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流

暗流

024/楚天江闊

封馳烈話音落下。

朝堂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鄒閣老年過古稀,半生歷經無數風浪,最先從駭然中回神。

“王上,”鄒閣老道:“此事既然已出,我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在祁國得知這件事之前,立即修書一封,将五殿下受傷一事如實告知,以便把我荊國從中摘出去。必要之時,可以誇大将軍的救治之勞。”

楚明翰深知此做法的重要性:“起草書信一事就交給閣老了,但祁國還是得防,我們必須在函谷關布兵,以防萬一,可這人選——”

楚明翰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封馳烈,問:“衆位愛卿有推薦的鎮關人選嗎?”

如果封馳烈的腿沒有斷,他絕對是最佳的人選,但如今……

“父王,”列于朝臣之中的三王子楚亦零站了出來,道:“封老将軍次子封黎白如今已年滿十八,是時候磨練磨練了。”

“三哥,你真當誰都是封馳烈嗎?”由繼後所出的五王子楚亦恒當場反對:“沒有一點經驗就敢讓他上戰場,你是想讓荊國丢了剛剛得到手還沒捂熱乎的三十六座城池嗎?!”

封馳烈确實不會再有第二個,他成名于十年前左右。

那時封老将軍和拓拔蘭正鬧不和,最終以封成建中風收尾,可才平息沒多久,錫伯就蠢蠢欲動起來。

一年後,錫伯又遭了蝗災,幾乎顆粒無收,冬天肯定要餓死人。

而錫伯此時又覺得封成建已倒,荊國的城牆必然極易攻破,他們不如趁此機會直接将荊國取而代之。

如此一來,日後無論是蝗災、旱災還是澇災,他們都不用在擔心了。

Advertisement

荊國有糧倉,就是為了應對各種危難。

而那時的荊國遠不如現在強,被視為荊國頂梁柱的老将軍倒了,新的将軍不被人看好,整個荊國看起來危在旦夕。

錫伯來犯,年僅十六歲的封馳烈不得不臨危受命,他那時尚存稚嫩,渾身上下都是獨屬于少年人才有的熱血。

有熱血并意味着□□,荊國人心惶惶,甚至有大臣開始暗中轉移家眷。

可誰料,沒有任何戰場經驗的封馳烈竟然打贏了這場仗,而且一戰成名!

聽說,那一年他手握紅櫻鎖魂槍,騎着烈馬于交戰的人群中穿行,馬蹄所過之地,橫屍無數。

他騎着馬一直在跑,似乎不知道疲憊,跑到距離敵軍将領五十米開外的地方,封馳烈忽然舉起長槍,振臂一揮,便将手中的長槍扔了出去。

那一槍不偏不倚,狠狠的穿透了敵軍将領的胸膛,将人釘在了車攆的木板上。

這得多大的力氣,才能将人釘穿!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驚了,封馳烈一躍而起,在馬背和人頭上借力,飛身站到了車攆之上,他将長槍拔出來握于手中,望着所有怔愣的士兵。

那有些破損的紅色披風被吹起,向所有人宣告這場戰争的勝利屬于荊國。

而這一戰過後,封馳烈也為自己正了名。

沒有戰場經驗又如何,年輕又如何,他照樣可以在千軍萬馬之中輕取敵将首級。

狼鷹騎還是那支鐵一樣的軍隊,哪怕由年輕将領接任,也同樣可以所向披靡,甚至無往不勝。

但封馳烈只有一個,經歷也是獨一份的。

封馳烈自小就被封成建扔進了軍營,封黎白則是被寵愛着長大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拓跋蘭教與他的。

與其說封黎白是荊國人,不如說他更像錫伯人,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學的武功。

但是——

楚亦零笑道:“五弟,封二公子雖不是封馳烈,但你別忘了,他的母親是錫伯族可汗的親妹妹,是錫伯族曾經的可薄真,亦是陪封老将軍建立狼鷹騎的人。”

可薄真用荊國的話來說,就是守門人的意思,而錫伯的守門人對于錫伯而言,就是他們的将領!

所以說——

楚亦零看向楚明翰:“父王,讓封二公子去守關百利而無一害!”

沉默的鄒閣老斟酌一番以後,道:“王上,臣贊同三殿下的提議。”

“封二公子背後有夫人指點,就算真的打起來我們也不一定處于劣勢。”

鄒閣老不給人反對的機會,直言道。

“雖說夫人是錫伯人,心不向着荊國,但她也絕對不會給祁國放水。夫人一旦給祁國放水,引祁國大兵壓境,誰又能保證錫伯不會從中分一杯羹呢。”

“況且祁國人生性多疑,他們進入我荊國領土,怎會留下敵國将領,必然會想辦法除掉二公子。”

“夫人如此疼愛二公子,斷然不會用二公子的性命做賭注。”鄒閣老一心為了荊國,哪怕此話會得罪封馳烈他也必須說:“王上,封二公子确實是守關的絕佳人選!”

楚明翰皺了皺眉,還是不太放心錫伯:“但我們無法保證拓跋蘭會不會暗通錫伯,假意助荊國戰勝,事後,又趁着荊國乏力之際引錫伯發兵。”

“王上,母親不會。”封馳烈暗中看了一眼楚亦零。

楚亦零這一步走的好,趁着他“行動不便”之際,讓封黎白順理成章的将狼鷹騎接手過去,然後再将封黎白拉入自己的陣營。

如此一來,楚亦零就有狼鷹騎和錫伯的兩股勢力支持他了。

因為拉攏了封黎白以後,楚亦零不可能不顧及拓跋蘭的感受,同理也就不可能不管錫伯,他斷然會想辦法通過拓跋蘭這天線穩住錫伯的。

封馳烈在心底冷笑一聲,繼續道:“錫伯人同樣生性多疑,他們入主荊國以後,就算留下白弟一命,也斷然不會給他升官加爵的機會。”

“而母親嫁過來前是錫伯的可薄真、是生性好強之人,她絕不願意看着白弟一生碌碌無為。”

“至于我,算了,”提及自己封馳烈嘆可口氣:“我自小就被扔進了軍營,與母親不算親厚,後來又在戰場上殺了那麽多錫伯人,母親就算想保也不可能保的住我,錫伯人早就恨不得将我千刀萬剮了。”

“她可以失去一個兒子,但不能失去兩個。”

“所以,這件事無論怎麽看,母親都會盡力幫助白弟,她也斷然不會給錫伯進攻荊國的機會。”封馳烈道:“我也願意暫時将狼鷹騎交給白弟,讓他代替我守護荊國。”

鄒閣老朝着封馳烈拜了一下:“将軍忠義!”

他本以為封馳烈會對此事不滿,但卻沒想到封馳烈會主動将狼鷹騎交給封黎白,哪怕是暫時的,也足以證明他對荊國的忠心。

封馳烈笑而不語,坐在輪椅上回了一禮,而後道:“王上,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楚明翰道。

封馳烈看了一眼身後的冀北,道:“白弟到底沒怎麽接觸過狼鷹騎,母親也退下來許久,臣想讓冀北跟着一道去,這樣或許能給到白弟更多幫助。”

“準了!”楚明翰爽快答應:“此次鎮關,封黎白為鎮關大将軍,冀北為鎮關副将軍!”

冀北當即跪下去領旨,封馳烈明目張膽的送給了楚亦零一個挑釁的眼神。

想陰他封馳烈想都別想!

楚亦零垂下了頭,眼裏劃過陰毒,本以為可以趁這個機會将狼鷹騎從封馳烈手中奪走,再不濟也要削弱封馳烈的軍權。

誰曾想他反将一軍,既表現了深明大義,也把狼鷹騎的控制權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裏。

而且狼鷹騎副帥江澈對封馳烈也忠心耿耿。

有江澈和冀北同時坐鎮,封黎白怎麽可能瓦解狼鷹騎內部,他甚至連小動作都弄不了,只能老老實實的守關。

這下壞事了啊。

楚亦零心道。

***

下了朝,封馳烈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候在了宮門外,等着姍姍來遲的楚亦零。

見人出來,封馳烈叫冀北将人攬住,自己搓着輪椅過去了。

“三殿下好手段。”封馳烈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雪:“竟然能背着我,和母親還有白弟搭上線。”

楚亦零讨厭極了他這幅不可一世的樣子,反唇相譏:“要怪就怪将軍自己對家人不夠上心吧,還有,将軍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永遠坐在狼鷹騎統帥的位置上,也也不要以為自己永遠會是那一人之人萬人之上的大将軍,誰知道你能不能站起來了呢。告辭!”

封馳烈的眸光暗了一下。

很明顯,楚亦零話中有話,人走後,他立即返回将軍府了。

回到府內,封馳烈直接叫冀北把自己推回了寝室,冀北則守在門外。

躺在踏上的談楚晏依舊昏迷着,他的唇有些幹了,福伯正用棉花蘸水,給他潤着唇。

封馳烈接過福伯手裏的東西:“我來吧。”

“将軍,”福伯立在他的身旁:“還順利嗎?”

“福伯不必為我擔心,不順利也能讓我變成順利,”封馳烈看着談楚晏,憂心道:“他怎麽樣?”

福伯搖了搖頭:“不太樂觀,藥只喂進去一點,若是一直這樣,三天之後定斃命。”

封馳烈皺了皺眉:“喂藥的事我來,我有辦法。”

福伯不知道封馳烈用什麽法子喂藥,但他說有辦法那一定是有辦法。

見談楚晏的唇潤了一些,封馳烈将手裏的的東西放到桌上,道:“福伯,你給我調的藥煎好了嗎?”

封馳烈為了斷腿斷的逼真一些,叫福伯特意幫他調了藥,且每日都在下人面前喝下去。

福伯道:“差不多快煎好了,一會兒福安就能端來了。”

封馳烈院子裏沒有侍女,清一色全都是小厮,以福字為名頭。

不一會福安就端着藥過來了,封馳烈一飲而盡,他喝的太快,溢出來些許,他從懷中摸出帕子擦了擦嘴,又不動聲色的把帕子收了起來。

待福安退下去,封馳烈把帕子遞給福伯:“福伯,您看看這藥裏有沒有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

福伯睜大了眼睛:“将軍是覺得——”

“噓!”封馳烈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福伯按照他說的做,聞了聞沾了藥的帕子,神色頓時一凜。

封馳烈問:“裏面放了什麽?”

“這裏放了豨莶,此藥不利于筋骨康複。” 福伯道:“我這就帶人去把福安抓起來,逼問主謀!”

“不,不要打草驚蛇,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封馳烈坐在塌邊,将談楚晏扶了起來,讓人靠在自己的懷裏,準備給他身上的小傷口上藥:“我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想害我。”

福伯見封馳烈要給談楚晏換藥,十分有眼色的往外退。

退到門邊,封馳烈喊了他一聲,看着懷中幾乎沒有什麽氣息的人,道:“福伯,談楚晏的藥誰也不許碰,只能經你一人的手,明白了嗎?”

“是。”福伯多看了談楚晏一眼,畢竟封馳烈可從沒對誰這麽上心過。

福伯出去,屋內只剩下封馳烈和談楚晏。

封馳烈用手指勾勒着談楚晏蒼白的面部輪廓,輕聲道:“談楚晏,你為什麽會我封家的劍法呢?誰教給你的,嗯?”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微弱的心跳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