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意
生意
白日晴空萬裏,入夜便下起了小雨,李婠南到酒肆包間的時候,司寇星野已經在等了。
李婠南脫下鬥篷交給砍砍,示意她去門口等。
司寇星野是一個人在包間等,今日沒有帶顧無憂。
“殿下萬安!聽聞今日宮中有異動,殿下不是應該留在宮中肅查嗎,怎麽還有閑工夫找我喝酒?”
李婠南落了座,司寇星野起身為她斟酒。
李朝的酒不似都朝的酒烈,李婠南來之前,他自己便直接拿着酒壇子喝了一小壇了。
“不是喝酒,是談生意!”
司寇星野爽朗一笑:“殿下真是說笑,你我都不是生意人,談什麽生意?”
“可以是!”李婠南語氣堅定。
她端起酒杯,眼裏是萬分認真,碰了一下對面司寇星野的酒杯,便一飲而盡。
“便談……共謀大位!”
司寇星野眼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變了神色,眼裏帶着審視,他的審視卻不同于李婠南。
李婠南是想要在他身上找到破綻,他卻看穿了李婠南的試探。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她看似不理會司寇星野的情緒變化,自顧自的說着:“星野殿下萬般得都朝皇帝的喜愛,卻因何不被立為太子?”
“父皇還年輕,這麽早立太子做什麽!你父皇太宗皇帝,早早立了太子,後來還不是想換!”
她根本不在乎司寇星野的回答,只說自己想說的:“身世?政績?軍功?民心?異己?”
司寇星野:“?”
“你缺什麽?”她目光如炬。
“嘶……”司寇星野一時沒摸清楚李婠南的腦子在想什麽。
“都朝流傳你身份皇嗣作僞,可都朝皇帝看起來并沒有因為流言而疑心你們母子;你在都朝行事張揚,時常于明面上壓制你二弟,政績而言,你比他要更出色;軍功上,你兄弟二人都未曾在軍中歷練,但不曾聽聞你二弟武師傅名諱,你卻師從洛冰岚,武學造詣不低,這一點也不輸他;民心這種東西,太過缥缈,不起決定性作用。那就只剩下異己了!你最大的阻礙便是你二弟,司寇星馳!他若死了,都朝的帝位,只能是你的!”
聽完李婠南的分析,司寇星野終于知道,她為什麽說這是生意了。
他簡直想為李婠南拍手叫好,事實上他确實也這麽做了。
“無言以表我當下心情,只是萬分佩服固國大長公主殿下!”
好一個李朝太宗皇帝,好一個固國大長公主李婠南。
這便是太宗皇帝一手培養起來的皇女,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司寇星野前一瞬還在笑着為李婠南鼓掌,下一息間冷了神色。
“當年貴國太宗皇帝有意改立五皇子為太子,固國大長公主也是如此為先帝出謀劃策嗎?”
李婠南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不快,有情緒變動便是有效果。
“嘆惜兄弟之情,不願意刀劍相向?”李婠南似是陳述,似是試探。
“無礙!即使不要他性命,我也可保你登上大位!”
她信誓旦旦,她自信滿滿。
司寇星野又一聲哼笑:“殿下說了這麽多,還沒有說殿下想要什麽呢?”
外面雨勢大了起來,夏季的雨來勢洶洶,叫人沒有防備,不知淋了多少沒有準備雨具的行人。
李婠南喜歡看雨,下雨的時候仿佛什麽事情都要為雨勢讓路,所以每個人都停止腳步,就不必着急眼前的現狀。
她望向廊臺,又回頭喝了杯酒,緩緩道:“我要的東西很簡單,只一個答案!”
她悠悠說來:“你所來李朝,有何目的?”
司寇星野神情嚴峻下來,他的骨相便是棱角分明的,笑起來有一種蠱惑人心的美感,不笑的時候,像是高潔的首領,不可亵渎。
他不似李婠南悠然,語氣陰沉:“殺人!”
他話音剛落,李婠南便立即回問:“殺誰?”
“司徒逍遙!”
李婠南:!!!
雨一直不見小,司寇星野出門的時候還沒這麽大,便只帶了雨傘。
現下便要蹭李婠南的車架回去了。
砍砍被迫成為車夫為他們驅車,原本的車夫便只得跟随車架步行。
“不日星野殿下便要随使團回都朝了!”
兩人坐在車架裏,幹坐着也是尴尬,李婠南便率先開口。
“舍不得我?”司寇星野又是他那标志性邪魅笑意。
李婠南:……
“安和城裏有一座寺廟,就叫安和廟,聽聞這廟靈驗的很,我還不曾去過,既然當下我們都有所求,便邀星野殿下同去吧!”
“何時?”
“若是明日不下雨就明日,你得偷偷地在偏門等我!”
李婠南故作神秘的說着。
“偷偷地?在偏門?是何意?”司寇星野不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夏季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第二日便又是晴空萬裏、豔陽高照。
司寇星野如約到了公主府的偏門等候。
李婠南今日打扮的比昨日簪花宴還要低調的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公主府裏的侍婢。
她悄悄地從偏門出來,還不忘回身打量身後有沒有人尾随,總之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更像是公主府裏的侍婢偷了東西要潛逃。
她現在的行為,一點都不符合她高貴的公主身份和平日裏外人眼裏的形象。
司寇星野打量着她,也不說話,似乎在等什麽。
李婠南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麽,難不成等自己請他上馬車?
“你腿腳是走不得路了嗎?”李婠南真誠發問。
“多謝殿下關心,目前還沒有!”司寇星野也是真誠回答。
“那為何還不上馬車,你在等什麽?”
“殿下是要孤身一人出門?”
司寇星野原是要等李婠南的侍從,最不濟不帶侍從,也得帶上砍砍。
“這不是還有你嘛,怎是孤身一人!”李婠南真摯臉。
“殿下身份貴重,若無人護佑,出現差池該如何是好?”
“你都是要立志要殺司徒逍遙的人了,還護佑不了我?我讓你偷偷地在偏門等我,便是決意今日要一人同你出行。雖出生在這安和城,但歷來前呼後擁,卻從未真正的體會過出行的樂趣!星野殿下若是不願同往,那便回吧,我一人前往也是一樣的。”
賣慘不可恥,賣不好才可恥。
她這演技尚佳,但司寇星野是演技更好之人,怎麽會瞧不出來,但還是依從她。
從車架裏看街市繁華熱鬧,是不同于夜晚的那種。
李婠南确實是少有在白日裏上街出門,她此前的人生連出宮都不多。
很多時候,她都羨慕那些在天空中飛翔的鳥兒,那時她覺得她這一生怕是都要被困在這皇宮了。
太宗皇帝對她千好萬好,她無比感念皇恩,也時常懷念太宗皇帝在這薄情的皇家,給了她旁人難得有的父愛。
可太宗皇帝也是自私的,要将她困在皇城一輩子,為了他們李朝的江山。
安和寺地處的位子好,每天來上香祈福的人絡繹不絕。
日頭升的老高,昨夜雨後的積水早已不見蹤影。寺廟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叫人心緒寧靜。
“聽聞都朝少信佛少崇道,那百姓的精神依托是什麽呢?”
“也還好,還是信崇的,只是相比李朝沒有那麽多!都朝是大融彙之國,信什麽的都有,我們黎人,自然是更信自己了!”
這一點,李婠南倒是挺欣賞的,信奉自己才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一路走進,角落好幾個代寫的攤子,都排起了隊伍。
“這是安和寺的特色!将桃木板上親手刻下所求之事的關鍵字挂在高處,以求佛祖閱覽保佑。其次是為自己或旁人請一塊牌位,是求富貴還是保平安都行,在牌位之上寫下他/她的小字或乳名,用安和寺獨有的梨宣請詞陳述,壓在牌位之下,這牌位下面還有一個暗格,可以放個什麽信物,總之,各有各的求法兒!”
這些還是李青沅給她說的,她又顯得都懂的樣子說來給司寇星野。
他們見到的代寫的攤子,一來是少有部分人不識字,二來所求之事頗為細碎,怕寫來是不慎錯漏字眼,所以興起了這代寫的行業。
兩人并肩行至大殿門前的僧人那裏,李婠南掏錢請了兩份祈願的東西。
司寇星野有眼力見的主動地拿起,抱在懷中。小師傅為他們指向可以去後面的坐堂裏,自行落筆。
同小師傅颔首告謝之後兩人便不緊不慢的往後面坐堂方向去。
“在都朝,只會給死人立牌位,李朝更信奉鬼神之說,我以為對此會是大忌諱呢!”
“差不多!這牌位便是以顯信徒誠心,叫保佑生前,說死後皈依。沒有交換,沒有價值,祈求之人那麽多,憑何保佑你!到時候牌位擺在大殿內,蓋上黃布,僧人日夜吟誦祝禱,非立牌人不可取之。”
司寇星野還是第一次聽這種言論,不免覺得新奇。
二人到坐堂時,坐堂內已然不少人在裏面,門口的小師傅遞了兩把小刻刀給他們。
兩人對面,一同落座。
坐堂無人說話,只一片刻刀落在桃木板上的聲音。
李婠南拿起刻刀,卻盯着司寇星野的桃木板。
司寇星野也在思慮如何落刻。
李婠南忽然低聲私語:“不若刻個十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