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當項靈熙把臉上的淡妝卸去,鎖上浴室的門,并脫去衣服,緩緩坐進水位慢慢往上升的浴缸,盧卡茨也在坐到床上後發現了項靈熙放在被子裏的那間浴袍。
如果一個女人在即将與一個男人同床共枕時做出這樣的舉動,這當然會是一個她所釋放出的,再明顯不過的拒絕的信號。
并且盧卡茨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那讓他看了看緊閉着的浴室房門,并最終決定把這件浴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樣的舉動當然不是為了消滅項靈熙所留下的這個信號,而只是要把他習慣在睡覺時袒露的那些皮膚更多地遮起來一些。
那或許會讓他的女伴感到更自在一些,并且……那應該也會讓對方少掉一個和他一起面對那件擺在了大床正中間的“分界線”時的尴尬。
在做完這些之後,盧卡茨便拿起了他的筆記本電腦,查看起了和他一次參與了這次行動的羅科曼尼亞特工所發給他的,今天一整天的信息彙總。
和兩人在此之前所一起度過的那些時間相比,這個夜晚一定會是安靜了許多的。
那或許是因為兩人在白天的時候就已經把晚上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或者是因為盧卡茨有很多事需要處理,而項靈熙也許多有關繪畫的靈感要記錄。
也有可能……這是因為盧卡茨看到了那件被項靈熙擺在了被子裏的,意味着拒絕的睡袍,而項靈熙則在從浴室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了盧卡茨就此問題所給出的回應。
當換上了吊帶裙,也給自己在那件過于單薄的衣服外面再披上了一件外衣的項靈熙看到已經坐到了床上的盧卡茨時,她原本以為對方會想要和她說些什麽的。
比如……現在已經被盧卡茨穿在了身上的那件外套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事實是對方并沒有這麽做,他只是很認真地看着腿上的那臺手提電腦,并在項靈熙經過的時候擡起頭來對項靈熙點了點頭。
那讓項靈熙感覺心裏一直懸着的那塊尴尬之石就這麽輕輕地落地了。但是随後,她的心裏又會感受到一陣沒由來的失落。只不過項靈熙卻是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很快走到房間裏靠近陽臺的那張桌子前。
她先是看了看這張足夠擺放很多東西的桌子,而後又看了看抱着筆記本電腦坐在了床上的盧卡茨。
而後她首先試着打破這份沉寂道:“我猜……你把這張桌子讓給了我?”
“對。”轉過頭來的盧卡茨首先給了項靈熙一個肯定的回答,而後又說道:“我想你可能會想要畫一會兒畫。”
“謝謝!”
被對方讓出了桌子的項靈熙并不吝惜于表達自己的感謝,并很快從她那裝有許多東西的包裏拿出了她的速寫本,以及能夠在旅途中使用的顏料。
那是一本已經畫了好幾頁的速寫本。
并且這也不是被項靈熙帶出來的唯一一本速寫本。
在經歷了自己所乘坐的飛機被導彈追——順利完成海上迫降後又被雇傭兵追——被雇傭兵追完之後又在酒店裏被殺手追這一連串的事情後,在十年的時間裏刻苦磨練畫技卻幾乎只是畫了一個人的項靈熙突然有了很多靈感。
那是一下在她的眼前閃現,卻是又讓她無法完全抓住的靈感。
它們劃破夜空,它們明亮又絢麗,它們讓項靈熙無法只是看着這成片的靈感只是在自己的眼前稍縱即逝。
于是在過去一直都喜歡進行複雜構圖的項靈熙只得先在速寫本上畫下最簡潔的圖形,把那些靈感到來時的樣子畫出一個輪廓,而後……等到她回家之後再好好地把它們整理一番,也許她會能夠構出一幅,或者是很多幅和她過往的風格完全不同的繪畫作品。
如果不是她在住院觀察的那兩天完全就被給她提供了更多照看的醫生和護士嚴防死守似地看管了起來,并被強制性地靜養,那麽她現在或許都已經把這本速寫本給畫滿了!
在光滑的大樓外牆上扒着的人是空心的。而那個實心的,正在往下掉的人,它則正是那個空心人對自己下一秒遭遇的想象。
一枚巨大的子彈幾乎占據了半頁的紙,而在向前飛去的子彈最尖銳的部分,則有着三架和大拇指的指甲那麽大的小飛機。在那三架微型飛機的後方,則有着一個古希臘神話中的一個女性神祗的形象。她正在溫柔地注視着這一切的發生。
顯然項靈熙在畫這些的時候是沒有按照事件發生的時間順序來描繪的,她只是想到了一幕場景就畫出一幕。
有時候這些記錄靈感的線稿會讓她用不上她特意準備的旅行裝顏料。
而有些靈感則讓她連最簡單的線條都不用上,而只是用許多顏料填出一個印象式的畫面。但是這樣的畫卻是因為畫得太過簡單,讓人無論是湊近看還是把它放遠了看都會看不明白繪者想要表達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畫面。
畫得入了神的項靈熙忘了先前在這間屋子裏發生的那些讓她的心情為之起伏的細節,甚至也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
戴着降噪耳機的她只能聽得到她為自己的每一個畫面而選取的音樂。
至于盧卡茨偶爾敲擊幾下鍵盤的聲音,與他的特工打電話的聲音,甚至他叫她名字的聲音,項靈熙統統都聽不到。
但是背上已經結痂的那些傷口傳來的癢卻是她能感覺得到的。那讓并不願意從那種繪畫狀态中出來的項靈熙根本想都不想就直接伸手要去撓它。
最開始的時候,她只是用手指隔着衣服輕輕地蹭了兩下。但是這種撓癢癢的方式卻似乎并不能緩解那種煩擾着她的感覺。于是畫筆不停的項靈熙又要把手從罩衣的後領處伸進去撓它。
但就是在那個時候,讓帶着降噪耳機聽音樂的項靈熙完全沒有察覺到他靠近的盧卡茨抓住了項靈熙的手。
這可真是讓項靈熙吓了一跳!
被人在這種狀态下打斷的項靈熙簡直要畫筆一抖就毀了她正在畫着這幅草稿!
但是直至此時,她耳邊的音樂也還是沒有停,那讓項靈熙根本根本聽不見盧卡茨用正常音量對她說出的話語。
于是盧卡茨不得不把項靈熙的耳機取下,這才對她再次重複道:“已經結痂的地方不能撓。”
這就很讓項靈熙感到尴尬了。
因為直到盧卡茨提醒她的時候,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她剛剛到底在幹什麽。
可是她依然感覺很癢。并且剛剛還集中精神地在畫畫,這會兒卻一下子停了,那只能讓注意力一下回到了背上的項靈熙感覺更癢了。
于是她試着和尊敬的總統閣下打個商量:“我就……稍微撓一下下?很輕很輕地撓?”
盧卡茨的樣子看起來很無奈,卻依舊是給了項靈熙一個無情的搖頭來做回答。
并且他還搶在項靈熙再次說出可憐兮兮的請求之前說道:“如果你一個不小心把底下的皮膚還沒有長好的痂抓掉了,以後就可能會留疤了。”
聽到“會留疤”這個詞,先前還對此似乎無所畏懼的項靈熙一下子就情緒低落起來。
“怎麽了?”
感受到了項靈熙情緒的盧卡茨蹲了下來,不讓原本就比他矮了許多,還坐在了椅子上的項靈熙一定要很吃力地仰着脖子才能看着他的眼睛說話。
那樣的視角對于項靈熙來說可真的是十分新奇,于是她把自己的椅子轉過來了一點,并且低着頭看向盧卡茨,帶着些低落的情緒,卻是嘴邊還帶着些許笑意地說道:
“這不是……本來就會留疤了嗎。而且不光會留疤,還會長成一個花背……”
眼見着盧卡茨就要說出安慰的話語,項靈熙動作很快地用手按了一下盧卡茨的嘴唇,卻是在指腹上傳來輕柔觸感的時候又很抱歉的突然一下子收回了手,又在對方的鼓勵目光下說道:
“在醫院的時候,我都已經看過了。我讓護士給我拿來了一面很大的鏡子,然後躲在洗手間裏讓兩面鏡子一前一後地照着看過了。它看起來……就是會長成一個花背的樣子。就是不知道它會不會長成一張中國地圖。”
面對項靈熙的這句說出時可難受可難受的話,盧卡茨所給出的第一句話語就是:“我也看過了,而且肯定比你看得更清楚一點。”
項靈熙:“……”
原本還想和對方好好說話的項靈熙這下是徹底不想理他了!并且她這就要把椅子轉回去,但是盧卡茨卻止住了她的這個動作,并抓住了項靈熙的手向她解釋道:
“所以我才覺得你背上的傷口是不會留疤的。我看過的傷口和傷疤比你多那麽多,你總得相信我的判斷比你更準确吧?”
嗯,這句話總算是讓項靈熙感覺可以聊以慰藉,但也不過是經此而已了。
“謝謝。但是……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你的判斷就會很不準了!像我,我也就是在十年前的時候可以恢複得很快。可是現在臉上就算長一顆痘痘,想要讓痘印消下去都會要等很久很久。”
“嗯。”盧卡茨發出了一個簡單的音節,仿佛是在對項靈熙剛剛所說的這句話做出回應,但是在抓着項靈熙的手輕撫了一會兒,他卻是給出了一句鐵石心腸般的話。
“那你就更不能去撓它了。”
說着,盧卡茨松開了項靈熙的手,并在她的注視下從包裏翻出了一管藥膏,說道:“我給你抹一點藥膏,抹上以後可能就會不癢了。”
項靈熙:“這麽有用?”
盧卡茨:“醫生是這麽說的。它可以讓你背上的痂在自然掉落之前別那麽幹,還可以稍稍加快一點恢複的速度。它應該可以讓你感覺更舒服一些。”
盧卡茨照着藥膏盒子上的說明給項靈熙描述了一下它大致的用處,并在項靈熙向他認真點頭之後沉默了一會兒。
大約是在數秒之後,項靈熙才明白過來盧卡茨的意思。但項靈熙卻是覺得,她這會兒如果趴在床上把一整個背都露出來,那麽即便這是一個有着很多痂塊的,并不美觀的背,那也是有傷風化的!
于是在又是數秒的糾結後,看了一眼自己椅子的項靈熙很快有了主意!
“你覺得……我趴在椅子上,讓你坐在床上給我抹藥,這個主意怎麽樣?”明白這件事還真的得要對方來幫自己做的項靈熙向盧卡茨這樣說出提議。
“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在盧卡茨肯定了自己的提議後,項靈熙看着對方笑了起來,并且相比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已經有了很多“人味兒”的總統閣下也對項靈熙露出了很能夠打動人的微笑。
那讓兩人都分別在數秒後才回過神來。
但是很快,很快項靈熙就按照讓自己按照先前她所說的那樣,面朝着椅背跨坐了上去,也在直到盧卡茨也坐到了她的身後時才把那件長袖的罩衫脫了下來。
不僅如此,知道自己背上的結痂面積到底有多大的項靈熙還把她吊帶裙的肩帶盡可能地往後放過去,讓盧卡茨可以就此看到正在恢複中的,她背上傷處的全貌。
可那似乎也不太夠。
但是在項靈熙猶豫着自己要不要伸手把這條睡裙的吊帶由短調長的時候,盧卡茨就已經那樣做了。
盧卡茨那有力的,比項靈熙的背還要熱了很多的指關節因此而碰觸到了那些其實并不很厚的痂塊。那讓項靈熙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要不受控制地僵硬起來了。
可他甚至都還沒有給自己抹上那些藥膏!
項靈熙突然有些後悔,她還有些想要打退堂鼓,告訴對方她其實可以自己扭頭對着鏡子來給背上的那些結痂抹藥的。
但是就在項靈熙陷入了異常激烈的心理鬥争時,盧卡茨火熱的指腹把那些冰涼的藥膏抹上她背部的感覺就已經到來。
那讓項靈熙一個沒準備好就顫動了一下身體,并且連肩膀也向後展開了一下。
在項靈熙的眼中,那是現在看起來醜醜的,并且讓人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的背部。
但是在早已習慣了看到傷疤的盧卡茨的眼中,那卻是一對漂亮的蝴蝶骨在受驚之後向着他撲動了一下翅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