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兮月本能發出“唔”聲,手推着他的肩。
推着推着,軟軟地失了力氣。
鼻尖都是細汗。
良久。
宮禦咬上她的耳朵,沙啞的聲音爬進去,一路從耳廓癢到心裏,兮月覺得血都發燙,“月兒,娘子,你再喚一聲……”
兮月人徹底軟了。
後腦被宮禦大手托着,朱唇微張,滿是晶瑩,都要溢出來。
人都失神,只知道喘息。
哪知道他說的什麽。
宮禦把她抱到床上,相擁的姿勢,平複自己,也給她時間緩過神來。
兮月很久呼吸才慢下來,只是人有些昏昏沉沉的。
也确實到了平日裏就寝的時辰。
“陛下,我困了。”她閉上眼睛,尾音軟軟地拖長。
“那我去沐浴,很快回來。”
“嗯,那你快些……”嘴上這麽說,身體卻沒反應過來,手還攥着他的衣服一側。
宮禦凝視着她的眉眼,燭光下更顯柔軟。
也不掙開,撐起一點身子勉強脫了外衫,小心翼翼挪出去。
床上的兮月沒睜眼,本能将手裏的衣服拉近,蜷起來抱在懷裏。
院裏傳來幾聲蛙叫蟬鳴,深藍的夜空擁有很多亘古的星星,永遠忠實地亮着。
宮禦洗好上床時,兮月感受到他的氣息,本能找他的懷抱。
嘟囔的聲音微不可聞,卻至嬌至媚,“抱……我想你抱緊一點……”
宮禦心都要軟成一團了,抱她的力道恨不能嵌進自己身體裏。
分明會有些疼的,可兮月卻松了眉心,嘴角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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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來,難得無夢的一夜,可兮月有些頭疼。
不動還好,一動,直接跌回了床上,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太過突然,刺得眼前一陣發黑。
星蘭星彤的驚叫,及之後對宮女的一連串兒吩咐,她一個字兒都沒聽到。
再清醒,蘇守哲蘇大夫剛把完脈,出去寫方子。
星蘭握着她的手守在近前兒,“娘子,娘子?”
兮月手心額頭,出了好幾層冷汗,額邊青筋都疼得凸了起來。
“嗯。”她掙紮着應了星蘭一聲,更像是□□。
疼痛淹沒世界,她一動都不敢動。
挨過這一陣兒,她虛脫一樣癱在床上。
腦中粗粗回想着這兩日做了些什麽,可……可昨日分明睡得很好啊。
“娘子……”星蘭拿帕子浸了熱水給她擦臉、擦手,也一并擦去她的淚。
星蘭亦眸中濕潤,她從沒見娘子痛成這樣。
兮月按住她的手,艱難開口,“你們出去,都出去。”
說完背過身去,淚忍不住,也不想忍,不管不顧地哭出了聲,帶得肩膀聳動。
頭因為這動作又開始痛,伴着昏沉的酸脹。
星蘭她們不敢真的出去,只讓人都退到了外間,留星蘭在不遠處守着。
星彤親自出門,快步往乾清宮方向去。
陛下還未下朝,她只能去乾清宮後殿等,最多拜托乾清宮的人往前面遞個消息。
……
“星彤呢?”哭了一場,兮月忽然反應過來。
“往乾清宮去了,您疼成這樣……”
“這個時辰,還沒下朝吧。”
兮月聲音很輕,忍着疼,也壓抑着什麽。
“娘子,等陛下下朝才會回乾清宮後殿,那時星彤再通傳……”
兮月閉了閉眼,頭轉向裏側,“飛雲殿的星彤姑姑都親自去了,這消息恐怕應宿公公都不敢攔吧。”
言罷,她胸膛起伏越來越劇烈,不住喘息。
一室寂靜。
星蘭通的一聲跪了下來,後面宮女見狀都要往下跪。
“跪給誰看,出去!”兮月一拍身側的床沿。
下一刻卻被驚怒下大口吸進的空氣嗆到。
“咳咳咳……”
單薄的背像被狂風吹掃過的蘆葦,她臉都咳紅了,唇還是白的。
星蘭示意那些僵在原地的宮人出去。
門輕輕關上了,星蘭膝行到腳踏前。
星蘭從兮月幼時一直服侍到現在,十多年了,哪能不知道自家娘子在想什麽。
她也滿臉的淚,哽咽着,“娘子,您把自個兒看得重一些,好不好?離您……”
她有些說不下去。
到底狠狠心,“離您九死一生才沒幾個月,您已經恢複得很好很好了,您多給自己點兒時間,多些耐心。蘇大夫都說您沒什麽大事,吃了藥就會好的,娘子您再等一等,好不好?”
兮月閉着眼,胸膛不斷起伏,擡起一只手捂住胸口。
她氣星彤去打擾陛下,可歸根到底,這也是她默許的、星彤在這裏的職責之一。
心跳急促到帶着頭連成一片地疼,冷汗凝成滴滑落。
半晌,她開口,聲音很小,“蘭兒,你先出去,我一個人待會兒。”
……
明媚的陽光從打開的窗戶照進來,明亮得刺眼,照出空氣中的小塵粒肆意飛舞,自由徜徉。
它們一路飛舞到窗外,飛舞到郁郁蔥蔥的樹木枝葉裏,又到乾清宮金色的鎏頂上,一路愈來愈瑰麗輝煌。
宮禦就在最中心的宮殿裏忙碌,一直忙到晌午。
也終于到了晌午。
大總管應宿公公望着禦書房門外候着的幾位大臣,恨不得明說讓他們改日再來。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偏偏就擠在今日。
宮禦靠着椅背,閉眼揉着太陽穴,“外頭還有幾位?”
應宿回:“還有戶部的幾位大臣,想是為了軍需而來。”
“軍需?”宮禦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真是積極。”
“安排人請他們在宮裏留膳,歇晌。”
這事兒自有人辦。
宮禦則是立即起身,從後門出去大步直奔飛雲殿,應宿快步在身後跟着。
一日裏日頭最大的就這段時間,宮禦頂着要把人曬化的陽光走得飛快,應宿要時不時跑兩步才能跟得上。
到了地方,步子反而放慢了。
宮禦停在外間,讓打水來擦了擦、換了身衣裳才進去。
兮月半坐着靠在枕上,閉目,蹙着眉忍痛。
宮禦走過去,上榻,将自己安放好了,攬她的腰,一手護住她的頭,慢慢讓她靠在他肩上。
自然而然,兮月卸了所有力氣,全心倚着他。
宮禦大手掌着她的腦袋,很溫暖,停了許久。
他開口的話語很輕很慢。
極為慎重。
“月兒,我今晨起來,用了早膳,按時上朝,因為內閣的的事,時間較平日裏長了些。該廷議的事務盡有了決斷,大多得以往前推進。之後,回禦書房分批面見大臣,到适才,要緊的事都處置完畢。我趕回來,是想早些見你。”
他這麽事無巨細,認真地給她講着。
“也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了,我們傳膳,好不好?”
兮月早已淚流滿面。他肩膀那兒一片全被她的淚浸濕了。
宮禦輕拍她的背,“早朝上議事也沒那麽緊張,大臣們扯皮的時候多的是,應宿等自會将事情各方面禀報完全,我知曉後心中有數。你夫君可沒你想的那麽傻,不會耽誤的。”
兮月泣不成聲,“我知道,我知道……”
情緒波動,頭疼又厲害了些。
她默默忍住。
只是語不成調,“我知道你忙政事時,有什麽他們也會報與你知道。可政事本就繁複,有時焦頭爛額,我不想你這種時候還要為我的事焦心。”
宮禦沉默下來,抱她的手臂越來越緊。
又猛然松開,退開一些,捏着下巴擡起她的臉。
雙目對視,一邊是淚眼朦胧,一邊黑眸裏波濤洶湧,近看布滿血絲。
兮月怔怔。
他開口,平靜的語氣下是幾欲沸騰的萬丈深淵,“月兒,你的任何事,再小,對我來說,重要性都不輸政事。”
她的神思被拉入他的眼眸裏,不由擡手,一點點撫摸他的眼周。
她早就知道,他會比她更煎熬。
閉上眼,淚還在落,松了氣力跌回他的頸窩。
宮禦收攏手臂,讓她滿滿裝在他懷裏。
很珍重地親她的發頂,“月兒,若是我哪一刻不知道你的消息……”
他呼吸有些顫,“我自己都想象不來,能有多害怕。”
她回抱住他,心跳得又重又急,頭疼讓世界失真。
抱他的手用力到一直打顫,不肯松分毫。
她都懂的,都懂的……
可她還是回他,幾乎是氣音,“陛下,我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輕輕撇過頭,“……用膳吧,陪我睡一會兒,午後還得去禦書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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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昏暗光線透着些金色,兮月問星蘭,“傍晚了嗎?”
“是啊娘子,今日有很美的晚霞。”星蘭服侍她穿戴。
兮月怔怔瞧着透進來的光亮,“……出去瞧瞧吧。”
“娘子頭還疼嗎?”星蘭拿濕帕子細細擦過她的臉。
她臉色嘴唇都還有些蒼白。
想了想,又為娘子塗上了薄薄的一層面霜,這樣瞧着似乎好些了。
兮月:“沒那麽疼了。”
到了外頭,遙望天邊晚霞似火燒,燒紅了半邊天。
那麽耀眼的色彩,兮月得眯起眼睛看。
“真熱烈啊。”
她嘆着,透着很濃很濃的羨慕。
星蘭為她攏了攏鬥篷——兮月不想折騰着換衣裳,便披了件薄鬥篷出來。
她其實也走不太動,被扶着只勉強挪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擡起手擋住眼前的一點光,光照在手掌上,手掌都被燒得有些透明了。
病痛讓她連手都沒什麽血色,光映上,便成了半透明的蒼白。
她放下來,在火紅的陽光裏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這幾月,若是當日裏沒什麽不舒服還好,一旦有些什麽,她整個人似乎都褪了血色,成了蒼白的雪人兒。
時間久了,都記不起身體好時是什麽光景了……
怎麽能不厭煩呢。
這麽個破身體,沒什麽定數,折騰自己,折騰陛下,折騰身邊所有人。
早就厭煩疲倦了。
不止一次希望能悄悄地一個人,沒人知道。
摁住胸口。
又在心悸了,總是不聽話,跳得那麽重那麽急。
眼淚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徹底看不見天邊的紅了,兮月才回去。
晚膳後,她靠在榻上,讓星蘭去書房随意拿一個話本來給她讀。
眼神虛虛落在窗棂,天色暗了,她側臉光裏細細的絨毛瞧不見了,半面隐入黑暗。
檐外宮燈亮起,暖黃的光芒映進來,替皮膚的蒼白稍作遮掩。
兮月微微偏頭,把自己埋得更低了些。
“蘭兒,”她道,“我想聽琴。”
星蘭愣了下,輕緩的讀書聲停了。
宮裏的日子大多數都無聊極了,可入宮以來,娘子打發時間時會繡花、會做衣裳、會讀話本,甚至偶爾還會養花,唯獨沒有聽過琴。
舊日裏,星蘭日日聽兮月練琴,清脆美好的聲音細細聽時總有痛苦掩藏,她以為娘子最厭琴。
“娘子,可要請樂師?”
兮月從未聽過琴,宮裏自也沒有為娘子常備的樂師。
“樂師?”兮月似乎才恍然,“……是啊,要有樂師。”
靜了一會兒,她閉上眼,“那算了,我睡一會兒吧。”
頭一直隐隐作痛,消耗精力,她于是總想睡。
人在夢裏,好不好受的,總也算沒什麽意識。
手從身側一點點滑到榻上。
星蘭小心翼翼為她蓋上薄毯。
她呼吸起伏很小,星蘭守在旁邊,時不時就要探一下鼻息。
今日的娘子,讓她很不安。
美麗蒼白,一動不動時,幾乎看不到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