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回憶起那段時光,兮月蒼白的面容浮現絕望的破碎感。
“那之後,父親讓我做的事,再過分,我都會去做。他罵我的話,我也都聽着,再沒反抗過。”
直到進宮。
宮禦:“月兒可還想與他聯絡?”
兮月搖搖頭,低眉,艱澀開口,“他在我進宮之後遞的所有消息,我都沒回信。”
忽有些擔憂,看他,“陛下,是又遞消息進來了嗎?”
厭惡地皺眉,“他早該猜到,我不再聽他的話了。”
“并無,”宮禦摸摸她的腦袋,“只是猜測。”
頓了頓,“且你放心,宮中事,丞相手還伸不到那麽長。他不會知道是我攔下來還是你沒有回信。”
兮月驚喜:“對哦。”
她笑了起來,“那就當都是你攔下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哼了一聲,模樣狡黠,“再說,朝堂的事我才不管。”
說是不管,但朝堂與後宮從不分家,前朝的事,其實每日都有人打聽了告訴兮月。
與她有些關系的,陛下也會說。
只是近來養病,兩人許久沒有談論了。
兮月回憶着,目光悠遠。
“我其實不太知道父親作為丞相在朝堂辦事,與官員相處的模樣,只是聽說他為人處世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他這一面,我從未見過,也無從想象。”
她笑得有些諷刺。
“不過若他沒有那麽多優點,也不會有這麽高的位置。”
宮禦聽了,摩挲她發梢的動作頓了一下。兩人依偎,并排。
兮月靠在他懷裏,看不見宮禦的面色一下陰沉了下來,擡眸時閃過一瞬冰冷的光。
又在下一刻開口時緩和了神色。
“對待家人與對待公事本就可以毫不相關,他在朝堂如何都不是理由。”
兮月回過身,摟住他的脖子,嘆道,“是啊。”
“初進宮時,周圍人都不适應想回家,就我覺得宮裏可真好,一舉一動沒人盯着随時訓斥,我可以不練琴不讀書不練字,每日想怎麽打發時間就怎麽打發時間。”兮月說着笑了起來,“就好像一下自由了。”
“還有陛下,”兮月拿額頭蹭宮禦的臉頰,“最重要的就是陛下了。”
這時,三下敲門聲傳了進來。
宮禦揉了揉她的腦袋,略微用力把她帶到懷裏,喟嘆,“真想一直這麽抱着你。”
兮月雙手環住他的腰,“我也想。”
擡起亮晶晶的眼睛,“那陛下別走嘛。”
宮禦吻了下她的眼皮,“我不走,你替我把奏章批了?”
“你說那些請安折子嗎?那我倒是可以,就是字跡不一樣。”
兮月模仿起宮禦的語氣,“不就是那些——‘朕知道了’,‘朕很好’,‘已閱’之類的嘛。他們可太啰嗦了,陛下還得每次都批。”
宮禦直接被逗笑了,笑起來胸膛一直震,兮月有些着迷這個模樣的他,往他胸口的位置湊了湊。
宮禦随口一句:“等我空出手了,便不許他們上了。”
“嗯。”兮月也随口應了。
“陛下是不該走了,晚上再回來?還是讓他們将奏章搬到這兒?”
說着自個兒也知曉不可能。
“唉還是回去乾清宮吧,真在這兒批了,那些言官又有的說了。”
“折子倒是不打緊,”宮禦道,“只有些事得面議。”
兮月也只是這麽一說。
她起身,往裏面挪了下,讓開位置。
“陛下去吧,我再睡會兒。”
宮禦聽到,下榻的動作停住了,“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要是噩夢我就哭着跑去乾清宮,行不行?”她歪了下腦袋。
宮禦失笑,“哪用這樣,喚人去說一聲,我立馬回來陪你。”
兮月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會的,陛下別擔心。”
宮禦長臂伸過去使勁兒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個小傻子,別又自己一個人傻傻的什麽都不說。”
“陛下才傻呢……哎別揉了。”兮月捂住自己的頭發往裏躲,“快走吧你!”
宮禦瞅着她亂糟糟的頭發,笑得幸災樂禍,被兮月瞪了出去。
“星蘭!”兮月喊,“趕緊把這個壞人請走,進來給我梳頭!”
星蘭沒敢動,躬身行禮,直到宮禦走出大門。
而後才進來。
兮月莫名瞅着她,敏感察覺。
道:“你怕陛下?”
“娘子……”星蘭聲音有些抖,深吸了口氣再開口,“您,昨兒您睡了,請了太醫,後面,後面……陛下很生氣。”
“陛下發火了?”
“沒……沒發火。”
兮月往屋外的方向看了看,笑了,“那就沒事,別怕,他不會如何的。”
“奴婢是怕娘子……”
兮月有些好笑,“這麽幾年了你現在才怕啊。況且,陛下的性子可一直沒變。”
“給我梳頭吧,太亂不梳睡起來該打結了。”
……
日頭偏西,熱度卻不減,只在風吹過時勉強有些涼意。
睡醒,兮月懶洋洋倚在床上,“今兒可派人去瞧了?”
“回娘子,去了,”星彤上前一步,“說是已有幾朵開敗了。”
“這麽快?”兮月有些驚訝,離游湖才過去沒幾日。
星彤正要說得細一些,星蘭從屏風後繞進來。
蹲身,禀:“娘子,媛嫔求見。”
“媛嫔?”
兮月挑眉,“侍衛沒攔?”
星蘭點頭。
“娘子若不願見,奴婢便打發她回去。”
“倒也不用。”
兮月起身,“梳妝吧,讓人領她去小花廳。”
快到晚膳時分了,兮月可沒有讓人留膳的打算。
于是進去便問,“何事?”
媛嫔打着哆嗦跪下去,“妾求貴妃饒妾一命。”
兮月挑眉,“饒命?這從何說起?”
媛嫔,是兮月的老相識了。
那時,媛嫔、兮月和司應姝住在同一間房,後來又分到了同一宮,膽小怕事,幾年來一直像一個影子一樣跟在她和司應姝身後。
不過後來,陛下經常來她這兒,媛嫔便只往司應姝宮裏去了。
媛嫔跪在地上,身子要立不立,扭着胯,人又戰栗着,微微擡起的面龐梨花帶雨,看得兮月直皺眉。
嚅嗫半天,最後眼一閉開了口:“娘子,妾,妾那段時日就只是聽德妃的話多去她宮裏坐了坐,她做什麽事妾真的都不知道,求娘子饒妾一命。”
那眼淚直直往下淌,“這段時日,那麽多人都被處決了,妾也知道很快就輪到妾了,妾真的受不了了,求娘子救我一命,求娘子救我一命!”
說着使勁兒把頭往地上磕。
兮月一個眼神,幾個宮女上去把媛嫔拉住。
“行了別磕了。”
兮月聽懂了。
媛嫔這個人,真是一點兒沒變,還是最擅長自個兒吓自個兒。
“誰說很快輪到你了?”
這人腦子真是白長了,陛下手下人親自查辦,她但凡有一點兒幹系,就不會還好端端在自個兒宮裏住着。
媛嫔擡起頭,懵了,“不,不是嗎,宮裏都在傳,妾……妾日夜擔驚受怕……”
“宮裏都在傳什麽?”
“傳,傳謀害皇嗣的人,都,都逃不掉。”
“你謀害了嗎?”
“沒,妾肯定沒!”媛嫔一聽恨不得立刻指天發誓。“可,可……”
“那不就行了。”兮月不耐煩,“別整天自己吓自己,回去該吃吃該睡睡。”
媛嫔瞪大眼睛,“就……就行了?”
幾息後,分辨出兮月沒哄她,頓時感激涕零,又把頭往地上磕,“妾,妾多謝娘子,多謝娘子!”
“行了行了趕緊走吧。”
媛嫔人都不抖了,表情暈暈乎乎的像是突然白撿了一條命。
一扭一扭地起身,行禮,又往出走。
兮月餘光瞥見,叫住她。
眉頭擰着,目露嫌惡,“你這,扭來扭去的,跟誰學的?”
媛嫔察覺她不喜,僵着身子轉過來,“妾,妾之前在德妃……前德妃的宮裏,那嬷嬷在教,妾仔細看着偷偷學的。”
……
兮月自花廳走到寝殿門口,停住,悠悠嘆了口氣。
“娘子,怎麽了?”
兮月搖搖頭,擡步走進去。
她只是沒想到,或者說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夢想着當将軍的人,會把自己扭曲到學那些矯揉造作、讨好男人的招數。
兮月扯扯唇角,覺得既諷刺又苦澀。
.
臨近就寝的時候宮禦才回來。
兮月還趁着燭火的光亮整理以前縫的孩子衣裳,有男孩兒有女孩兒的,都被好好收着,此時擺開來,她得想想先做哪件。
“怎麽還沒睡?”
兮月聽着他的聲音,手裏的東西往桌上一撂,雙手朝宮禦張開。
嘴微微嘟起,“抱。”
宮禦走上前,像抱孩子那樣把她整個抱起來。
兮月摟着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宮禦把她往上颠了颠。
兮月笑出了聲,“太高了太高了,讓我下來。”
腳着了地,兮月改摟住他的腰,很緊地貼在一起。
答他的問:“早都洗好啦,在等陛下呢。”
溫軟的觸感停留在臉頰,宮禦耳根有點紅,只是留意着桌上的東西。
“怎麽把這些擺出來了?”
兮月彎了彎眉眼,“以前沒做完,最近好些了便接着做。”
沒聽着他接話,兮月擡眸。
竟看到他眼裏濃濃的不知所措。
不由仰頭擡手,撫摸他的臉頰,溫柔地笑,“現在做了,給以後的皇子公主穿。”
眼裏卻有層淺淺的淚花。
宮禦點頭,而後緊緊抱住她。
兮月手順勢環住他的脖子。
燭火的光在他臉上搖曳,她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聽他說,“那也不能晚上做,到底不如白天,燭光傷眼。”
“知道,所以讓她們點了很多盞燈。”
“那也不行。”
兮月:……
略顯強硬的這四個字,立刻攏過兮月的所有注意力。
讓他一步也就算了,這人怎的還得寸進尺,“那陛下怎的不只在白日裏批折子?”
“我是不得不批,你白天院子裏躺着曬太陽,專挑晚上點燈熬油,哪一日真就該看不清了。”
雖然有點道理吧……
兮月深吸一口氣。
可她也沒專門挑晚上啊。
稍一後仰,瞅準了往前堵上他的唇。
從縫兒裏擠出含糊的,拖着聲調的幾個字,“知道了知道了,夫君大人。”
宮禦眼神一下就變了。
他大手摁住她的後腦狠狠碾上,與此同時,好像有什麽抵上了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