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寫)
羅科曼尼亞領海,
海上監獄。
十月中下旬的波羅的海已經風高浪急,那讓這座矗立在海中的高塔看起來如此的不可靠,更無法逃離。
一架海空兩用的直升機從羅科曼尼亞的首都飛向那裏。
穿過讓它顯得如此渺小的海浪,并降落在海上高塔的停機坪上。
而從這架直升機上下來的,則正是在盧卡茨去往海牙期間代行總統職責的副總統埃裏克以及他的保镖們。
“副總統閣下,請往這裏走。”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的埃裏克向着高塔之下那仿佛一望無際的大海看了一眼,而後臉上毫無懼色地跟着引路的監獄長向下走去。
埃裏克:“犯人現在怎麽樣?”
監獄長:“他說關于他們先前襲擊洛特尼亞士兵的事,他又回憶起一些細節了。”
埃裏克:“看起來在上次見面之後,你們一定又做了很多努力。我代表總統閣下向你們表示感謝。”
監獄長:“不不不,快請您別這麽說了,能夠幫上忙實在是我們最大的榮幸了。”
老舊的電梯開始下行。現在雖然是白天,可待在這座讓人感到無盡壓抑的高塔中,卻是會讓人模糊了白天與黑夜的概念。那就好像……是在一座很深很深的礦洞中一般。
在盧卡茨讓他所乘坐的直升機掉頭回去找項靈熙的時候,明白項靈熙作為證人對于他們的總統閣下究竟有多重要的副總統曾經向對方提出過這樣的建議。
——【我們是不是可以先向海牙申請延後開庭,然後再在全國範圍內征集新的證人。但我們這麽做不是要去證明你那時候不在索林尼亞和洛特尼亞的邊境,而是證明當時犯下這樁案子的另有其人?】
對于埃裏克這樣的政客來說,他當然不會憑空就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如果不是盧卡茨當時過于急切,并且埃裏克可能已經背叛了他的那種憤怒也已完全蓋過了他的理智。那麽以盧卡茨對于埃裏克的了解,他應當會能夠意識到,此時的埃裏克一定是又找到了某個“關鍵人物”。
那便是曾經被盧卡茨親手送到了這間海上監獄的重刑犯——曾在十年前襲擊了盧卡茨所在連隊駐地的那夥武裝偷渡者裏的唯一一個活口。
盡管事到如今,最早促成了總統彈劾案的這樁十年前的慘案似乎已經沒有什麽人去真正地關心了,但一直都在國內的埃裏克卻一直關注着這樁案件本身。
由于這些可憐的,死亡時還都只有二十歲左右的洛特尼亞邊防士兵在遇襲時沒有一人逃出,這使得他們在失蹤了十年後才被人發現。
而那些社民黨人卻一下就站在制高點,指出這一定是當時還和洛特尼亞偶有沖突的索林尼亞士兵所做的。更甚至他們還在經過了精心的僞裝後把這些英年早逝的人全都當成了用來陰謀陷害總統本人的武器。
但是對于這些人真正的死因,埃裏克卻是有着與那些急功近利的社民黨人全然不同的看法與猜測。
在十年前的索林尼亞和洛特尼亞,武裝偷渡十分猖獗。
這些人裝備有能夠與兩國的邊防軍正面相抗的武器,并帶着從更東邊以及更南邊來的偷渡者突破兩國的邊界,并竭盡所能地把那些人帶去更為富裕的歐盟區。
既然這些人都有膽子去趁夜偷襲盧卡茨所在連隊的軍火庫了,那麽他們當然也有可能在洛特尼亞和索林尼亞的邊境處擊殺那隊洛特尼亞的巡防士兵。
在有了這樣的猜測後,埃裏克便着手去調查這些已經被關進了監獄裏的,曾經的武裝偷渡者們,并試圖從他們那裏查出些許可能的蛛絲馬跡。
這原本只是不願袖手旁觀的一次嘗試,卻讓埃裏克獲得了一個令他感到難以置信的結果。
若非親眼所見,那麽埃裏克根本不會相信世上還會有這樣的巧合。
——是的,十年前殺害了那隊洛特尼亞巡防士兵的,和襲擊了盧卡茨所在連隊駐地的正是同一夥亡命之徒。
這些人大多都在十年前就已經死在了盧卡茨和他戰友的槍下。
但當時才年僅20歲的盧卡茨卻是在盛怒之下依舊留下了一個活口。
薩拉赫——一個已經在這裏被關押了近十年的重刑犯。
現在他就将成為這樁複雜案件中的,除了項靈熙之外的另外一個“關鍵人物”。
在監獄長的帶領下,埃裏克在抵達那一樓層之後,又向裏繞了好長一段路才到達了關押着那名特殊犯人的房間。
與其說那是關押着犯人的牢房,不如說那是一間審訊室。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了的埃裏克熟門熟路地走進這裏,卻不再像他第一次來到這裏時的那樣,繞着審訊室裏的那張桌子走了一圈,又暗自觀察了那人好一會兒才坐到了為他準備的那張椅子上。
這一次,埃裏克直接走到了犯人的對面,并在坐下之後就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薩迪赫。”
這名在被關了十年後,就連心中的怨恨都麻木了起來的重刑犯擡起頭來看向埃裏克。
“看起來你這幾天過得不錯。”
才只是一個照面而已,埃裏克便能夠看得出來,這名原本被人以最嚴苛的方式對待的犯人最近這些天過得相當不錯。
起碼他的眼眶看起來沒有上一次見面時的那麽凹陷了,面部飽滿了些許,并且他眼睛裏的驚恐也減輕了一些。
這當然是埃裏克特意向這座海上監獄的監獄長所要求的。
當一個人已經一無所有,并且不再畏懼任何恐怖刑罰的時候,你只要随意給予他一些東西,然後再把這些東西從他眼前拿走,那種輕描淡寫就足以媲美任何一種恐怖威脅了。
犯人的身體僵硬着,并在埃裏克對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所以,你還想不想過得更好一些?比如說,去能看得到陽光的地方待着。”
那人不敢看埃裏克的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因而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桌子,并再次用力點了點頭。
“那你就得再想出些證據來。”
埃裏克是那樣态度随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仿佛在他的計劃中,他其實并不能在這裏待多長時間。在那之後,埃裏克又對薩迪赫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并說道:
“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告訴過你了,你的那些話只能說服願意相信這些的人。但如果想要說服不願意相信這些的人,你還缺一點證據。”
仿佛已經木讷了的那雙眼睛看了埃裏克一眼,卻是在對上了那雙仿佛深不見底的眼睛時仿佛被燙到了一般地收回了視線。
“我知道,這是你用來保護自己,又在同時争取一點優待的小聰明和小把戲。因為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哪怕你的确也參與了另外一樁案子,可只靠你在監獄中做出的證詞是無法給你定罪的。
“但是你可以仔細地想一想,以你現在的罪名就已經足夠你在這裏待一輩子了。即便你再多一項罪名又能怎麽樣呢?”
埃裏克的聲音變得輕緩起來,并帶着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向深淵的誘導意味。
他說得沒錯,僅襲擊索林尼亞駐防軍隊的軍火庫這一條罪名,就已經足夠讓他眼前的這名犯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被囚禁在這裏十年之久。在沒有死刑的國家,即便在他的身上挖掘到更多曾經的罪惡也不可能讓他被奪取更多東西。
可他為什麽要讓這些他怨恨的人得償所願呢?
當他的那雙早已渾濁了的眼睛裏流露出這樣的疑問時,埃裏克笑了。
那可真是能讓在這座海上監獄裏被關了十年的犯人都能感覺到毛骨悚然的微笑。
“因為我猜你可能不太願意從今往後每天都在不固定的時間被帶上那張椅子。”
說着,埃裏克示意他身邊的保镖打開審訊室的門。
而後監獄長和幾名獄警很快就走了進來,并打開了那扇和審訊室連接着的另一個房間的門。
從薩迪赫的角度看過去,他正好能看到那張讓他有着深刻恐懼的椅子。
那是一張電椅。
“據說你剛來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被帶去做電刑?那種感覺怎麽樣?我以前做過一項調查。在把一個犯人關進牢裏的時候,不告訴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刑滿釋放才能更能夠激發他的絕望。”
或許是為了讓這名犯人能夠更好地看清那張曾給他留下了恐怖記憶的電椅,埃裏克特意從他的座位上站起身來。他走到那人的身後,把手掌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并和對方一起看向那個小房間。
在感覺到這個十年前曾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開始不自覺地顫抖時,埃裏克用一種十分輕松的語調問道:
“如果我不告訴你你以後到底一天會被帶去做幾次電刑,會在什麽時候被帶去,每次又會持續多久,這種經歷肯定也會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