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月光
第10章 黑月光
白檸想,也許林杳知道,如果在現在戳穿那個被迫撒謊的女生,她還會遭受更慘烈的欺淩。
況且那個時候,沒什麽人跟林杳站在一起,真正的霸淩者況且還能三個人抱團,而她只有一個人,她的身邊是空的,大家都認為她是不良少女,不會做好事,無人信她。
那還不如不說話,語言的效用就是在這種時刻被一點一點消耗殆盡的。
後來白檸又一次注意到她,是因為她在吃了那一次虧以後,還能繼續選擇當勇士。
所以像這樣單身匹馬地行動,确實是林杳一貫的風格,白檸只是嘆口氣,說:
“下次可以叫我一起,我也不差的。”
之所以能跟林杳成為鐵打的金蘭姐妹,就是因為白檸覺得自己也想當個勇士,她家裏重男輕女,奶奶從來沒拿正眼瞧過她,所以白檸的人生理想就是讓世界上的臭男人全部死光,雖然她武力值沒有林杳高,但是搔抓咬撓全套齊上,威力也不小。
林杳看着她,禁不住笑出一聲,點了點頭答“好”。
半個多小時以後,警察給林杳打了電話來,問具體的位置,林杳把儲物室的位置告訴了他們,他們就把人帶走了。
剛挂了電話,林杳就看見沈郁白拉開了起點處的卡丁車坐了進去。
場內迎來一波小高潮,來這裏的人大多多是對賽車十分了解的,再不濟也看過幾場比賽,沈郁白在國外拿過好幾次冠軍,也算有點人氣,雖然還不多,但是在這種小型友誼賽裏,他也算是萬衆矚目的選手了。
林杳不太懂這個,聽完王栩文叽叽喳喳的科普以後,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沈郁白身上。
這個人也很矛盾,冷淡的時候看都懶得看你,但是有時候又會莫名其妙地給你一點關心。
林杳從沒想過,他會丢下比賽,拉開儲物間的門。
就像上次她也沒想到,在說出“關我什麽事”以後,他還會跑到網吧看一晚上的動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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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丁車的引擎聲在賽場響了起來,車輛飛出去以後留下一串又一串黑色的尾氣飄散在空中。
林杳的視線追着沈郁白的車沒有離開,看着他在拐彎的時候逐漸與身後的車拉開差距,頭盔遮覆住他的臉,看不見一點神情,只能聽見車輛從她前方呼嘯而過時帶起的風聲。
他似乎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開車的時候也是這樣,超了別人一點就慢悠悠地繼續往前行駛,等到別人快要追上來以後,再突然一下子加速,甩開以後就又慢悠悠地開,跟玩兒一樣。
林杳只是看到他的車開在最前面,這局比賽似乎勝負早定,沒什麽值得看的了,沒有懸念的比賽就沒有看點了,況且林杳本身對賽車也不是很感興趣,于是等到賽程差不多到最後一圈的時候,林杳看了眼時間,自己差不多要去網吧換班了,就跟白檸說自己想先走了,結果王栩文先出了聲:“一會兒就結束了,這麽急着走嗎?”
林杳剛站起身,聞言後停了一下,後座的人開始催促,讓她別擋着視線,林杳就又坐下了。
其實也不是特別着急,林杳幹脆就又多坐了幾分鐘,直到整場比賽結束,沈郁白的車軋過終點線,大家開始鼓掌,林杳單手托腮,不鹹不淡地看着少年從車上下來,摘了頭盔,額前的發微微濕潤,眼睫松松垂着,卻又在下一秒掀起來,漆色剔透的狐貍眼往上揚了下,在場下眺望着林杳。
林杳撐着下巴的手指輕微蜷了一下,眨了幾下眼,然後皺了皺眉,心想,這人看着她幹嘛。
也不過兩三秒而已,沈郁白随後就像沒事人一樣收回了視線,手指捏上領口的拉鏈往下拽了拽,像是覺得熱。
他下場後走上觀衆席,長腿一邁,大剌剌坐在椅子上,王栩文給他遞了礦泉水和毛巾,沈郁白漫不經心地灌了一口,偏頭看了看他們,拿着毛巾的手微微滞住,嗓音清淡:“還有兩個人呢?”
“嗷,你說白檸和林杳啊。”王栩文撓了撓腦袋,“林杳說要去網吧換班,你一下場她就走了,白檸跟她一起走的。”
“哦。”他輕聲應了一下,長睫微斂,表情沒什麽波動。
可是到了晚上,林杳正坐在前臺寫生物小測的卷子,桌臺猝不及防被人敲了幾下,林杳擱下手裏的筆,擡眼看了一下,沈郁白戴着純黑色的口罩,黑色衛衣的帽子被他拉到頭頂罩住,把額前的劉海往下壓了壓,發尾戳在他淡色的眼皮上,只是那雙眼睛太過引人注目,林杳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她只看了他一眼,随即沖24號機的方向擡了擡下巴,“那兒沒人,你自己去吧。”
語罷,林杳重新拿起筆,在試卷上最後一個選擇題的括號裏寫了個選項,然後筆尖停在“C”的尾巴上,點下重重一個點。
“今晚早點回去。”
她的嗓音倒是聽不出多少關心的意味,冷冰冰的,但是這句話從字面上來理解,又确實是在關心他。
沈郁白剛剛轉過身子,正背對着她,聞言後又微微偏過頭,純黑色口罩包裹住他的下半張臉,少年好聽的聲音悶在口罩後面:“好。”
林杳沒說話了,繼續做自己的題,大概到一兩點的時候,林杳有些撐不住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兒,時間失去了度量維度,昏昏沉沉之間,林杳迷蒙地醒過來一次,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看見前臺處站了個人,一身黑,逆着光擋在她面前,一聲也不出。
等她真正清醒過來,眼前又什麽都沒有,只有間或敲鍵盤的聲音,以及在夜風中吱呀晃了幾下的玻璃門。
她手邊有幾顆糖,糖紙泛着彩光,靜靜卧在她手邊。
似乎有人剛出去,玻璃門沒關上,午夜的風灌進來,吹到身上還有些冷,林杳把那幾顆糖攏在手心裏,仰頭看見24號機的座位上已經沒有人了。
又是在淩晨一個人回家,外面的氣溫還很低,林杳把手放進口袋裏,指尖摸到了那幾顆糖。
她明明沒送沈郁白多少,他怎麽能吃這麽久。
回家躺了一個小時以後就得拎着書包去學校,因為在網吧裏趴着睡了一會兒,林杳這次的狀态沒像上次那樣差,午休的時候她拉上帽子,把頭埋在胳膊裏淺寐,打了起床鈴以後她還覺得有點倦,就沒起來。
結果聽到有幾個人在旁邊聊天,說的是關于她成績一落千丈的事。
突然有人提了一嘴:"不是,我之前聽說她——"
"關你們什麽事?長舌男。"林杳聽見同桌這麽罵着,那幾個說小話的男生"嘁"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回自己的座位了。
林杳的眼睛被帽子上沿遮住,她緩緩掀開眼皮,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眨了眨眼,然後沒了睡意,說話的聲音放輕了些:"謝謝你幫我說話。"
魏欣然連說了兩句"沒事",她又說了那句話:"我們是朋友嘛。"
林杳怔愣了一下,然後淺淺勾唇笑了,真心實意的。
今天該在網吧值夜班的那個人臨時生病了不能來,老板就拜托林杳加一次班,給的報酬很豐富。
林杳本來只是給他打零工的,一周就來那麽一次,她見老板開的價确實不低,就答應了下來。
只是連續通宵兩天的話,林杳确實有點疲憊,當晚坐在網吧前臺寫卷子的時候感覺到神經一抽一抽的,太陽穴都泛酸。
晚上十二點整,有人推開玻璃門進來。
他總是這個時間來,穿一身純黑色衣服,這次剪了劉海,露出了好看的眉眼。
沈郁白看見她,在前臺停了一會兒,說了一句:"今天好像不歸你值班。"
林杳仍舊低着頭,網吧打的是頂光,讓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映出魚骨般的陰影,随着眨眼的動作輕輕扇動。
網吧裏聲音嘈雜,她太累了,嗓子都泛啞:"看來你每天都來。"
沈郁白撇着眸子輕輕睨了她一眼,沒說話,時間空白了十幾秒,林杳注意到他還沒走,就仰頭看了過去,少年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着她,瞳仁漆黑,如一捧濃稠的夜。
"還有事?"她嗓子更啞了。
少年沒等到昨天那句關心,他又安靜地等了兩秒,林杳還是沒對他說話。
看來她不是每天都有那個閑情逸致,偶爾也要看她的心情。
她看上去心情沒多好。
沈郁白轉了轉腳尖,嗓音清冷散漫,仿佛只是順嘴說了一句:"多喝水。"
他轉身直直朝24號機走去,林杳聽了他的話才想起來,自己今天确實沒喝過水,嗓子已經幹得發疼了,說話像吞沙子一樣。
她看了眼寫了半頭的卷子,最終還是扔下筆去飲水機那兒接了一杯水。
淩晨兩點,網吧裏的空調還運作着,嗡嗡地吐着熱氣,初春,夜裏的溫度還很涼,網吧裏倒是暖和極了,熱氣掃過林杳的後脖頸,讓她的短發向上飛了飛。
她沒禁住困意,眼皮上下一搭,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前臺頭頂有一圈白熾燈泡,壞了一個,光影明明滅滅不規則,網吧裏只剩下寥寥幾點窸窸窣窣的響聲,空調的聲音沙沙的,充當了入睡的白噪音。
沈郁白站在她面前,兩只胳膊交搭在一起撐在櫃臺上,垂眼看着她,臉上的神情依舊冷淡,平直的唇角牽不出一絲弧度,冷白的皮膚與純黑的衣服形成鮮明對比。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很小聲地念着,像是自言自語:
"又睡着了。"
她好像只有這個時候才顯得乖一點,一睜眼就會長出滿身的刺,簡直像個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
雖然這個形容聽上去并不适合一個高中生,但拿來形容林杳,也不算言過其實,她眼裏總有一股子戾氣,好像在倔強地與什麽抗争。
沈郁白在此之前沒遇到過她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