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怪
妖怪
謝恩詞貓着腰,手裏拿着鞋子踮起腳尖輕輕從客廳走過,回到房間雙手輕輕關上房門她才松了一口氣。
狹小的房間,床尾和衣櫃緊緊貼在一起,床頭書桌緊挨着窗戶,一絲空隙也沒有。
謝恩詞不敢開燈,她摸黑找到自己的錄取通知書,身份證和戶口本然後塞進書包裏。
門縫突然透出光亮,謝恩詞知道自己可能把他們吵醒了,或許舅舅本來就沒有睡。
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反應,她快速打開窗戶把書包丢了下去。索性書包掉在綠化帶裏沒有弄出多大的聲響,謝恩詞看了一眼陷入樹枝裏的書包快速關上窗戶。
嘎吱,破舊的門被打開發出聲響。房間的燈被打開,突然的光亮讓謝恩詞一時間頭暈目眩睜不開眼睛,她下意識擡手去遮擋刺眼的白熾燈。
但手還沒有擡起來,她的頭發就被舅舅一把扯住。然後就是舅舅謝宇豪那像菜市場吵鬧老舊喇叭的聲音。
“大半夜才回來,是不是是想偷偷跑掉!”
巨大的力氣拖着謝恩詞無法掙脫。她試圖推開謝宇豪的受,但力氣懸殊她整個人都被拖着走。
痛意從頭皮處漫延至全身,謝恩詞不斷掙紮着試圖推開謝宇豪的手,但每一次掙紮痛意便會再次漫延。
“你放開我!”
一聲吼聲,讓謝宇豪愣住謝恩詞就趁謝宇豪愣住的那一剎掙脫。
她的整個面龐發紅眼淚蓄在眼眶裏。她站在那裏,第一次帶着恨意直視謝宇豪。想黑夜裏掉入人類陷阱的困獸,掙紮狂怒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目光灼灼,她瞪着謝宇豪像第一次見到舅舅那樣,帶着防備和警惕。
“我是你舅舅!小啞巴,你用着看垃圾看仇人的眼神看誰?看你舅舅,你有良心嗎?”謝宇豪拿起旁邊的掃把丢過來,摔在她腳邊。他看沒有打中便四處搜尋,最後快步走向桌子拿起一個煙灰缸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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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恩詞躲了一下,但煙灰缸還是砸到了額頭,不是很嚴重但破了皮。她擡手摸了一下,出了一點血。
本該是怒火中燒,但謝恩詞此刻去格外冷靜。她看着謝宇豪,“嫉妒我媽媽是吧?嫉妒我媽媽考上了還大學,你卻連考個高中都覺得費勁。”
樓上舅媽和謝恩骅都醒了,他們聽到謝恩詞的話都愣在二樓,驚恐萬狀。這件事是謝宇豪的逆鱗,也是他讨厭謝恩詞的母親最大的原因。
果然山洪暴發,謝宇豪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扇了謝恩詞兩巴掌,謝恩詞反抗着嘴裏還是沒有停下來。
“你就是嫉妒我媽媽,你什麽地方都比不上她!人品,人緣,學習,工作!”
謝宇豪扯住謝恩詞走上樓梯,謝恩詞背對樓梯看不見還摔了好幾次。每一次摔倒都被謝宇豪粗暴地扯起來 ,最後謝宇豪把她鎖在二樓的雜物間裏,
“這麽驕傲,明天就和那個男人結婚!一個小野種,他媽的我養你這麽久,感恩都學不會,養只狗都比你強!”
謝宇豪站在門口,面目猙獰,他的聲音因為暴怒而變調,舅媽和謝恩骅站在背後一言不發。
“看什麽看!回去睡覺!”
謝宇豪趕走了舅媽和謝恩骅,将擺放在門口的垃圾桶洩憤般砸在謝恩詞腿上。然後是一聲巨響,門被砸關起來,玻璃都在微微抖動。
謝恩詞坐在雜物堆裏,頭發淩亂眼眶泛紅,額頭上還有血。
她把頭埋在膝蓋裏,小聲抽泣。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投了一片光亮。
哭了一會兒,謝恩詞擡頭看着那一片光亮開始思考怎麽出去。
她站起來,走向窗子看下去。樓下是垃圾桶,從這裏跳下去,應該會弄出聲響。于是她開始在雜物間尋找東西,找遍了雜物間沒有找到合适的工具。
看着墜地的窗簾,謝恩詞在雜物間裏找到一個就椅子,放在窗戶旁踩上去。
這椅老舊,謝恩詞一只腳踏上去便開始吱吱作響,她整個站上去椅子感覺馬上就要不堪重負。
謝恩詞踮起腳尖,顫顫巍巍地伸長手臂将窗簾解下來。她把窗簾擰成一股繩,死死拴在靠近靠牆的床腳。
謝恩詞剛把窗簾抛出窗外,就看見樓下站着一個人,是時君酌。
他穿着褐色的風衣外套,裏面穿着西裝,手裏還拿着謝恩詞丢在綠化帶的書包,站在那裏眼神晦暗不明。
謝恩詞在看清時君酌的那一瞬間突然喉嚨有些微微發疼,眼睛又些許濕潤。
謝恩詞壓下委屈後,她用手示意,自己要用這條窗簾下去。
時君酌沒有說話,謝恩詞以為她沒有明白就自顧自地踩上窗臺,然後抓着窗簾一步一步下來。
才下了一米不到,她發現窗簾好像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中間撕開了一點。她額頭上冷汗直冒,她看了一眼下面确認自己如果掉到垃圾桶會不會太疼。
時君酌看着上面緊張的謝恩詞,搖搖頭走過去垃圾桶瞬間移到旁邊。他站在下面伸開雙手,示意謝恩詞跳下來。
謝恩詞猶豫了一秒之後,閉眼松開雙手,動作一氣呵成。
睜眼時她穩穩落在時君酌懷裏,然後她聞到一股清香,像是凜冬的雪松,冷冽卻帶着木的清香。
她擡眼對上時君酌的桃花眼,雖然是桃花眼但卻淡漠,沒有一絲溫度。
時君酌也看看她,只是眼神落在了她額頭上的傷口。謝恩詞掙紮着下來,低頭将幾個月沒有放下的劉海放下遮住傷口。
“謝謝。”她整理着稀碎的劉海,說出來的話還帶着鼻音,顯得有些委屈。
“需要給他一個教訓嗎?”
時君酌看着眼前的女孩悄然開口。
“什麽?”謝恩詞有些詫異,擡頭看着眼前的人。
時君酌拿着包往前走,
“開玩笑,別當真。”
謝恩詞:“……”
謝恩詞跟上去,到了離家十幾米的地方站着一個老人她一直看着謝恩詞。謝恩詞一想到老人可能看見了整個過程,一時間有些耳熱,她快步跟上前面的時君酌。
跟上時君酌後她偷偷看了老人一眼,老人還是看着他們。老人的背後還站着一個男人,一身正裝,提着公文包也在注視着他們。
時君酌的腳步突然增快,謝恩詞不得不收回目光。
前方是下坡路,剛踏上那條路一股微風拂過。
雖然是冬天,但謝恩詞還是覺得這風格外涼爽。她嘴角上揚,腳步也輕快起來。
“我的人生好像要重新開啓了。”
時君酌提着她的包走在前面,謝恩詞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語,
“我人生的鑰匙。”
謝恩詞原本打算去藥店買一個創口貼簡單處理一下。可是看到走在前面的時君酌沒有說話,就只能默不作聲低着頭出聲。
她悶着偷往前走,突然帽子被人扯住她以為是謝宇豪追上來了,驚恐回頭。
時君酌看她驚恐萬狀,一臉茫然,自己這麽可怕嗎?
“給你,擦一下額頭上的血。”時君酌遞出手帕,謝恩詞接過藍色手帕,說了一聲謝謝。
時君酌擦肩而過,
“不客氣。”
高傲又漫不經心,謝恩詞一時間覺得自己是一只可憐又可悲的流浪狗。
她站在那裏,手裏捏着手帕眼眶又泛紅。
強壓下內心的悲傷後,她轉身看見時君酌站在一米外的路燈下看着自己。
微弱昏黃的燈光灑在他的頭發上,落在他的眸光裏。
他說:“是因為我不高興嗎?”
謝恩詞搖頭,時君酌走近看着她垂下薄薄眼睑,語氣真摯無辜。
“不好意思。”
謝恩詞怔怔的回了一句“沒有關系”後,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晚上過于敏感了,這個本身就和時君酌無關。
“跟你沒有關系,只是我……”謝恩詞不知道如何跟時君酌講述自己家裏的事,不知道怎麽樣講述才能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麽可憐,“沒事,跟你沒有關系。”
時君酌沒有說話,周遭安只有從偶爾的鳴笛。過了一會兒,時君酌開口:
“我們別墅區門口有藥店,我們去那裏。”
謝恩詞跟上時君酌,
“好!謝謝。”
這次時君酌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他才回答“不客氣”,語氣上揚。
聽起來心情不錯,但這份好心情在走近那個藥店後全沒了。
醫生看着謝恩詞額頭上的傷口,反複掃視時君酌。在時君酌第九次被醫生掃視的時候,他冷冷開口:
“不是我弄的。”
但醫生不行,他幫謝恩詞簡單處理傷口後悄聲對謝恩詞說:“這種男人表面矜貴不可攀,但內裏跟惡魔一樣。就是斯文敗類,家暴男人趕快踢開,這種男人狗都不要!”
謝恩詞正要解釋,就看見時君酌黑着臉站在那裏。
謝恩詞趕快付了錢,拉着時君酌就走。時君酌任謝恩詞拉着,走到家門口他才說:
“嘴碎喜歡腦補的男人,狗見了都要繞道而行。”
……
謝宇豪第二天醒來去雜物間,謝恩詞不見了只剩下系在床腳,挂在窗戶的窗簾。他站在窗口正要發作,放在破舊衣櫃上的廢棄玻璃杯酒就掉了下來砸中他的額頭。
還出了很多血,氣得他把杯子砸碎到了晚上他才想起來自己家好像從來沒有杯子放進雜物間。
謝恩詞找了半天自己剛買的杯子不見了,她找了整個房間還是找不到。
“你找那個杯子幹嘛?又不是什麽寶貝。”
時君酌穿着一身休閑的衣服盤着腿坐在沙發上,眼睛盯着電視。
電視劇裏放着《喜羊羊與灰太狼》時君酌看得津津有味。
“看不膩嗎?”
謝恩詞在确定杯子不見後,癱坐在沙發上。
“多有意思。”時君酌的眼睛黏在電視機上一分鐘甚至一秒鐘也不願意離開。
“我們什麽時候去找你缺失的書頁。”
原本謝恩詞還很拘束,覺得時君酌會很難伺候但才一天她就發現時君酌并不像外表那樣死板固執。明明已經活了幾百年了,時君酌有些時候的行為就像一個幼稚鬼。
“等等。”時君酌關上電視,起身拿起桌子上面包吃了一口,謝恩詞仰靠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餘光裏,時君酌吃了一口面包就把面包放下,表情一言難盡。
時君酌嘀咕“沒有什麽這包面包更難吃了。”
放下面包後,他就朝着自己走來。謝恩詞收回餘光全神貫注盯着天花板,時君酌繞到沙發後站着。
謝恩詞看到了他的頭發,前額的碎發。
然後是時君酌富有磁性的聲音,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額頭上的傷口嗎?”
謝恩詞沒有收回目光,她輕聲說了句“好”然後繼續将目光落在時君酌前額的頭發上,慢慢地視線裏的頭發越來越近,謝恩詞的心疼咚咚咚咚在胸腔跳動。
頭發停在距她大約四十厘米的地方,她可以感受到得到時君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額頭傷口處。
傷口差不多已經愈合了,但還留下一條細小的傷疤。過了幾秒謝恩詞微微仰頭,眼睛對上時君酌。
眼神在空中碰撞,空氣一瞬間停滞,時君酌直起身來。
“恢複得不錯。”
謝恩詞坐直身體,低頭:“對。”
然後就是安靜,為了消除這突然而來的尴尬謝恩詞起身打算說自己去做飯,門鈴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