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黑月光

第47章 黑月光

少年沉吟了好一會兒, 淡淡出聲:“回去了以後剪。”

語氣不鹹不淡的,倒是聽不出什麽情緒,只是把頭往另一邊側了側, 半幹的頭發耷在他薄薄的眼皮上, 眸子半低着,神色晦暗不明。

林杳抓了下他的頭發,基本已經幹得差不多了, 就關了吹風機,看了眼窗外。

窗戶外面就能看見後山的景色,山野空蕩,中間圍起一小片池塘,白檸她們正在岸邊垂釣, 王栩文總搗亂, 白檸氣急了會追着他踢。

林杳把吹風機收好, 回頭望着沙發上那人, 沒察覺到氣氛的不對,直接問:“換衣服下樓去後山?”

沈郁白掀了眼皮瞭她一眼,又把眼睛耷下去,沉沉“嗯”了一聲:“我換身衣服。”

此後他就安靜得過分,雖然林杳知道他一直是走清冷挂的路線,但是倒也不會像這樣沉默,還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五個人圍坐成一圈,白檸她們釣到幾條小魚,直接在野外野炊起來了,架柴燒火, 把魚架在上面烤,林杳瞥了他一眼, 沈郁白就拿着一根串了魚的簽子往她跟前湊。

“吃嗎?”

火燒得旺,滾燙的溫度逐漸蔓延開來,暖黃色的火光跳躍在每個人的臉上,林杳接過他烤的魚,再擡眼看見對面的王栩文偷偷往他們這邊看了眼,然後局促地撓了下腦袋。

林杳往烤魚上灑調料,輕輕撞了下沈郁白的胳膊,小聲問:“你要不要去找王栩文說幾句話?”

沈郁白冷笑:“我找他說話做什麽?”

她的眼睛還落在手裏烤得冒熱氣的魚上,輕微颔首,道:“他一直看你,感覺他想跟你說點什麽,我覺得你倆還是好好聊聊,多個朋友又不是壞事。”

沈郁白沒吭聲,林杳側頭看他,把調好味的魚往他嘴邊湊,他下意識往後躲了下。

她面無表情:“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歡吃魚,挑刺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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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白接過,林杳就站起來去找白檸和劉靜了,他捏着簽子轉了幾圈,沉思着。

火堆旁邊就剩他和王栩文了,柴堆裏的火光一下比一下更亮,沈郁白把架子上僅剩的魚拎出來,撒了厚厚一層辣椒粉,起身塞進王栩文手裏。

“你口味重,沒吃飽繼續吃。”

王栩文發着愣,然後低了下頭,聽着火堆裏劈裏啪啦的響聲,提了舊事:“……你那個時候應該直接跟我說的,畢竟我倆一起玩兒了那麽久,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他咬了一口魚,燙得直哈氣,含糊着說:“不過看在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的份上,我也不想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沈郁白默了兩秒,誠心道:“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抱歉。”

想來确實挺讓人生氣的,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看見林杳和別的男人舉止暧昧地待在一塊,他會氣瘋。

他只是想想就下意識咬住牙齒,聽見王栩文道:“我也想過你跟我說的話,我對林杳确實不像是愛情,只是喜歡漂亮姑娘而已,那麽輸給你也沒什麽好氣的了,畢竟我的感情本來也拿不上臺面。”

王栩文打了他肩膀一下,嬉笑道:“那就祝福你們了。”

沈郁白下意識張了嘴,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他低了眼,悶悶“嗯”了一聲。

祝福也沒用,就算有全世界的祝福都沒用,他們九月份還是會分開,林杳會去上大學,他會出國,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如果會有再見面的那麽一天的話,那就是釋迦牟尼在保佑吧,保佑緣起,不散。

林杳在遠處叫他的名字,催着:“沈郁白,很晚了,我們要回房間了,你倆還要聊嗎?”

劉靜探了頭出來看,然後小聲問:“他倆和、和好了?”

林杳琢磨了一下,點了下頭:“應該差不多。”

白檸已經困得不行了,把水桶裏剩下的幾條魚丢給王栩文,囑咐着:“這些魚帶給你叔叔吧。”

夜色濃稠如墨,她們邊打呵欠邊進了民宿,白檸跳到床上抱住被子,諱莫如深地問:“我還沒問過呢,你跟沈郁白多久了?真是一點苗頭都看不出來。”

林杳計算着:“也有快兩個月了吧。”

正式在一起是兩個月,但是算上暧昧期的話,還挺久的。

其實這個說法也不準确,林杳覺得直到現在都只能算暧昧期而不是熱戀,可能比暧昧濃烈一點,但遠遠稱不上熱戀期。

白檸把臉往被子裏壓了壓,還是很嚴肅地說:“雖然我說這事兒不太好,但是杳杳,我覺得你還是小心一點,別太投入了,我覺着沈郁白這小子……不用心。”

她說得還算委婉,白檸總感覺沈郁白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仿佛什麽都能放棄,壓根就沒有心。

林杳仰躺在床上,呢喃着:“我知道,我不會暈頭的。”

白檸看了她一眼,放了心,反正林杳這個人……在愛情上比沈郁白更涼薄,是親情友情上的富豪,愛情上的窮光蛋。

其實她們這次來主要就是沖着這附近的燈會,不過要直到晚上八點才點燈,到時候那一整條街上都會挂上各式各樣的燈籠,還有很多小攤,據說還會辦燈光秀。

在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之前,本來還會放煙花的,後來就改成燈光秀了。

燈會在第四天才舉行,夏天的晚上八點,天還沒黑透,水天相接的地方泛着昏黃的光,白檸說不想打擾小情侶約會,自覺拉着另外兩個人去別的攤位上逛了。

林杳在一個賣燈籠的小攤前停了停,視線瞥過一個兔子燈,突然想起來金友媛可能會喜歡。

只是不好帶,估計在高鐵上就會被壓扁了。

沈郁白見她多看了兩眼,道:“喜歡就買。”

他的頭發确實長了,都有點耷眼睛了,一片燈火闌珊裏,林杳看不清他的眼。

她還沒說話,沈郁白就自顧自買了,守攤的是個男孩,應該還在上高中,挺瘦,扒開搖搖晃晃的燈籠走到前面來,指了指跟燈籠挂在一起的二維碼,說:“掃這裏。”

林杳下意識擡眼,看見那男孩的右眼下方也長了顆痣,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位置,她一時間恍然,擡着眼睛沒眨。

沈郁白付了錢,把那兔子燈籠提在手裏,剛側了身就發現林杳的視線還沒收回來,他扭頭看了那老板一眼,睫毛輕輕顫了下。

其實林杳只是疑心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在相同的位置長那麽一顆痣,視線稍稍停留了一下就移開了,回頭拉了下沈郁白的手。

“走吧。”

他的手很涼,沈郁白的四肢似乎一直都很涼。

肩寬腿長的男人一只手拎着個可可愛愛的小白兔,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攥得緊了些,林杳還以為他怕走丢才抓這麽緊的。

再往前走一點就是辦燈光秀的地方了,五彩斑斓的燈球綴在拱門上,現在還沒亮。

距離宣傳的亮燈時間也沒多久了,林杳覺得幹脆在這兒等一會兒算了,她閑閑地擺弄着地攤上的面具,有一些是動畫片的人物,粉紅小豬、奧特曼、孫悟空什麽的,也有動物系列,林杳蹲着身子,挑了個狐貍面具出來。

沈郁白還站在邊上,她就擡着那個面具對着沈郁白的臉比了比,輕眯住一只眼睛讓少年的眼睛對準面具上的孔洞,只是他臉上的表情太死板了,甚至有些沉重,不知道在想什麽。

整體上還挺合适,畢竟他是天生的狐貍眼,眼尾上挑着,看上去挺勾人。

林杳把那塊面具買下來,遞給沈郁白:“戴上試試。”

沈郁白輕微蹙眉:“這是小孩子才玩的東西吧。”

林杳直接給他扣上了,這面具只有眼睛處有洞,而且是給小孩子戴着玩的,對于沈郁白來說有點小了。

她雙手繞過他脖子,把系帶松了松,滿意地點點頭:“有什麽關系,長得像你。”

少年的臉被面具遮蓋,看不見他的表情,他那只把着燈籠木杆的手緊了緊,随即極為平靜地問:“真的是長得像我嗎?”

林杳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挑了眉疑惑反問:“不像你像誰?”

“可以像我,也可以像剛剛買燈籠的那個人,最後還是像你書桌上照片裏的那個人,不是嗎?”

她聽得一皺眉,剛要說話,沈郁白又自顧自地說:“我知道你又要澄清你跟那個金星鑫只是從小一起長大,但是你把他的照片擺在桌子上,收藏他戴過的手串,甚至遇到個跟他長了一樣的痣的男人你都要多看兩眼。”

他頓了頓,咬咬牙:“小狼啊,你要我怎麽相信你看見我的時候不會想起他。”

他渾身上下都帶着另一個男人的影子,這讓沈郁白只是想想就煩躁得要死。

林杳靜靜看着他,問:“那你要我怎麽證明你才會信?我不可能撕了他的照片或者扔了他的遺物,也不可能把他從記憶裏抹除,他就是我的家人。”

活人是比不過死人的,因為記憶會一點一點美化他,而現實卻會消磨掉人的情感。

時間到了,無數拱門上嵌入的燈管一齊亮起,五顏六色的光照亮大地,也照在林杳的臉上、沈郁白的面具上。

萬物都被染上顏色,衆人開始驚呼。

他扯過她的手,林杳向前倒了一步,被他捏起下巴,冷硬的面具碰上她的嘴唇,她聽見少年的聲音在面具背後響起,沉悶無力:

“那就只有我。”

沈郁白甫一眨眼,心想着:

如果不用這張臉吻你,他是不是就只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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