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月光(加更)
第31章 黑月光(加更)
她別過頭去, 臉上的傷口有些發癢,但剛上過藥也不能撓,林杳忍了忍, 道:“那你現在知道了。”
沈郁白撇着眼, 緋薄的唇微微抿住:“随你的便,反正你在這兒也只來睡個覺,我家對你來說跟學校的宿舍也沒區別。”
躺在床上的時候, 林杳又聽見了陽臺上的吉他聲,她慢慢坐起身,抱着雙腿,靠在牆角坐着。
書桌的抽屜裏還擱着她寫了一半的歌詞,林杳閉了眼, 輕輕哼了調子, 音節模糊。
一夜就這樣過去。
她沒有推脫家教的事, 繼續在聶清家做了下去, 聶清會叫她“林杳姐姐”,會扯着她的袖子說自己今天有見醫生有吃藥,說已經不太做夢了。
房間裏偶爾會放一些鋼琴曲,何元芳說是醫生提議的,他們也不強求聶清盡快去上學了。
林杳問過何元芳,說為什麽要保着聶文浩,何元芳當時正在削水果,手抖了一下,把自己的指頭割了個口子。
她草草撕開個創可貼貼住,看着桌上那個削了一半的蘋果, 答着:“他說如果他進了局子,一定會跟全部的人說聶清被他糟蹋過, 那聶清以後怎麽過呢?”
“我以前一直是全職主婦,只顧着家裏的事,買個菜都得朝他伸手,聶文浩躲出去以後我才開始找工作。”她哽咽着,“我沒有本事,清清變成現在這樣也有我的責任。”
“我怕他,我也怕聶清以後被人戳脊梁骨,他要是處不了死刑,出獄了還會纏着我們的,我沒有辦法。”
她抽了紙巾擦眼淚,重複着喃喃:“我沒有辦法了。”
何元芳捏着自己被戳破的手指,看見創可貼被血浸出一塊痕跡,她又說:“我在昨天才知道清清那麽讨厭裙子,我卻還一直給她買。”
“小林老師。”她說着,很勉強地挑了挑唇角,“你現在還有機會,女人還是一定要有自己的經濟能力的,絕對不能信男人說的‘我養你’的鬼話,我有點不幸,現在才懂。”
如果一個女人要靠着男人養,就意味着喪失了所有的主動權,沒了獨立出去的底氣,所以“我養你啊”根本不是什麽狗屁情話,簡直是世界上最惡心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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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杳看着她,“那以後你還打算繼續包庇他?”
何元芳沉默着,她閉了閉眼,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才說:“不會了。但是我也找不到他,我以前只是幫他遮掩,哄着那個姓葉的警察而已,聶文浩現在躲去了哪裏我也不清楚,過幾天我會去一趟警局,然後搬家,不然清清會一直害怕聶文浩回來。”
聶清在房間裏叫着林杳:“林杳姐姐,你留的題我寫完了。”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了“好”,然後回屋裏去檢查聶清的作業。
批完了以後,聶清在矯正錯題,林杳就坐在邊上問了一句:“你現在還是不想上學嗎?可以交到跟你差不多年紀的朋友,能有很多人跟你一起玩兒。”
聶清拿筆點了點紙頁,問着:“她們會和你一樣喜歡我嗎?”
林杳笑了下,“會的,很多女孩兒都是善良美好的,她們會像我一樣喜歡你,像你哥哥和媽媽一樣愛護你的,這就是朋友。”
聶清輕輕應着:“好。”
下課後,林杳就拎着包回去,萬茜和沈科都在家,請的阿姨正在廚房裏忙活,沈科坐在沙發上看商業新聞,萬茜在吃水果。
萬茜探了個頭出來:“杳杳回來啦,可以先回房間休息一下,飯菜還得一會兒呢。”
家裏的煙味兒有點重,萬茜聳了聳鼻子,跑進廚房裏看,正在炒幹辣椒,嗆得人直咳嗽,林杳也捂住了口鼻。
萬茜眼淚都被咳出來了,把抽油煙機的力度開得大了些,廚房裏吵吵鬧鬧的,她跟阿姨兩個人說來說去。
沈科笑着搖了搖頭,萬茜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問了你奶奶,你奶奶說你愛吃辣,我不會做辣的菜啦,就找了阿姨來,我家的油煙機可能不适應辣椒,杳杳你快上房間裏待着。”
她怔住,斂了眼說“好”,回到房間裏,看見那張攤在桌面上的住宿申請,突然覺得刺眼。
林杳至今也不知道怎麽跟萬茜說這個事。
他們從沒有幹涉過自己的事,房間只有林杳自己能進出,平時她去了哪裏做了什麽,萬茜也從來不過問,給她留足了空間,可能是怕她在這裏待得憋屈,盡力照顧着她的感受。
這裏很溫暖,有的時候真的讓林杳覺得像自己的家一樣。
可是不是。
晚上林杳聽見對面敲了敲牆,一開始她以為是沈郁白不小心搞出來的動靜,後來那邊又執着地敲了幾下,她才确認他是故意的。
她剛走到陽臺,對面就飛過來一個東西,林杳下意識伸了手去接,接到一個黑白的熊貓頭,上面還有挂繩,她以為是普通的挂件,疑惑着沈郁白為什麽突然送這個給她,就問了:“給我這個幹什麽?”
沈郁白半坐在對面的桌子上,兩條腿抻直了,閑閑道:“這是報警器,遇到事兒了摁一下就行。”
他眼也不眨,表情又懶又淡:“你太會惹麻煩了。”
少年兩手撐在桌面上,整個身子往後仰了仰,歪了歪脖子,問她:“那件事你跟你家裏人說了沒?決定好了?”
“沒有。”她說。
沈郁白從小桌子上下來,摸了摸兜,從裏面掏了個硬幣出來,跟她說:“自己決定不了的事情,就交給天意。”
他把硬幣頂在指甲蓋上,低着眼,盯着那枚硬幣,啓了唇:“現在我把它抛出去,是正面的話你就留下來,反面的話你就去住校,答不答應?”
林杳的手摸上陽臺的圍牆,沉吟了兩秒,懶聲随性答着:“行啊,你抛吧。”
銀白色的硬幣在夜色裏囫囵轉了幾個圈,揚出一道抛物線,又被少年拍在掌心裏。
他走到陽臺邊上,對林杳揚了揚下巴,道:“你站那兒看得清嗎?過來點。”
林杳湊了過去,兩人之間只隔着陽臺的縫隙。
沈郁白伸手,把合起的掌打開,林杳低頭看了眼。
是正面。
他把手收了回去,只說了兩個字:“算話?”
林杳還沒說話就被他截了:“如果你真覺得受不起,那就再給我打個欠條,以後還上。”
她皺了眉,“為什麽給你寫欠條?要寫也是寫給你爸媽。”
“有差?”
林杳撇撇嘴,直接拿着那張住宿申請表的背面給他寫了。
她把紙遞給他,說:
“我信一次天意。”
沈郁白把欠條折好捏在手裏,掀着眼皮瞭了眼她手裏的熊貓頭,囑咐了一句:“報警器,收好。”
說完就走回了房間裏。
沈郁白的房間沒開燈,因為天氣太熱,他把倉鼠籠子提到了自己的房間裏,至少房間裏開着空調。
他把欠條跟上次的擱在一起,塞進了抽屜裏,然後跑到倉鼠籠子跟前蹲下,從兜裏摸出那枚硬幣,放在手裏把玩着。
沈郁白臉上沒什麽表情,寡然得很,卻擡手點了點籠子,低低念了一句:“杳杳。”
倉鼠動了動,用屁股對着他。
他笑了聲,又點了點:“養了你這麽久,還是半分都不親我,有骨氣。”
沈郁白把那枚硬幣擱在桌子上,硬幣比一般的硬幣厚,是兩枚硬幣黏在一起的。
他用手撐着臉,嗓音松散:“怎麽你就跟她親呢?”
“也好,你要是真的親近我了,我反而沒那麽喜歡你了。”
沈郁白拖着拖鞋準備回床上睡覺,路過書桌的時候又往上面瞥了一眼,看見了自己之前念的詩集。
他眼神微動,摁開了臺燈,又改了主意,坐到書桌前,翻開熟悉的一頁,念出了聲。
這首《仲夏夜之夢》林杳都快聽膩了,簡直已經聽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她躺在床上皺了皺眉,心想着這人能不能念點別的新東西,結果沒煩到一會兒就又睡過去了。
夏夜安靜,那枚擱在書桌上的雙層硬幣在月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