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月光

第49章 黑月光

“那你愛我嗎?”林杳問。

沈郁白的嘴唇微抿, 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一下,垂下的碎發恰好遮住他半只眼睛,他停了動作, 落在林杳臉側的手也停住了。

這幾乎是意料之中的反應, 林杳沒覺得多失望,她笑着:“你一遍又一遍地問我這個問題,現在換我來問你了, 你卻不敢回答了是嗎?”

她默默把口袋裏的盒子往回塞了下,然後把人推開,反摁住他的肩膀,兩人換了個身位,林杳居高臨下睨視着他, 問着:“沈郁白, 做人不要太貪心。”

沈郁白仰視着她, 張了口:“你什麽都不給我, 又憑什麽要得到我的愛,這句話你自己都沒聽進去吧。”

他斂住眼,上挑的眼尾往下落了落,右眼下方的痣仿佛在昭告着什麽,沈郁白把視線轉向別的方向。

“要我像開屏孔雀求偶一樣一遍遍跟你示愛嗎?要我跟在你的身後搖尾乞憐?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你看,然後雙手合十對你說‘求求你拿走我的真心’嗎?”

他閉了閉眼:“林杳,你要的未免太多。”

林杳直起身子,坐回沙發邊上,側脖頸上還留着那兩排牙印,在暮光下能被很清楚地看到。

她說:“你不用給, 我不要。”

顯示器裏的專用賽車繞過一個又一個彎道,解說員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偌大的空間裏只有電視機的聲音,在林杳預備上樓的時候,萬茜剛好從外面回來,看見一個往樓上走,一個躺在沙發上擡着胳膊遮住眼。

林杳回到房間後反身關住門,背脊遞在門板上,把手揣進口袋裏捏了捏,那個小小的盒子已經被體溫捂熱了,裏面是一枚男士戒指,裝飾用的。

沈郁白想先撬開她的嘴,可就算打碎她的牙,林杳也不會比他先說出那句話,現在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沒意義的,難道那點稀薄的愛會在一萬公裏的距離裏變得更加深刻嗎?

不會的。她也不會抱有無用的期待,不會惦記着那點愛情而讓自己痛苦,更不會傻呆呆地在國內等着他回來。

林杳清楚地知道,沈郁白出國以後,幾乎不會再回來了,賽車在國內的市場遠不如國外寬廣,回國等于自尋死路,斷送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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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打開了手裏的小盒子,看着盒子裏的男戒,覺得自己一時腦熱給他買了這麽個禮物真是浪費,畢竟他現在确實是喜歡她,以後卻不見得還會記得她幾分,她又是幹嘛要做這種蠢事,明明現在已經默認分手了。

林杳低着眸子,把東西扔進了垃圾桶裏,盒子撞擊筒壁發出一聲響,此後就再沒有了動靜。

為了這個戒指,她會在夜裏翻過身壓到淤青的小臂的時候被疼醒,跟人對打了兩周,湊完三萬塊以外的錢還惦記着給他送一次禮物。

沈郁白說看不到她的真心。

那就看不到吧,最好別看到她有過真心。

林杳覺得很累,這天就睡得格外早,整個人都陷進了被子裏,蜷在靠牆的位置淺寐了一會兒,等她晚上突然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小臂和鎖骨處都塗了藥,貼上了膏藥。

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擡眼看見了窗戶上那不斷晃動着的晴天娃娃,床頭櫃上還剩半罐子水果硬糖,垃圾桶裏的戒指已經不見了。

可是終點不能延長,他們就該到這裏,因為看不見未來的路,那就不要繼續付出,不要撞到南牆了才知道要回頭。

沈郁白要走的那天,王栩文和趙旭東他們都來給他開歡送會了,準備了彩炮和彩帶,明明不是什麽值得大操大辦的事,硬是被說成了“踐行”,平白多了股悲壯的意味。

幾個人破了戒,開了幾罐啤酒嘗嘗味道,卻又都不是很能喝,喝一點就上臉。

林杳把桃汁打開倒在玻璃杯裏,反正顏色都很像,渾水摸着魚,她不想被人勸着喝啤酒。

王栩文已經開始暈乎了,哈哈大笑着,拍拍沈郁白的肩膀,後者眉頭一皺,手裏的可樂撒出去大半,他用胳膊肘撞了王栩文一下:“清醒點,別在我家發酒瘋。”

王栩文跟沒聽到一樣,大大咧咧地問:“那你出了國,林、林杳怎麽辦?”

林杳把頭轉向一邊,心想自己就不該下來摻和沈郁白的歡送會。

當初不想把談戀愛的事跟別人說就是怕現在這一幕,分個手搞得人盡皆知,是條狗都要跑過來問為什麽分手的程度。

王栩文還迷糊着,對現在肉眼可見的尴尬氣氛沒知覺,還打了沈郁白一下,沈郁白的杯子都晃得穩不住了,臉色也黑了下去。

“你之前說那麽多漂亮話,怎麽也沒比我用情到哪裏去啊,那你走了以後,別怪兄弟我、我撬——”

沈郁白舉着啤酒杯堵住他的嘴,王栩文囫囵喝了幾口,沈郁白的臉更黑了。

林杳為了掩人耳目灌了幾大口桃汁,入嘴以後卻發現這根本不是桃汁的味,難喝得要死,她一下子咳了好幾聲。

王栩文咂摸了幾下,疑惑說:“這酒怎麽甜甜的?”

沈郁白往旁邊看了下,他旁邊坐着林杳,兩個人的杯子就擱在一起,之前趙旭東給他倒了一杯啤酒,但是沈郁白不喝酒,只喝汽水,就沒碰,他本來想用這杯酒堵住王栩文的嘴的。

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拿錯了。

林杳的臉色不太好看,趙旭東打着哈哈:“沒事沒事,那兩杯都沒人碰過嘛,就喝這麽一點也不會醉的。”

話是這麽說,但是林杳第一次碰酒,感覺很難受,堅持着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自己先回房間待一會兒。

沈郁白擡眼看着她上樓,又把眼睛低回來,淡淡抿了口可樂。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開始坐在地毯上打游戲看電影,場面嘈雜得很,沈郁白單獨離開,去醫藥箱裏翻了解酒的,因為沈科經常應酬喝酒,所以家裏一直都有備。

他見林杳連房間的門都沒關嚴實,就推門進去了,看見林杳把頭蒙在被子裏睡覺。

沈郁白輕輕關上門,把藥和水擱在床頭櫃上,扯了車她的被子,林杳的臉有些紅,不知道是醉的還是悶的。

“還醒着嗎?很難受的話就吃點藥。”

林杳輕輕掀了眼皮,慢吞吞從床上撐起來,還皺着眉,囫囵把藥吞了下去。

沈郁白沒沒離開,看見她脖子上的牙印已經消失得快看不見了,只剩點紅印。

不知出于什麽目的,他安靜地問:“我們已經分手了嗎?”

林杳的手指揪了揪被子,輕聲“嗯”着。

“是麽?”他說着語義不明的話,然後傾身覆過來,手掌率先觸到她的脖子,然後往上滑,指縫穿過她的頭發,手指撐在她後腦勺的位置,把她往前推。

林杳輕輕眨着眼,在他的臉貼過來的時候順着他張開嘴,感受到對方口腔的熱。

濕熱地交纏,互相喘着氣,要窒息,誰的視線都沒有從對方身上離開。

她的腰漸漸往後塌,壓在堆起來的被子上,撐住,沈郁白的手還沒有從她腦後離開,另一只手穿插進她的指縫,十指緊扣着,溫度火熱,林杳也沒有叫停。

樓下的人還在狂吼,互相發着酒瘋,哈哈大笑,室內變得嘈雜,密密麻麻的聲音響在兩個人的耳朵邊上,只是誰也沒有去在意,舌尖仿佛觸了電、着了火,執着地入侵。

沒有人知道,樓底吵得熱火熏天,在樓上安靜的房間裏,他們彼此交纏,手指緊扣,吻至迷離。

氣息稍稍分開些許的時候,林杳緩着氣,像是真的因為那點啤酒就醉了一樣,輕輕道:“你好像他。”

這個念頭曾經在沈郁白的心上千回又百轉,最後經由林杳的嘴說出來,但興許是已經聽得麻木了,心上已經不會再痛出知覺了,所以就已經無所謂了。

沉着林杳酒醉,沈郁白不甘心地說:“那你就把我當成他,只要你能愛我。”

他哄啊,套啊,布下陷阱啊,卻沒想到。

林杳搖搖頭,說:“我不愛你。”

他的頭往下低了低,咬她的脖子,偏要在上面留個痕跡,然後不死心地低聲道:“可我是愛你的。醉了都不能騙騙我,說點好聽話?”

——卻沒想到,掉進陷阱裏的不是獵物,而是他自己。

他們互相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對方有過真心,都說要為理想和前程奮鬥。

但愛是存在的。

愛顯然存在着。

在每一次望向對方眼睛的時候存在,在每個午夜溫存的時候存在,在拜釋迦牟尼的時候存在,在貼符紙保他平安的時候存在,在每一次期待她回家見自己的時候存在,在每次唇舌交纏的時候也存在。

只是沒人相信這就是愛。

林杳推了他的肩膀一下,說:“道別吻也吻完了,我也沒有什麽可以給你了,明天走的時候,你什麽都不要記得,我也會忘記,互相陪伴而已,不要太用心。”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好像是清醒着,但下一秒又醉得睡了過去。

也許正是因為清醒,所以醉倒。

與其清醒着糾纏,不如醉着裝昏逃避。

他放開她,半扯着唇角。

“林杳,世界上再沒有比你更無情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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