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月光
第39章 黑月光
“你既然說你現在階段不想考慮這些, 我當然不會逼你一定要給個确定的答案,那就像你說的,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不越線。”
他的背還弓着, 緊緊抓着摩托車的把手,聲音穿透頭盔,顯得又沉又悶:“我還能撐一會兒吧, 等你畢了業,成了年,再說這事也行。”
“不過林杳。”他轉了話音,“我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直被你耗着, 興許有一天我就轉頭走了, 你別以為我會一直在你身後, 做不到。”
國慶節期間, 橋上的車很多,車燈晃來晃去的,林杳眯了眯眼睛,回答他:“沒指望你那樣。”
她又想起個事兒,覺得奇怪:“你怎麽知道我今天來夜市?”
沈郁白只說是問了別人。
實際上是趙旭東說的,林杳走後,沈郁白連水也懶得接了,窩在房間裏寫寫作業,房間裏就開一盞臺燈,黑漆漆的, 他寫了一會兒就趴在了桌子上,把腦袋埋進臂彎裏, 覺得煩得不得了。
自上次從他家離開以後,王栩文一直沒搭理他,沈郁白也沒想去挽回什麽,說白了他覺得這不算什麽,沒了王栩文也還有趙旭東他們,他大部分時候都冷淡得過頭,不怎麽在乎這種友誼關系,覺得朋友能處就處,不能處就掰,沒什麽好糾結的。
沈郁白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擱在桌面上的手機不停震動,這個頻率像以前的王栩文一樣。
他動了動手指,睜開眼摁了解鎖,看見王栩文的對話框還是空的,倒是趙旭東給他發了不少消息。
他說王栩文今晚就打算跟他暗戀的人表白了,沒想到這次是小文先走一步,還讓沈郁白加速把家裏的那位拿下。
沈郁白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些,他坐直了身子,眉眼冷淡。
White:【他準備在哪兒表白?】
趙旭東不知道沈郁白和王栩文鬧掰的事,他也不知道這倆人争的是同一個人,就大咧咧說出口了:【在江上大橋那邊的夜市啊,他好像早就跟人家約好了。】
他沒回趙旭東,連外套都忘了拿,揣了鑰匙就騎車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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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沈郁白一邊騎車一邊用指甲扣着車把,神色冷得吓人。
他在家連問一句“你要去哪兒”都不敢,那邊倒是火熱得很。
沈郁白磨了幾下牙齒,腮幫子鼓起來,捏着車把手的勁兒很大,手背上慢慢浮起了青筋。
他煩得耳邊都在嗡嗡作響了,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了,她還跟他吵架。
可沈郁白還是不敢跟她說重話,連一點不耐煩的情緒都不敢表露出來,因為他知道,萬一把林杳惹毛了,她說什麽都會從家裏搬出去,然後不再跟他扯上一毛錢關系。
她就能做到這麽絕。
林杳聽完他的回答也沒再繼續深究下去。
總之兩人之間的情況有在變好,王栩文的事也處理完了,她覺得松了一口氣,終于把該做的事做掉了一部分。
她只希望以後的人生不要再起什麽風浪。
***
十一月底的時候,沈郁白要過生日了,他的生日跟金友媛是同一天,金友媛老早就讓林杳當天去金家吃飯了,要是當天不上學的話還好說,她能中午去給金友媛過,晚上再回來過沈郁白的。
但是現在就很難搞,她只有下了自習以後的那點時間,林杳是不可能不去給金友媛過生日的,小姑娘一年就那麽一次。
她跟金星鑫從小一起長大,也是看着金友媛長大的,林杳從來沒缺席過她的生日。
早上蹲在大門口系鞋帶時,林杳又回頭看了一眼,她起得早,沈郁白還在睡,萬茜起來喝水,問着林杳:“今天放學回來以後,一起給小白過生日吧,他不把生日當回事,也不願意叫朋友過來,往常都只有我給他過,今年能多你一個了。”
林杳知道沈科經常滿世界飛,行程排得很滿,不是每一次都能回來給自己的兒子過生日,這麽大的房子裏,卻只有一個人給他慶生,還怪可憐的。
她想起自己之前跟沈郁白說“你明明什麽都有”,那時候他的表情很怪,現在林杳倒是有點能理解他了。
但是。
林杳捏了捏手指,禮貌地笑了兩聲:“這個可能沒辦法,因為很早之前就跟別的朋友約好了,現在也不好放了那邊的鴿子……”
萬茜的表情很遺憾,卻還是笑笑,說:“沒事沒事。”
她嘆了口氣:“但是你在我們家待到夏天就走了,只能趕上這一次的生日。”
林杳擡了眼望了眼樓上,沈郁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了房間的門,頭發還是亂的,睡衣穿得松垮垮,就那樣低眸看着她。
她跟他對視一秒就錯開了眼,跟萬茜說:“禮物我都交給他了,晚上我盡量早點回來,跟你們一起。”
萬茜剛點了點頭,樓上突然傳來重重的關門聲,再擡眼的時候,二樓的走廊裏已經沒人了。
白天的時候林杳有點心不在焉,化學的選擇題算都算出來了,填答案的時候又偏偏寫錯,她往後靠了靠,捏了捏眉心,腦子裏總是想着萬茜說的那句她只能趕上這一次的生日。
——她只能陪沈郁白過一次生日,沒有下一次了。
下自習以後林杳還是去了金家,阿婆也在那兒,兩家人都是互相看着對方長大的,只不過這幾年裏兩家人都各自有各自的麻煩事,金家的一雙兒女成了慘案,林杳的爸爸也死于陷害,亂七八糟的事纏成一團,也很少會有這麽安寧的時候。
客廳裏熄了燈,蛋糕上的燭火輕輕晃着,林杳看着對面的小女孩雙手合十許着願,她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多了。
這個時候,沈郁白也在許願嗎?
林杳耷下眼。
分完蛋糕以後,金母拿了一袋子煙花棒,說要一起去公園逛一圈,把這些煙花放掉,金友媛很高興,拉着林杳的手說一定要去。
她嘴上說了“好”,心裏卻總有種隐隐的愧疚感。
上次她過生日的時候,萬茜他們一起給她慶祝,沈郁白還專門帶她去河邊劃船,給她擺了燈。
但是到沈郁白過生日的時候,她卻連個面都沒露,那人大概又要說她像只小狼,沒心肝。
一行人蹲在公園的人工湖邊上,湖面上還有幾只木船,林杳看着那些船晃來晃去,有些出神。
金友媛說她想上廁所,林杳就領着她去了,自己坐在對面的花壇上等她。
她看見廁所旁邊的報刊亭裏有公用電話。
林杳在上學的時候是不會帶手機的,現在要是想打電話,只能去那邊。
她默了幾秒,抿着嘴唇,最後卻還是走過去,給老板交了錢,摁了沈郁白的電話號碼。
公園裏綠植多,蚊蟲也多,在耳邊嗡嗡地叫個不停,林杳擡手揮了揮,聽見聽筒裏傳來幾聲嘟音。
她無聊地用手指纏着電話線,下一秒聽見對面“喂”了一聲。
耳朵邊上蚊蟲還在鳴,林杳遲疑着出聲:“我是——”
“啊——林杳姐、林杳姐!”廁所那邊發出金友媛的聲音。
林杳把聽筒甩開,立馬往廁所那兒跑。
金友媛已經從廁所裏出來了,她無力地坐在地上在哭,眼淚流了一臉,兩只手上都是泥巴,緊緊地揪着地上的草。
林杳把她拉起來,捏着她的手:“我在呢,你別急,怎麽了?”
金友媛死死盯着廁所旁邊的樹林,她哭,揪着林杳的衣服,話都快說不清了:“我看見他了,林杳姐,我看見他了。”
林杳的手一瞬間收縮。
公園裏還有很多人,大家聽到這邊的動靜都圍了過來,紛紛詢問着金友媛的情況,她只是死死抱着林杳,哭訴着:“……那個壞人,他又來找我了,他又來了。”
林杳往樹林裏面看,想追過去,卻又回頭看見驚魂未定的金友媛,她不能把金友媛留在這裏。
金友媛爸媽過來以後,林杳才往樹林裏走,她們叫着她:“林杳,你去哪兒?”
林杳沒理,只是一個勁兒地順着金友媛指過的方向往前走,她越走越冷靜,心裏空下一大塊。
可是樹林裏沒有人,走過整片林子以後,是公園的出口,林杳只看見月光下那幾座立在門口的石獅子。
指甲頂得手心發痛,她沒有找到那個人。
林杳順着原路返回,金父金母把金友媛扶到一邊的石椅上坐着,林杳看見聶湛也在旁邊,從手裏的塑料袋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了給金友媛。
金母看了看聶湛,有點擔心,金友媛還低着頭,眼淚已經被擦幹了,嗓音啞着:“他是我朋友。”
看見林杳回來以後,金母立馬問:“看見人了嗎?”
林杳的表情有點嚴峻,沉默着搖了搖頭。
金母緩了口氣,試探着問金友媛:“是不是最近沒睡好,看錯了呀?以後媽媽不讓你晚上寫作業了,咱們白天就寫完,晚上好好睡覺,好嗎?”
金友媛慢慢喝了口水,還有些沒緩過神來,聲音低下去,恍惚道:“可能吧,我已經……記不清了。”
聶湛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只是低着頭。
林杳聽見身後有人在叫她,她扭了頭,看見那個報亭的老板還在沖她招手,叫着:“姑娘,你的電話還沒挂。”
十一月的風很刺骨,林杳的手凍得快沒知覺了,卻還是顫了一下。
她走過去,用冷冰冰的手重新拎起聽筒,沉沉地說着:“喂。”
對面的話說得很快:“你又遇上事兒了?能解決?別跟我說你又被人找茬了,我真是——”
沈郁白的嗓音慢下來,輕了些,帶了股自暴自棄的味道:“服了你了。”
她低頭安靜地聽着,感覺到手指漸漸在回溫,空白的思緒也漸漸收攏了,她意識到自己已經讀高三了,現在不是五年前,不是那個雨夜,她是來給金友媛過生日的,今天也是沈郁白的生日。
“沈郁白。”林杳輕輕叫他,擡了眼,看見報亭裏面挂着的各種雜志,金融雜志上還有沈科的名字,樹葉被冷風刮蹭着。
電話對面的少年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聽着呢。”
可能是快到冬天了,天氣好冷,林杳呼出一口氣都能凝成白霧了。
“你一直不挂電話等着我?”
“不然?你說了兩個字就沒音了,我亂——”他突然掐了話頭,噤了聲。
林杳慢慢呼出一口氣,感覺跟沈郁白說過話以後,神經沒那麽緊繃了。
她剛從金友媛的事裏回過神來,思考了兩秒,另起話頭:“雖然禮物已經送給你了,但我還沒跟你說過生日快樂。”
“你還好嗎?打電話就為了說這個?”
“我好得很。”
“生日快樂,沈郁白。”她頓了頓,有些疲憊地閉上眼,“就想說這個。”
電話對面的聲音帶上電流聲:“我不想聽這些,林杳。”
“你要是真想讓我快樂,你就回家給我過生日,我想要的只有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