉默半晌。

随後，他打開光腦，全息投影在他眼前出現。

他用的是帝國最先進的光腦，可以植入體內，能夠由瞳孔放映出全息投影。

男人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電話另一頭，傳來助理戰戰兢兢的問好聲。

男人薄唇輕啓。

他作為人魚的聲音，低沉、暗啞，帶有沉沉的威壓。

“幫我找一名人類。”

“他的名字叫池執安。”

助理不敢遲疑，連忙答應。

男人的地位崇高，眼線遍布銀河帝國各處。

沒過多久。

男人收到一段影像視頻。

視頻裏正是他要尋找的小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