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
第32章 Chapter 32
徐朦朦斟酌片刻, 問:“沈從就算背後有人幫襯,難道連政府的話也敢反駁嗎?”
梁呈面色微沉,倏爾:“政府當時對于建校地址本就在考量, 派了人過來實地考察, 沈從他們不知從哪兒聽到上面安排人來村子考察, 帶頭鬧事, 再後來上方領導簽署建校批準文件,定在孚山。”
徐朦朦不解:“僅僅是因為沈從帶頭鬧事?雖然我還沒到孚山,可是沿途的風景,還有我們經過的路, 我個人傾向于古侗村。”
梁呈用力拐了個彎, 避開前方石子,說:“你對村民自發組織的力量一無所知,政府當然是為了讓山區的孩子都能接受教育,但也要确保工期和工人的安全問題, 一旦有一處出了纰漏,所有責任都歸簽署文件的人負責。如果你是領導, 你是想按部就班無狀況完成,還是隔三差五接到底下人彙報有人鬧事,工期延誤?”
他這麽說, 徐朦朦懂了, 好奇道:“那孚山的孩子比古侗村多嗎?”
“差不多, 不過孚山的孩子年紀更小點。”梁呈穩住方向, 騰出左手往前方一指, “看到前面房子了嗎?那就是孚山中學。”
徐朦朦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原以為會是磚瓦建築的平層, 沒想到是木樓, 矗立在山上最高處,茂密青翠的樹木錦簇在周圍。
三輪車鈴清脆響起,在安靜的山路裏莫名好聽,梁呈撥弄的聲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打量車鈴時剛好瞥見路旁有一只暗褐色的松鼠正在左右舔舐小爪子,聽到動靜不慌不忙跳開,給他們讓路。
徐朦朦驚訝:“居然能見到松鼠!”
它好像能聽懂人話,兩只小爪子立在毛茸茸的胸前,滴溜溜地眼睛轉啊轉。
梁呈解釋:“你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會發現很常見。”
徐朦朦疑惑:“我們說話它是不是能聽懂?”
梁呈輕笑:“動物都很有靈性,尤其養在大自然裏的動物比圈養類動物更好些。”
“這倒是。”她想起兩年前陪金女士去蒙铖動物園,“之前陪我媽去動物園,裏面的小動物看起來還不錯,不過眼神沒有剛才的小松鼠有靈氣,皮毛也沒它好。”
梁呈不否認:“他們天生就應該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人類的介入無非是打破他們固有的生存方式,不過總有一套說辭可以堵住悠悠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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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了點兒興趣:“什麽說辭?”
“以某某物種瀕臨滅絕,保護他們才是讓他們延續的最佳方法。”
“你說得不無道理。”
徐朦朦這下沒話了。過幾秒,問:“我們還沒到嗎?”
梁呈說:“快了,過了前面那個彎道就到了。”
徐朦朦在太陽傘下微微眯眼:“我好像看到人了。”
“你說的是瞭望塔上的人吧?只要經過這條山路都會被看見。”
“每天都有人在那兒嗎?”
“嗯,一直以來孚山瞭望塔上都會有人看守,延續多年了。”梁呈沉吟片刻,“我們去的點可能趕上他們下課時間,要是碰到小孩子問你什麽,別介意。”
彼時兩人駛入了梁呈所說的彎道,路面狹窄,将将比三輪車大一點,旁邊是陡峭的懸崖。路上亂石野草,上山有了一定難度。
她一心撲在懸崖上,稍有不慎便會掉下去的風險中。梁呈的話自然沒聽進去,含糊應了一聲。等到路面再次平穩,緊懸的心回到原位。
徐朦朦把太陽傘收起,陽光被頭頂蔥郁的樹葉遮擋,偶爾透過樹葉滲下,樹影在她臉上閃動。
她用手扇風降溫,說:“剛才我恐高症都快出來了。”
“有恐高症的人見到懸崖害怕也屬常事。”梁呈為她找借口,“我是從小在這邊長大,習慣了。”
徐朦朦有點驚訝他沒就此話題調侃她兩句,一反常态,便問:“你今天很不對勁兒,從我們來的路上就覺得你怪怪的。”
他其實算了解她,也見識過她的多面。直來直往,想笑就笑,脾氣上來了也不會委屈自己,初見時會給足尊重,相處後如果過分也會怼回去,他想到一個詞形容她最為貼切——鮮活。
是他離開古侗村留在南州工作多年再難碰到的人。
即便他認為自己了解她,現在卻莫名不想帶她去孚山了,就好像最深處的秘密正在被人發掘。
“徐朦朦,你的家庭條件很好。”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她微怔:“好端端提這個做什麽?”
三輪車的速度漸漸緩慢下來。
“所以,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盡量讓他們感受不到太大的差距。”他抿唇,“好嗎?”
他說的很直接,話中似有央求的意思。
“梁呈,你是害怕他們,還是怕我會對這裏有別的看法?”她拉長尾音嗯了一聲,思考,“我沒有所謂的優越感,更不會因為從小接觸的環境而輕視他們,你不要擔心。”
他松了口氣,淺笑:“好。”
天空蔚藍,山脈如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蜿蜒起伏。金色的光線宛若從瞭望塔頂灑滿整座山頭。層層梯田青黃相接,一層一層如卷軸般鋪展開來。
他們到了孚山,三輪車停在了山腳的農戶家,是一對中年夫妻所住,見到梁呈熱情招呼,又是要端茶又是要請他們進屋裏坐會兒。梁呈因為還有事處理謝絕後了夫妻倆好意。
山間清爽的風拂來,吹得人很舒服。徐朦朦深吸一口來自大自然的最好饋贈,仰頭閉上眼睛。梁呈瞥一眼光線中她含笑的側臉,嘴角輕抿。
她睜開眼笑起來:“梁呈,我好像明白學校為什麽蓋在這兒了,空氣真好!”
“古侗村空氣不好嗎?”梁呈說,“小心我回去到阿蘭嬸面前參你一本。”
徐朦朦白他一眼:“小氣鬼,要有對比才能發展更好。”
正說着話,棗叔過來了,看樣子比他們早到了一會兒。
梁呈先喚了棗叔一聲,接着問:“小鵲喜怎麽樣了?”
他是跟着梁呈去醫院的,自然清楚小鵲喜是因為什麽肚子痛,梁呈直勾勾問起小鵲喜身體狀況,他反倒扭捏了,“還行,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梁呈知道村子裏的人還是老古董思想,估摸礙于徐朦朦在,棗叔不太好意思提起。他點頭應下:“我們先去看看,一會兒學校見。”
“那什麽……”棗叔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隐,“學校也有點事。”
梁呈眉頭皺起:“出什麽事了?”
“我聽說和你有關系。”棗叔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嘆息,事情很棘手的樣子,“茶樓一直都是沈從負責,他現在撂挑子不幹了,學校最近不是打算修建教師宿舍,好讓志願者們過來有地方住,沈從他……”
棗叔不用往下說,梁呈大概猜到了是什麽情況。無非是沈從又作妖,這人就是影響村子發展的毒瘤,不解決了以後只會有層出不窮的問題。
“我們先去看小鵲喜,沈從的事我會解決。”梁呈回頭示意徐朦朦跟上。
她從三輪車上把帶來的包拎下來,乖乖跟在他身後,邊走邊回頭,等到看不見棗叔了,問:“沈從又怎麽了?”
梁呈無奈:“他一直以來就是這樣,誰要對他說句重話或是質疑他,不是撂挑子不幹就是折騰一些事出來讓大家都不好過。上面批了款項下來,要求蓋兩間宿舍,之後會有志願者老師們過來,他們住處問題需要解決。”
徐朦朦還記得他今天提起的孚山中學由政府出資,甚至連建造都是政府安排人過來處理的,怎麽到宿舍只是撥款而不安排人過來?
她疑惑:“我沒懂,為什麽這次宿舍建造不是政府安排人過來了?”
梁呈輕嘆:“村長主動挑起大梁,宿舍本就沒建校重視,上面也就松了口。”
“就沒有辦法讓沈從不負責嗎?”徐朦朦是真的煩他,“這麽好的村子就因為他一個人工期延誤不說,還總是找些麻煩事。”
梁呈垂在褲縫的手微動,似覺得不妥又重新垂落。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快趕上河豚了,猶豫幾次終是擡手輕拍她纖瘦的肩安撫:“女孩子別動不動生氣,對身體不好。”
“我是為你鳴不平唉!”她惱,“真就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我知道。”他聲音不大卻溫沉清晰,“但我不希望你因為那種人生氣,他不值得,而你的開心比他珍貴得多。”
徐朦朦站在他面前怔了怔,接觸他深邃眼眸的剎那間,目光迅速彈開。
她眨巴着眼睛四處尋找,祈盼可以找到緩解怪異氛圍的借口。
然而,并沒有。
她心髒狂跳,山風好像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溜走了,有種前所未有的燥熱包裹于身體每個器官。
他看她紅着臉,一個勁兒用手給自己扇風,愣了一愣:“你很熱?”
她氣息紊亂,嘴硬亦如往常:“今天天氣本來就熱啊!”
梁呈移開眼神:“小鵲喜家就在前面,我們走快點大概幾分鐘路程。”
徐朦朦低着頭應下:“那快走吧,太曬了!”
他輕笑:“說真的,你看起來很瘦,我一直以為瘦的人不怎麽怕熱。”
“誰說的,瘦的人也怕熱。”大概是真熱到了,她沒想太多脫口而出,“更何況,我只是看着瘦,也許我很重呢?你又不知道。”
梁呈微愕,避開她的目光。可能是話題延展得太快,他啞口,沒有反駁她的話。
彼此間仿佛靜得只剩山風吹過。
徐朦朦見他沒有任何想要繼續話題的意思,話到嘴邊,仿若一道驚雷劈頭蓋臉炸開。那天他單手将她抱上二樓,對于體重的問題自然是清楚的。
梁呈極少見她像現在這樣,像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表情太過豐富,透着喜感。他又想逗她了,故作關心道:“怎麽了?”
徐朦朦臉很熱,低語:“我昨晚沒休息好,現在頭暈。”
她越過他徑直往小鵲喜家方向走,腳步很快,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像頭暈的樣子。
梁呈嘴角弧度淺彎,朝她背影喊:“徐朦朦,頭暈走那麽快不是更暈?”
她踉跄一步,是被發現的心虛。停下,轉身看他,“我頭暈走得快就不暈了,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身……”
她抿唇,差點要說“你怎麽知道我身體是怎樣”,察覺不妥住了嘴。
怎麽今天話題就繞不開“身體”兩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