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勸學

勸學

知道對方的心意堅定，多說亦是無益。

裴宴安從身上取了一個黑色瓷瓶，目光指向她受傷的指節：“我沒你說的那般神通廣大。即便我在，你也還是受傷了。這是宮中禦用消腫化瘀的藥，你記得塗。”

連錦接過後輕輕笑起來：“每次見到大人，都帶着不同的藥。比起來，大人比我更像一個大夫。”

裴宴安卻笑不出來：“宮中不比民間，陰謀算計、規矩缛節……哪一樣都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你在宮中，務必要小心，任何事都不可輕舉妄動。”

連錦知道他這算是默許自己留在宮中了，一股腦兒的都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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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主突然發病，宮中上下都慌了神，連錦正想趁這個機會探一探宮中的消息，出乎她意料的，第二日大早，攬翠閣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六公主一臉病容，卻一點不減嚣張的氣勢，将連錦堵在房門口：“聽人說，昨天是你救了我？”

連錦一愣，深谙眼前這小公主的傲嬌性子，她莞爾道：“連錦只是恰好發現了，是太醫替公主殿下您診治的。”

六公主倒是難得沒有出言奚落，目光反而一直盯着連錦的手指。

因着不是破損傷口，連錦塗過藥後，并沒有進行包紮，指節上前一天的血瘀之色已經淺淡了很多，但兩個暗紅色的牙印，依稀可見。

六公主伸出手指了指：“我咬的？”

連錦微頓：“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本公主才沒有放在心上！”六公主一雙杏眼倏地睜得老大，“我只是不喜歡欠別人的。我想過了，你救了我一次，那我就給你一個賞賜吧。”

連錦：“……？”

“母妃曾為我請了三個女師，但她們無聊至極，我不明白，我貴為公主，為什麽要學那些枯燥無趣的東西。”六公主懶洋洋地看着她，“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允你留在宮中，做我的女師。”

實則，連錦對留在宮中無甚興趣。但是，若能借此緩和與公主的關系，對之後行事，大有裨益。

連錦失笑：“民女鬥膽問一句，六公主是因為覺得之前的幾位女師所授內容太過枯燥，所以才不願學習？”

“她們開口就是之乎者也，沒意思的很。我又不去弘文館著書，要學那些做甚？”六公主扁着嘴，一屁股坐在圈椅上，這會子倒透出些小孩子心性來。

連錦淺笑回道：“學海無涯，那三位女師所授，不過滄海一隅。公主盡可挑有意思的學。”

這說辭新鮮，六公主來了興趣：“什麽是有意思的？”

連錦立在窗前，目光越過層疊的朱紅宮牆，到達無垠的天際。那段埋藏在她心底，許久不敢想起的寧靜過往，“砰砰”地扣響了她的心門。

那時她也是這般天真，望着終日苦讀的顧弦之，止不住地唏噓：“書中盡是些聖人無趣的大道理，讀書真的有意思嗎？”

他是怎麽說的？

連錦溫柔回望六公主：“公主，世上多的是我們不知道的事。北境青雲峰上終年不化的積雪，遼東大漠一望無垠的赤色流沙，西陵湖畔比人還高的稻田……我們沒見過的，總有前人見過。他們走過的路，見過的風景，經歷過的冒險和傳奇……留在紙裏，最終成了他們想對世人說的話。”

“之乎者也或許枯燥，但透過那些，我們可以看到自己不曾經歷過的人生。”

六公主定定望着連錦，眉間留着思索。

連錦和她遇到過的女師和宮女們很不一樣。之前，從來都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些。

連錦身上的堅毅果敢，淡然灑脫，是尋常女子身上沒有，叫她隐隐生出向往。

但公主的驕傲又不允她這樣同她示好：“說的這樣好聽，本公主倒要看看，你的見識有多淵博。”

說着，揚了揚手，向随行的內侍吩咐：“去，把本公主的‘火球’抱上來。”

內侍眉頭都蹙到了一塊兒，苦着臉勸解道：“公主，貴妃娘娘特意交代了，不讓您接觸‘火球’，怕您耽誤了學業。”

六公主氣的險些摔了杯子：“我就抱來看一眼不行嗎？”

連錦聽着，這‘火球’應當是件稀罕物。六公主恐是要通過‘火球’來測一測她的學識。

是以，連錦對六公主身邊的小內侍道：“不如這樣，小公公你将‘火球’抱來，直接交給我，不經公主的手。我觀察一番後，公公再将火球帶回去，這樣，應該不違背貴妃娘娘所說的規矩了吧？”

內侍畏畏縮縮不敢答應。但一對上六公主兇狠的表情，生怕公主一個激動又犯起病來，咬着牙應了下來。

很快，連錦見到了六公主口中的“火球”。原來，竟是一只通體鮮紅的貓。它的眼睛仿佛琉璃珠子般透亮，閃着瑩瑩的綠光，渾身的紅色毛發細軟柔順，猶如火焰般鮮豔奪目。

它一見六公主便從內侍的手中掙脫了開，輕盈地躍到地面，順着椅子腿蹬了幾下就鑽進了六公主的懷中。

六公主極為熟稔地将它抱在懷裏，湊近與它貼了貼臉。它亦愈發開心地往她的臉上蹭，六公主被它蹭地直發癢，止不住地“咯咯”笑了起來。

連錦從未見過這個顏色的貓，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驚異之色。

六公主頗為自豪地将火球遞給她：“沒見過毛發這般豔麗的貓吧。你可能說出它的來處？”

連錦遲疑地接過貓來，輕輕揉過它的毛。只覺得看似順滑，細細感受卻有一絲說不上來的粗粝之感。這感覺極其細微，若非她時常碾磨藥粉，對粉狀物質極為敏感，或許還察覺不到。

連錦學着六公主的動作，故作親昵湊近，意外地從貓的毛上聞到了朱砂和花粉的味道。

她想聞得更仔細些，手下一時失了力道，貓被她锢在手中，頗不自在，腿一蹬便一溜煙跑了。

六公主見連錦茫然的模樣忍不住發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笑得狠了，氣還沒順過來，剛笑了沒兩聲，便捂着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