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月光

第9章 黑月光

在林杳的認知裏,他是不需要讨好的人,于是她的态度也自然而然地冷淡多了,說話語速快:"不玩兒,陪朋友來的。"

想了下,她又補了一句:"我朋友馬上就來了,你占了她的座。"

那人笑,“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呀?"

"關你什麽事,離我遠點,我厭男。"林杳把手機揣進兜裏,站起身來想走,卻猝不及防被他扯住袖子,她扯了扯,沒扯動,耐心有點告罄,回頭盯着他,眼神不帶善意。

"松手。"

他調笑着,表情看上去就不正經:"別這樣嘛,交個朋友呗。待會兒跟我一起出去玩玩兒?"

"玩"字被咬得很重。

居然會有這樣離譜的人,說這種帶有暗示性的話語也不覺得害臊。

林杳低眸,看見他側脖子上的紋身,紋了一串骷髅頭,特別非主流。

這賽車場裏魚龍混雜,來的人裏有一半都不是正經學校的學生,好多都是三流院校來湊熱鬧的,無非是覺得賽車看上去帥,能提高他們的逼格。

她餘光注意到有人從入場口裏出來,穿一身藍白色賽車服,肩頸開闊,背脊挺得很直,不緊不慢地邁着步子進場,準備坐進車裏了。

林杳與他對視一眼,少年的眸光停留在她被扯住的袖子上,僅一秒,又移開,然後徑直拉上車門進去了。

這個時候白檸和王栩文還沒回來。

林杳的表情本來還有點煩躁,倏然間,她想通了什麽,微微牽動嘴角,杏眼微彎,顯得乖巧。

她說:"別待會兒了,現在就帶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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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車場上,沈郁白的車已經停在了起點,他卻又突然把車窗拉下來,頭盔上的黑色鏡片與他的瞳色合為一體,辨不清神色,只能看見他偏了頭,微微眯住眼,沉默地看着林杳和那個男人走。

沈郁白把頭正回來,指尖搓撚着口袋裏的糖。

他不愛多管閑事。

……

啧。

他摘下頭盔,拉開了車門。

賽車場外有幾個專門用來堆放器具的儲物間,紋骷髅頭的男人把林杳帶了過去。

林杳笑了聲,“就這兒啊?你在這兒跟我玩什麽?”

興許是見她很輕易就跟過來了,男人的态度也輕蔑了一些,估計認為她不是什麽很自愛的女生,給點錢就能拐到床上去的那種。

于是他嗤笑了一聲:“能玩兒的多了去了。”

儲物間裏都是一些雜物,備用的輪胎、汽油箱子什麽的,堆放一地,上面還落了一層灰,估計少有人來,牆上開了一扇很小的窗戶,就兩個腦袋那麽大,只打開一半,傍晚的黃昏落進儲物間裏,照得昏黃一片,空氣裏都是浮動的塵埃。

男人先林杳一步走進去,林杳邊關上門邊順口問了一句:“這裏沒人吧。”

“當然。”男人開始掀外套,從兜裏拿了一疊紅色鈔票,擺放在紙箱子上,又說,“我看你長得那麽純,想不到你也是經常賣的老手啊。”

林杳笑,幽幽反問:“我純?”

男人長得高,但是不壯,瘦猴一個,身上沒什麽肌肉,皮包骨一樣,林杳單手鉗住他的肩膀,那人還以為她要抱他,結果林杳轉身把他背肩摔在地上。

他兩只手被鉗住,反扭在背上,大聲呼痛,林杳又踩了他一腳。

“以前得手過?”她冷淡着聲音問。

男人哼哼喘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家住海邊啊,管這麽寬,不願意就滾蛋!”

林杳彎下身子,一只手抓着他兩只手腕,另一只手照他的鼻梁來了一拳,她罵他:“人渣。”

“我真是操了,我又沒上你,你管我是不是人渣!”

她掏出手機正準備報警,儲物間的門突然被慢悠悠推開,沈郁白單手插在兜裏,臉上的神色處變不驚。

房間裏,那人匍匐在地上,林杳的一只腳還踩在他背上,暮晚的光線裹了她滿身,半張臉在黃昏下熠熠發亮,少女眼睫顫了幾下,手指還停留在撥號鍵上,偏頭看着他。

少年眉眼微動,低低念叨了一句:“看來我來得有點多餘。”

她收回視線,把報警電話撥出去,表情平靜:“是有點。”

地上的人見又來了個大男人,更是連聲都不敢出了,他連個小丫頭片子都打不過,更別提現在以一打二了。

林杳跟警察說明了情況以後,環顧四周,看見角落的油桶蓋子上擱了一卷麻繩,她歪了歪頭,又改口:“不,你還算有點用,幫我把那兒的繩子拿過來。”

“求人幫忙就這個态度?”沈郁白往門框上靠了靠。

林杳挑了他一眼,撇撇嘴:“不幫算了。”

她一只腳還踩在男人背上,用了點勁,萬一他想跑,林杳打算一腳踢在他腦門上。

她往前夠了夠,想用手指把那串繩子勾過來,只是她還要制壓着地上那個混混,動作一時間變得十分困難。

沈郁白最後還是大發善心般走過來,撈過繩子把男人的手腳都捆上。

金色的光降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薄薄的眼皮透出黛色的血管,少年冷白的皮膚在暖光下顯出一絲柔和,他一邊低眼給繩子打結,一邊漫不經心地出聲:“你很奇怪啊。”

林杳退到一邊,懶懶掀了眼皮瞥他,悶悶地“嗯?”了一下。

沈郁白打上死結,沒有立即起身,瘦勁有力的一雙手輕輕搭在膝蓋上,他說:“上次我沒幫你,你嫌我冷血,這次我專門來幫你,你又覺得我多餘。”

他扯了扯唇,“怎麽那麽難伺候。”

林杳不是很認同他的話,她反駁:“我沒說過你冷血,我明明說了我沒怪你。”

少年回身,微微揚起下巴,眉梢輕輕挑了下,反問:“你當時心裏沒那麽想過?”

“想過。”她很直率地回。

林杳習慣性把兩只手捅進對面的袖子裏揣着,這個小動作還是跟阿婆學來的,一個小姑娘做這個動作總有種老氣橫秋的意味。

沈郁白還擡着頭,暖色的光浸潤着他漆色的眼珠,像兩顆品色極好的黑色水晶石,有一種剔透感。

她以前為了給身邊的人串手串,研究過天然水晶和多寶珠,因而在看到沈郁白眼睛的時候,總會聯想起那些漂亮的天然礦。

地上的人耐不住了,扯着嗓子嚎:“你倆在我背上聊什麽天?要麽就趕緊把老子送進警察局裏去。”

沈郁白照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幽幽道:“你急什麽?”

賽車場內人聲鼓噪,林杳想起什麽,微蹙了眉問:“你不是在比賽嗎?”

“啊。”他拖着調子應了一聲,像是根本不在意,漫不經心地說,“要踩油門的前一秒,我下車了。”

少年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側目瞥着她,“你要繼續在這兒看着他嗎?”

林杳沉吟了一下,“不了,我去觀賽了。”

她走到門口,又轉回身子,單手搭上門框,微短的碎發掃在耳廓,勾出柔軟的弧度

“你還能重新回去比賽嗎?”林杳看着他問。

沈郁白微微歪了頭,表情倒是沒什麽波動:“問這個做什麽?”

她停頓幾秒,聲音變得低了一些:“我讨厭別人為我犧牲什麽,況且我們也不太熟,要是真的因為我的這件事耽誤了你的比賽——”話至中途,林杳又轉了調子,語氣生硬又別扭,“我擔不起這個責任。”

留下一室昏黃的光,林杳率先離開了,沈郁白跟在後面,把門關上,裏面那個人手腳都被捆住,應該也沒辦法到處跑,警察很快就會到。

因為沈郁白臨時出場,他的比賽就由後面的選手補位了,沈郁白被調劑到了最後一個。

他也樂得清閑,直接跑到了觀衆席坐下,擰開一瓶水,懶洋洋地把背脊頂在椅背上,少年肩寬腿長,坐在那裏很是惹人注目。

林杳被他和白檸夾在中間,她往白檸的方向靠了靠,順嘴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上場?”

“半小時以後吧,怎麽?”沈郁白的視線一直在賽車場上,眯着眼注意各輛車的軌跡,回話的時候難免有種心不在焉的散漫感,尾音極輕,整個人散發出來的疏離感降到了最低。

林杳也不跟他客套了,直話直說:“……有點擠。”

少年把唇微微抿住,偏頭睨了她一眼,“哦”了一聲以後就站起來直接走了。

沈郁白走出觀衆席了以後,白檸和王栩文兩個人都看了看她,林杳被他倆看得有幾分不自然,挑了眉問:“都看我幹嘛?”

白檸問:“剛才你倆去幹什麽了?去了那麽久。”

林杳覺得對她沒什麽好隐瞞的,就把事情跟白檸說了,白檸倒是覺得這很像林杳的行事風格,以前也是這樣,每次做了什麽事,好的壞的她都不會跟別人解釋,初中的時候有好幾次被人賊喊抓賊,她也懶得辯駁,所以才會被人誤會。

白檸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是在學校的廁所,廁所隔間裏蹲着一個渾身青紫的女生,在那兒小聲哭,林杳背對着那個女生站着,身上的傷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

洗漱臺前還有三個長發女生,在老師面前哭哭啼啼,說林杳欺負人被她們撞見了,還把她們仨給打了。

老師問那個躲在廁所裏的女生是不是這樣的,那個人只是哭,白檸看見那三個長頭發的女生躲在老師身後瞪了她幾眼,女生立馬就低下頭,嗫嚅着承認了。

而那時候,林杳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慢慢回頭,沒什麽情緒地看着那個縮在角落裏哭泣的人,她救了的人,反過來成了刺傷她的矛。

因為這個世界上本就是膽小者居多,勇士能有幾個?

髒亂的廁所隔間裏,拖把四處橫飛,鏡子上還留有幾個指頭印,背脊單薄直立的少女被人栽贓,也只是用指甲撓了撓手臂上發癢發痛的傷口,低着眸子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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