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陳王

陳王

從安和到青州快馬不歇需一整日,像她們這種大部隊少說也得兩三日。她們是正午之前出的發,如今行了大半日,在天黑之前到了南郡驿館修整。

夜中,李婠南換了一身輕便的騎裝,在星竹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驿站。

漆黑的樹林中,只較為開闊的地方有一層淡淡的月色照着,樹上不知名的鳥兒一直咕咕的在叫,砍砍牽着兩匹馬已等候多時。

黑暗之中有雙眼睛一直尾随着李婠南從驿站出來,到在樹林與砍砍彙合,然後駕馬駛離。

那雙眼睛的主人嘆了口氣,心頭有些酸意。

兩三日的路程都嫌時間長了,非得脫離大部隊自己策馬前往,趕那一兩日的距離。

曾經他也是這樣獨自趕了幾日路程,只為提前見她一面。

李婠南和砍砍快馬揚鞭,途中未曾歇息,在第二日午後到了青州城內。

一路徑直到了王府後門,王府老管家已經在門口等着接應了。

李婠南穿了一件淡綠色的鬥篷,将她遮的嚴實,一路跟着老管家穿過院落,穿過回廊,心裏莫名泛起一股緊張,她好久好久沒有過這種心情。

踏進裏院,還沒有靠近書房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那個身影,他一身素白為陳老太妃戴着孝,那一幕真的很像五年前,太宗皇帝駕崩的時候。

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他一直都在這裏等她。

幾年的思念猛然爆發,她不管不顧的飛奔向他,他轉身看着她撲到自己的懷裏。

兩個人緊緊地相擁,那是闊別五年的時光。

時間也為他們緩下來。

安靜屋內忽而響起輕輕地抽泣聲。

陳王松開李婠南,看着她的面容,擡手為她擦去眼淚。他欣慰的看着他的岫岫,分別時她的面目還未長清晰,身子板小小的,卻不嬌弱,如今她長成了堅毅的模樣,這是這些年為李朝的江山抗下了不少事情而練就的。

不敢想象,為了避嫌,他們已經五年沒有聯系。

他們曾經可是形影不離啊!

“兄長萬安!”她帶着哭腔,語氣不自覺的軟下來,她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那個有所依靠的時候。

不管發生任何事,兄長都會在身邊的。

陳王一聲呵笑,也紅了眼眶,他極盡溫柔的望着她,似是想将那五年不曾見到的時光都補回來。

“岫岫也安!”

“原是有許多話想要同兄長說,可一見兄長便什麽話都忘了,只想着,若是日日得見兄長就好了。”她哽咽着,又滿足又遺憾的瞧着他。

“我一直都在。”

王府今日基本沒什麽人來吊唁了,大部分在設立靈堂的第一日就陸陸續續來吊唁過了,陳王帶着李婠南去了靈堂。

陳老太妃生前就喜靜,無人吊唁時靈堂就蘇玉姑姑一個人守着,免得擾了她的清淨。

蘇玉姑姑已經知曉李婠南會來,但她猛然獨自跟着陳王出現,蘇玉姑姑倒是沒想到,她身上那股氣質很好認,蘇玉姑姑隔着老遠就認出她了。

明唐年間,雖然李婠南和陳王李寄北兩人親厚,但其實和陳妃交集并不多。

李婠南一直覺得陳妃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她又溫柔又冷漠,她什麽都不在乎。不在乎皇帝的寵愛,不在乎位分,不在乎別人怎麽說,也不在乎自己的兒子……

好像除了蘇玉姑姑,她平等的漠視每一個人。

但李婠南卻發現她偶爾望着自己的時候,眼睛燃起了一種叫希望的東西,李婠南不明白、不理解,陳妃也從來不表露什麽,恢複如常之後,倒會讓李婠南覺得自己看錯了。

那些年,李婠南和陳妃的關系,根本不是在給皇帝的奏請裏面說的那樣,其實她都沒怎麽跟陳妃說過話。據李寄北說,連他,陳妃都很少說話。

他活這二十年,都想不明白為什麽。

蘇玉姑姑話對待旁人話也不是很多,時隔五年再見李婠南,心裏觸動頗深,但并未多言。

“王爺,商老板來了。”老管家來禀。

商露前兩日已經來吊唁過了,今日又來?李寄北心裏有了猜測,怕是和不久前的那位故人有關。

果然,商露過來時,身後還跟着一位瞎眼的劍客。

瞎眼劍客布條蒙着眼睛,穿着打扮比較粗糙,一臉絡腮胡顯得人豪放粗犷。他将劍背在身後,想來耳力甚佳,不需要任何指引便可以如常人一般行走其間。

李婠南回避進靈堂內,站在蘇玉姑姑身邊。

“王爺萬安。”商露和瞎眼劍客上前。

“商老板!”

“王爺,商露今天前來不是要與王爺相敘,而是來找蘇玉姑姑的。”

陳王回頭看了一眼靈堂內的蘇玉姑姑,從蘇玉姑姑的神情看來,她是知道商露會來找自己。

“不知商老板找蘇玉姑姑所謂何事呢?”

“蘇玉姑姑會知道,王爺知不知道倒是不打緊!”

蘇玉姑姑從靈堂出來:“王爺,請準允老奴單獨和商老板說幾句話。”

蘇玉姑姑和他母妃情同姐妹,其中情誼不單單是“老奴”兩個字就能概括的,陳王怎麽能拒絕她的小小請求呢!

商露和蘇玉姑姑往一旁相隔較遠的回廊走去之前,又向陳王道了句:“王爺,我這護從來都來了,便也為老太妃上三炷香吧!王爺不會嫌他身份低微,心覺不配吧?”

陳王自不好說什麽,便讓瞎眼劍客前去上香。

老管家為他牽引着方向,李婠南就站在一旁看着。

這人是身形有些熟悉,倒是有些像司寇星野?

李婠南覺得自己被司寇星野影響太深了,要魔障了。

司寇星野說是病了,自接到陳老太妃過身消息那日就開始發熱不斷,其間好一會兒,嚴重一會兒,反正不太方便出門。

李婠南叫了砍砍親自去陳王舊邸探看是否屬實,別又是他的陰謀詭計。

經砍砍确認,他确實是病了,所以她離開安和的前兩日都不曾見過司寇星野。

怕他趁自己不在皇城,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特意加派了人手盯着他。

他是質子,絕無機會離開安和境內,又怎麽會出現在青州!

李婠南有些後悔,應該在走之前給司寇星野下點藥,叫他一直病到自己回去才好。不……叫他一直病到回都朝才好!

另一方,商露和蘇玉姑姑到了回廊,二人并沒有完全回避陳王,他依舊可以看見商露遞給了蘇玉姑姑一個繡囊。

蘇玉姑姑接過時,忍不住的落了淚,盯着手裏的繡囊良久。

商露說了什麽陳王聽不到,但蘇玉姑姑聽着好幾次無奈又無助的輕搖了幾次頭。

她的眼淚久久沒有休止,這是陳王印象中第一次見蘇玉姑姑如此傷心。他母妃去世,蘇玉姑姑好似都沒有這般難受。

他愈加想知道,他母妃和蘇玉姑姑還有商露,她們到底都在瞞着自己什麽事情。

商露和蘇玉姑姑說了多久,瞎眼劍客就在上香完後為老太妃燒了多久的紙。

商露和蘇玉姑姑再回到靈堂前,瞎眼劍客才起身。

蘇玉姑姑毫無預兆的跪在陳王身前。

“蘇玉姑姑?”陳王不解其意。

“王爺雖然不曾發問,但老奴和老太妃都知道,王爺疑惑了很多年。我們一直瞞着王爺一些事情,是為了王爺好,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好。”

陳王一聲嘆息:“有什麽事情你先起來說。”

蘇玉姑姑又是那樣無奈的搖搖頭,并沒有起身。她接下來說的話,足以颠覆李婠南和陳王對太宗皇帝的認知。

明唐七年,太宗皇帝和太宗皇後時有争吵,不知緣由。原本太宗皇後生了嫡次子之後身體便不太好,加上憂思過度于兩年後的明唐九年去世。

太宗皇後去世之後,太宗皇帝一切照常,似乎并不傷悲。直到明唐十一年,嫡次子夭折,太宗皇帝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已永失發妻,故而大悲。

人在時不知其好,人走後麻痹自己,待一切成空便開始悔恨。

明唐三十七年,太宗皇後母家胞弟張國公在渭揚發現一位與已故太宗皇後長相相似的女子,為讨好皇帝,而将此女帶入宮中。

若是此女自願也就罷了。

偏得此女并非自願,而且已經成親。

聽到此處,陳王和李婠南都被震驚到,陳王心情複雜到了極致。

李婠南為了安撫他,從靈堂出來站到他身邊,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就像小時候他無數次安撫她一樣。

瞎眼劍客似乎低了一下頭,朝着他們二人相握的手在看,但無人注意。

“王爺已經猜到了吧,此女便是你的母妃!”蘇玉姑姑的眼淚又淌下來。

因為陳妃長得像太宗皇後,所以太宗皇帝才不讓她當衆露面,所以的恩寵都是源自和另一個女人的相似。

看似是叫後宮其他妃嫔羨慕的恩寵,卻實實在在毀了容氏的一生。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應該是夫妻恩愛,相互扶持,承歡膝下,白頭到老,死後同穴……是下輩子還要再續前緣……

碎了。

容氏的夢碎了。

就像當時那批人在家中強行帶走她時,将屋子裏的東西摔的叮咛啷當那種,都摔碎在地上。

東西碎了,家也碎了。

她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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